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雪琴身体才好,火柴棒在家突然病了。家门口的小诊所诊断不出是啥毛病,建议上大医院瞧。
在家拖了一天后,火柴棒高烧不退,雪琴吓到了,决定天明就带他上省城医院。
雪琴文化不高,让秀花陪着一起。
一大清早,雪琴和秀花带着火柴棒在镇上坐上了去县城的唯一班车,在县城转车去省城。
中午时分到了省城,可这时医生已经下班了,她们只能耐心等待下午医生上班了再来。
中午她们就近找了一家医院对面的便宜饭馆吃了个简餐。火柴棒由于发烧,没有胃口,嘴唇都干裂了。火柴棒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只能喝点糖水补充能量,人也瘦了一圈,混身乏力。
吃完饭,雪琴背着火柴棒,秀花紧随其后来到医院大厅等待,只为挂上下午最早的大夫号。
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秀花询问导诊护士后,在挂号窗口给火柴棒挂了内科。
内科分诊后初步诊断为白血病,让他去血液科进一步诊断。
听到这个信息,雪琴一开始不懂,听完医生介绍,如晴天霹雳,一下瘫坐在地上,秀花赶紧将她扶起来。
秀花扶着火柴棒向血液科走去,雪琴则软弱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血液科的专家让先住院,明早空腹抽血化验。
秀花看着弟弟病的都快不行了,请求医生能不能不空腹抽血。
医生不同意空腹抽血,说是结果不准。
秀花心想,火柴棒没有吃饭,仅喝了点糖水,跟没吃一个样,应该没影响吧。
她央求医生先抽血看看结果。
在秀花的请求下,医生安排火柴棒去抽血,并安排了染色体和基因检测。
快下班的时候,结果出来了,秀花拿到结果赶紧跑上楼,找到血液科的医生。
紧赶慢赶,在医生下班前总算赶上了,再迟一步,医生就下班了。
秀花递过胶片和血液化验单,医生仔细察看,确定火柴棒可能患了白血病。
医生下班的时间到了,他也不愿意再过多啰嗦。他把胶片和血液化验单返还给秀花,让她等晚上值班医生来了递给他,晚上看情况先用点药,待明早再空腹抽血进一步确定。
秀花无奈,只能焦急地等待。
秀花走出血液科看看坐在走廊上的母亲,将她搀扶进火柴棒的病房。
晚上,肥头大脑的值班医生慢慢吞吞地来了,他挨个查房。
查到火柴棒病房时,问旁边的护士这个病人是什么情况。
护士告诉说是新入院的病人,医嘱还没开。
值班医生听完,说:“那等明天主治医生看了再说吧。”
秀花听完,赶紧按照下班时医生说的,把胶片和血液化验单递给值班医生并说明了情况。
值班医生一听很不高兴,主治医生下班跑了,把摊子撂给他了。
但本着治病救人的医德,值班医生还是拿过胶片和血液化验单看了看,初步下了医嘱,让护士按照这个医嘱先少用点药,待明天主治看完再进一步治疗。
弟弟终于用上药了,秀花焦急的心也静了下来。
病房里有三个病人,三把可折叠的椅子,折叠的椅子可以拉开成床。也就是一个病人安排了一个陪护休息睡觉的地方。
雪琴见女儿跑了一天了,累坏了,让她睡病房椅子上陪着火柴棒,自己去走廊长凳上坐一夜。
秀花心想着她娘贫血才好,身体虚弱,现在又遭受严重打击,让她娘去病房椅子上睡,自己去睡长凳。
一早,护士就来病房给火柴棒抽血化验。
上午,主治医生综合化验单和片子诊断火柴棒就是白血病。
这个消息如惊雷打在雪琴心中,如果说昨天还有一丝侥幸,那么今天这个消息彻底击碎了她心底最后的防线。
雪琴抱着头在病房里痛哭起来,病房里其他两个病人的家属也不知所措,只能静静地看着,这种心痛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别人丝毫不能分担。
秀花拍拍母亲的背,安慰着。
火柴棒则躺则床上,脸颊流淌的眼泪沾湿了枕头。
主治医生告诉秀花白血病又称血癌,除了移植骨髓,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彻底治好,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骨髓怎么弄”?秀花不懂。
“骨髓需要配型,就是患者与提取者骨髓配型一致才行,一般有血缘关系的首选,也就是兄弟姐妹、父母、子女等,实在找不到,就只能从无血缘关系的人的骨髓来进行检查配型。”医生解释说。
听到这,秀花仍觉得有希望,至少自己可以捐献骨髓来拯救弟弟的生命。
“当然了,配型成功,只能算成功了一大半,还需要花费巨额的费用后续治疗等,一般农村的家庭很难负担得起。”医生补充说。
这一说完,秀花心里瞬间如同被浇了冷水。
金钱对于这个以农为生的贫困家庭来说简直就是拦路虎。
这些年,母亲将自己和弟弟拉扯大,自己好不容易工作了,家庭开始有了转机,可这意外来的太突然。
秀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雪琴。
雪琴也是六神无主,没了主意。救,又没钱;不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骨肉就这么逝去吧。
火柴棒正值花一样的年纪,还没含苞待放,生命的精彩还没开始就要谢幕。这对于有怜悯心的人来说也难以接受。
秀花不忍心自己的弟弟就这么离开自己,但又别无他法。
母女俩抱在一块失声痛哭。
哭声引来众多病患家属围观。
众人都唏嘘不已。
“这么年轻的小伙怎么就偏偏得了这怪病,这搁谁家谁也受不了,就不论治不治得好,就这医药费,普通人家也付不起。”人群中传来类似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热心的退休老大爷走过来递给秀花十元钱,虽然杯水车薪,但这可是大爷一个月的退休工资。
老大爷解放前也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自己做了赤脚医生,再后来乡镇卫生所缺人,他被抽调去乡镇卫生所当了主治医生,后来他当上卫生所所长。他对这些疾苦看的多了,看到太多的家庭因病一贫如洗。
退休后,他在家专职带孙子,这次是老伴病了,来服侍住院的老伴,刚好住在同一个病区。
秀花表达了谢意,但拒收大爷好心给的钱财。
“好孩子,你收了,这只是老伯一点心意,给你弟弟买点吃的。”大爷关心地说。
秀花转眼看看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雪琴默不作声,好像没整明白似的。
“俺也没有太多的钱给,只是一点小心意,你的弟弟的病要治,这病能治好,不像别的病花了钱也治不好,最后人财两空。”大爷真心地说。
雪琴点点头,并给了秀花一个默许的眼神。
“谢谢老伯。”秀花接过钱。
医生又来了,征求家属的意见。
在得到火柴棒母亲和姐姐肯定的答复后。医生让她们准备好钱和捐献骨髓的献体。
“患者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不能再拖了,得尽快手术。”医生临走前不忘提醒。
秀花和母亲讨论着捐献骨髓的献体和怎么筹钱。
“妈,骨髓就用俺的。”秀花征求雪琴的意见。
雪琴不懂啥叫骨髓。
“这个骨髓捐了,对你身体可有影响,你还没成家,可不能坏了身子。”雪琴担心地说。
“没事的,妈放心,就算有事,为了弟的命俺也愿意。”秀花无所畏惧地说。
雪琴听完,便不再说什么,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妈,骨髓的事就这么定了,你还是想想在哪弄到这么多钱。”
“在哪弄到这么多钱,也没有亲戚,在水杏村咱们是外来户口,也不熟。”雪琴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不是认识那个人民公社的社长杨叔叔嘛,求他帮帮忙。”秀花想象着。
“认识是认识,你弟上学就是他帮的忙,总是找他怎么见好。”雪琴不想再麻烦虎子。
“说的也是,但是除此之外,咱们真的就再也没有可以求助的人了。”
雪琴沉默不语。
“刚才医生也说了,弟弟的病不能再拖了。”秀花又追问。
“好吧,为了火柴棒,再试一次,求求你虎子叔。”
雪琴让秀花去邮局寄信给虎子,寄到阳泉镇人民公社。
远在水杏村的村民不知道雪琴一家人去了哪,只是几天都没见人了,白天门也是关着的。
雪琴上省城前,托付隔壁要好的邻居沈大娘代她照看家里的一切。
雪琴走后的几天都是沈大娘来喂猪、喂鸡。
这天村长王侉子上门登记户口情况,说是上面统一安排的。
一到雪琴家才发现人不在家,左邻右舍一打听,才知道雪琴去了省城。
沈大娘告诉他雪琴家儿子病子,上省城看病去了。
“啥病啊,要紧不,怎么还得上省城看。”侉子村长惊讶地问沈大娘。
“具体啥病不知道,只是听雪琴说诊所大夫让她带火柴棒上省城看,估计是个大毛病。”
“那可是个大事,俺得赶紧上报杨社长。”侉子村长要去邀功了。
“赶紧去,晚了,社长革你的职。”沈大娘开玩笑地戏耍侉子村长。
“那倒不会,俺跟社长,谁跟谁呀,他是俺大哥。”王侉子很得意。
“你自己钦定的大哥吧。”沈大娘笑开了花。
侉子灰头土脸地离开了雪琴家。
回到村上,侉子马不停蹄地骑上自己公事用的凤凰牌自行车直奔公社。
一到公社,没见到社长,听公社里人说社长在泥罗河堤坝上。
侉子又一鼓作气急驰到泥罗河堤坝,看到了杨社长正在堤坝督工。
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将去雪琴家登记户口的情况报告了杨社长。
杨社长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表扬了侉子,说他报告的很及时。这要搁平常,侉子少不了挨批评,芝麻屁事都要汇报。
侉子这次捡了个便宜,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
虎子听说雪琴带着火柴棒上省城去看病了,他急的撂下手中活,赶紧上省城找她们娘俩。
傍晚的时候,虎子到了省城,他上人民医院血液科病房找到了雪琴。
“杨叔叔,你收到了信。”秀花见到虎子问。
她的信才寄走一天,按理不应该这么快就到达的。
“什么信。”虎子很疑惑。
“没收到就算了。”雪琴以为虎子故意装糊涂。
“妈,杨叔叔都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秀花不解。
“对呀,你们这样搞的俺云里雾里的,什么信,你们倒是说嘛。”虎子不知所以。
“俺弟患了白血病,这病需要一大笔钱,俺妈让俺写信求助你。”秀花毫无遮掩地全说了。
“哦,信俺还没来得及收到,俺听村长侉子说的,所以今天就赶过来看看。”
“那你多心了。”雪琴终于明白了。
医院里的钟打铃报时了,“北京时间晚上八点整。”
“虎子,你饿着肚子吧,赶了那么远路。”雪琴关心。
“秀花你带你杨叔叔去吃饭,俺在这照顾你弟弟。”
“好的,娘。”
“杨叔叔,咱们走。”秀花像见到救世主一样高兴的乐开了花。
“好,咱们先去填饱肚子,等会带点回来给你娘娘亲。”
虎子随秀花离开了病房。
吃完饭,秀花手里拎着打包好的饭随虎子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值班医生正在告知雪琴白天秀花配型的情况。
“你是火柴棒的母亲吧,很遗憾地告诉你,白天的骨髓配型没有成功。”医生站在雪琴面前。
“啪……”听完医生的讲话,秀花手里提着的盒饭掉落在地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不容易找到杨叔叔能解决钱了,这下骨髓又没了着落。秀花的计划如梦幻泡影,空欢喜一场。
秀花情不自禁地大哭,心碎了。
虎子见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饭菜递给雪琴,安慰秀花别伤心。
虎子向一旁的医生了解一翻才知道白血病治疗需要换骨髓。
由于雪琴身体贫血,他向医生提议明天检测自己的骨髓配型。
在征得雪琴的同意后,虎子第二天去了血液室抽血检测。
两天后,结果出来了,配型成功。
雪琴和秀花压抑的心情这一刻才得到真正的释放。
接下来,就是筹钱。
雪琴和秀花碰了下医药费缺口多少。
秀花拿出教书以来全部工资,雪琴拿出这么多年省吃俭用赚的钱,最终还差三万多块。
虎子听完头皮发麻,有点犯难。他就是拿出所有的积蓄也没有这么多,况且他还上有老、下有小。
虎子咧咧牙,但还是斩钉截铁的答应他们筹钱。
他知道他就是眼前两个女人的主心骨,如果让她们对自己失去信心,那就真的是天塌下来了,束手无策。
虎子第二天就急匆匆地回去筹钱去了。
虎子盘算着多年来的积蓄,离三万还差好多。
到了公社,他躺坐在椅子上,思考着、琢磨着怎么补齐这剩下的缺口。他想到了问公社同事借钱,想到了登报求助别人捐款,除此,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这个男人此时感觉有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心底,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心力交瘁,但他必须坚强。
他开始尝试着他所想的办法。
他想到问公社同事借钱,但问谁借,借多少,以什么借口借?借的人多了在公社怕影响不好,借的人少了,凑不到那么多钱。以自家小孩病了那又不合适,总得找个勉强够应付的理由。
思前想后,他决定找几个知根知底的同事借,以翻修房屋为由,这样免得大家心生误会。
几个同事倒也爽快,并没有推脱,按照虎子报的数都给了,但也才凑了近一万块钱,还是远远不够。
虎子接下来只能去登报求助,凭他的身份去县里报社登个大病募捐救人的简讯应该不难,更何况这是一件善事。
很快,县里大众日报公益类头条便出现了标题为“农村贫困家庭少儿患重病,亟需社会爱心”的募捐信息。
几天下来,医生那边已经催促几次家属得赶紧缴费做手术。
可雪琴还在干等着虎子送钱过来,久久不来,雪琴也开始怀疑虎子是不是遇到难处了。她不再好意思让秀花写信去催。
秀花对杨叔叔很有信心,宽慰母亲再等等。
报刊也发出去好几天了,效果有限。小县城的日报不受待见,看的人少,且建国后******,人民物质生活依旧匮乏,社会公益事业基本没有。
不过欣喜的是,好歹还是有一些人尽了绵薄之力,通过各种途径捐款,最终汇总有五千多块。
该想的办法也都想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虎子实在没辙,但是他又答应雪琴母女俩了,男子汉大丈夫,得说话算话。
这几天尽想着为火柴棒筹钱,跑县城、跑公社,泥罗河河堤也快完工了,他也没有时间去督查。
这天中午,他接到公社消息,说明天省市县三级领导要来泥罗河检查验收了,还要评选优秀劳模,让公社推荐人选。
他心一下提心吊胆起来,这可是个大事,这么多领导来看,不免让人有些提心吊胆的,万一看出点毛病,不但挨批评,搞不好还得丢了帽子。
虎子午饭也没来得及吃,骑着解放牌自行车直奔泥罗河河堤。
眼前的景象让他放心了许多,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几个生产队队长依旧抓得紧、管得严、做的细,堤坝加高加宽夯实已完成,边坡也植上了别的地方挖来的野草皮。
第二天,省市县三级领导及专家来了,卷着裤脚、戴着草帽,仔仔细细查看堤坝修筑情况,召开总结表彰大会。经过各生产大队推荐,然后公社评定,最终选雪琴为劳模。
表彰大会上,给雪琴奖了一头耕地的黄牛,牛角上挂彩。由于雪琴在省城医院照顾生病的火柴棒,虎子找了水杏村生产大队另一个妇女代为领奖。
表彰结束,一帮青年妇女们又羡慕又嫉妒,背后议论着,认为社长跟雪琴有一腿,对她偏心。
领导及专家们都走了,堤坝也没检查出什么纰漏。虎子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为雪琴孩子筹钱与上面来人检查堤坝赶到一起,着实让他累的够呛,好歹不用再担心堤坝的事了,但筹钱的事还是让他着急。
就在虎子山穷水尽疑无路时,转机出现了。
罗行天这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阳泉镇,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街头的小男孩手里拿着大众日报在吆喝着叫卖,报亭里也堆积了大量新鲜的杂志和报刊。
街头展示栏里贴着最有热度的新闻和最新时局动态的报纸扉页。
罗行天正好在大街上闲走,他偶尔看看街上那些显眼的东西。
展示栏在一面墙上,占据了很大的地方,在街头是个显眼的标志。
他虽然不识太多字,但也还认识一些,主要看个寂寞。
走上前,展示栏里贴着的两张不同的报纸上黑白色图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张黑白色图片是泥罗河完工验收的现场,另一张则是一个小男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小男孩的脸有些肿,已不大看出真正模样,但轮廓清晰。罗行天似乎心有灵犀,有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仔细察看图片上方黑色大标题,上面写着的“农村贫困家庭少儿患重病,亟需社会爱心”字眼,他只认识其中少儿和爱心四个字。不明白究竟写的啥内容。
又假装看懂了似的扫视一遍标题下方的文字内容。
字虽然很小,但离得近还是能够清晰看见。
文中有两个字“火柴棒”映入他的眼帘。
他依然记得他的小孙子的名字就叫“火柴棒”,但是不是同样的汉字他并清楚。
再仔细寻找内容里识得的字,从上往下,从下往上找了几遍,也仅能认识几个简单的汉字,将割裂的汉字拼凑在一起,也不能得出大概的意思。
“讲的到底是啥,为什么火柴棒的名字会出现在里面”?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试图弄清,请求路过的人给他识字,有人嫌弃他脏,有人嫌弃他身上臭,还有嫌弃他丑陋的模样,没有人愿意告诉他那段文字到底讲的啥。
一群玩耍的青年路过,他企图作最后一次挣扎。
他手里端着个破碗,拄着个拐杖,佝偻着身子,朝青年走来的方向走去。
迎面的青年停下了脚步。
他一边请求青年,一边手指着那边墙上的橱窗。
青年没有拒绝他的请求,给他细声细语地念了一遍那段文字。
“……捐款联系人:杨仁虎。”青年念完了。
他听完,沉思静想,似乎没弄明白那段文字的大概意思。
还没等他再次请求青年解释,青年已经被他的同伴们喊走了。
他依稀记得在罗子岭镇李军长和那个政府官员讲过的话。
“有事找政府。”
于是,他在街上寻找着镇政府,也就人民公社的地方。
一个不起眼的矮楼,门前挂着一个响亮的牌子“阳泉镇人民公社”,最起眼的恐怕要算矮楼前悬挂着的那面红色国旗。
这就是政府办公的地方,罗行天心想。
他走了进去,公社人很多,但大部人都闲的无事,他不清楚找谁。
觉得谁合眼就问谁,眼前走过一个小姑娘。
看面相,他觉得是个心善的姑娘。
他拦下了她,问了问姑娘街头那个展示栏里的报纸报道。
姑娘在公社是负责搞宣传的,对那篇报道是不会陌生的。
……罗行天与姑娘说了一通。
“你要找火柴棒干嘛”?姑娘问。
“他是俺的孙儿。”罗行天焦急的说。“俺的孙儿是不是在你们这”?
“你的孙儿不在俺们这儿。”姑娘不经思考便一口否定。“俺们这是公社。”
“那他现在在哪”?
“大爷,你问这,俺也不知道啊”?
“那姓杨的在你们这”?
“杨仁虎是俺们的公社社长,您老人家要找他干嘛”?
“俺去问问他。”
“你问他也没用啊,他也不知道。”姑娘有点不耐烦了,说话声开始有点大。
下楼的杨社长正好听见了有人大声说话。
他看见办事员辣妹正和一个老头交谈。辣妹是单位人给姑娘起的外号。
杨社长走上前去,寻问情况。
辣妹一五一十地和杨社长说明情况。
“原来你就是杨仁虎啊。”罗行天心喜。
“俺正是,请问你有什么事找俺?”杨社长不解。
待罗行天和杨社长解释完。他才明白眼前的老头很有可能是雪琴的父亲。
杨仁虎告诉了罗行天正在住院的火柴棒的情况,但怕他承受不住,没有说的那么详细。
罗行天知道自己孙子生病住院的消息后,要求眼前的杨社长带他去看看多年未见的孙儿。
虎子的钱虽然还没凑够,但眼前的老人是火柴棒的爷爷,他理应带他去看看。
虎子没有拒绝,虎子急忙放下手头的公务。
虎子带着罗老去理了个发,并给他买了身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罗行天换上新衣服,将麻袋里积攒的钱拿出来装进口袋。扔掉麻袋和破烂的衣服。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
虎子陪着罗老坐上了去往省城的大巴,坐在大巴上的罗行天,心情激动又忐忑,眼睛盯着窗外不断向后移动的风景,神情严肃。
虎子靠在座椅上,双目紧闭,看上去十分平静,但想的更多的还是见到雪琴后怎么解释钱没凑齐的事。
经过半天的车程,伴着黄昏暮色,他们进城了。省城的路灯照亮了整座城市的夜空,看上去像一个崭新的世界,罗行天对这个新世界的景象则比较陌生。
虎子领着罗行天来到了人民医院,医院的夜晚比白天安静了许多,穿越大厅来到住院楼,顺着楼梯道而上便可看见走廊上挂着的血液科的牌子,这便是火柴棒住院的楼层。
1602病房,雪琴和秀花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罗行天走进病房,虎子紧随其后。
分开多年,罗行天已不记得儿媳的模样,秀花的模样变化的更大。
雪琴和秀花也不记得爷爷的模样。
刚进去那一刻,雪琴和秀花都没太在意,一个坐在床脚的折叠椅子上,一个坐在火柴棒的病床上面朝着走廊的方向。
罗行天刚一进来,他们都以为进来的大爷是隔壁病床的家属或亲戚,又或者是走错门的。
罗行天拄着个拐杖,佝偻着身子慢慢走进来,眼光掠过病房里每一个像自己儿媳和孙女的女人。
虎子紧随其后。
“杨叔叔你终于来了,让俺妈担心死了。”秀花惊喜。
“嗯,来了。”虎子有点丧气。
雪琴看着虎子的沉闷的脸色,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
还没等雪琴开口说话,虎子眼神便转向雪琴。
“钱没筹够,令你们失望了。”虎子愧疚地说。
“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给你添麻烦了。”雪琴心里似乎早有结果。
“你是秀花?”罗行天转过身问病床上坐着的女孩。
“俺是。”秀花诧异。
罗行天喜出望外,他终于见到了阔别以久的孙女。
罗行天与秀花的对话提醒了虎子,虎子是带罗行天来见火柴棒的。
虎子立即解释:“他说他叫罗行天,有个孙子叫火柴棒。”
雪琴和秀花很惊讶,眼前的老头就是自己的至亲,曾经不知为何突然失踪了,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切感觉都挺突然的。她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们也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不辞而别。眼前老人的模样已经让她们认不出就是曾经的爷爷。
罗行天解释着过去,并说出了罗木生的事。
听完,雪琴便相信眼前的老头就是孩子的爷爷。
在她心中,曾经的父亲老态龙钟,而现在身体佝偻,脸上的容光也被褶皱和沧桑替代。
“爷爷,你终于回来了,俺们找你找的好辛苦。”秀花扑向爷爷的怀里。
罗行天也激动的落下眼泪。
躺在病床上,极度虚弱的火柴棒并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
雪琴告诉了罗行天火柴棒的病情。
罗行天知道火柴棒治病缺钱后,拿出了自己积攒的钱,这些钱除了寺庙住持留给他的,剩下的就是别人施舍给他的。
秀花将杨叔叔的钱和爷爷的钱放在一块,数了下总数,还差五千块钱。
就在大家都手无对策,陷入绝望中时,罗行天开口了。
他想起了自己扔掉的黄金马,也许可以兑换些钱财。只不过不知还能不能找到它。
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第二天,虎子带着罗行天离开了省城人民医院。
凭借着罗行天记忆中的大概位置,虎子带着罗行天找到了金马,刨开土,找到了自己亲自埋藏的宝物,小心翼翼拿起。
虎子带着罗行天去了县城的当铺,当了六千块元,医药费凑齐了,虎子如释重负,罗行天一筹莫展的脸也露出了笑容。
带着钱,他们又返回了省城。
仅隔了一天,医生便给火柴棒换了造血干细胞。
手术后,火柴棒表现良好,恢复得也很快。
一个月后,火柴棒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