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夜半
又是上元佳节,每至这一日,京城的灯会都热闹非凡。天子脚下,是天下最为繁盛之地,九州万方商贾云集,往来穿梭官民常往。受此影响,这里百姓晚上休息的甚晚。
当今圣上正泰皇帝,是个喜欢热闹之人。甫一上任,就一改往日的宵禁制度。更夫们倒也乐得消遣,当着轻松的闲差。甚至于京城的一些酒肆,也兼起了打更的差事。
酒客们往往喝到正酣,忘记了时间,酒保就摇起酒坊牌子下的铜铃,提醒酒客散席回家。毕竟喝酒的多是男子,他们家中婆姨指不定又在心中咒骂。而酒家自己,也好早一刻打烊关张。不过赶上这一年一次的大灯节,自是每一个人都舍不得早一刻回府,只盼看看今年的压轴彩灯。
京城之下,本是是非之地,行事也多禁忌。有些话可说,有些话可就说不得。但酒入肚肠,有人却又忍不住总想阔论一番。大家心中明都知道分寸,城中虽有东厂都尉耳目,但是只要不是说出大逆不道的惊天言论,都尉们倒也乐得给耳朵。
他们把听到的消息反馈到东厂,东厂内每周编纂成册,承报上级。那帮皇城里的大佬们也就有了渠道了解百姓的心思。这一来一回的默许中,大家也倒不会对何事都噤若寒蝉。
醉仙居是京师南城最大的酒楼,这酒楼傍河而建,起高三层,高处自是能将京师的一小半揽入眼底。平素里不少达官贵人都会选在这里飨客。醉仙居的三楼是不对外开放的,只做接待重要人士,连楼阶都不与一般百姓同用。酒楼后面另有暗门,据说里面配了升降机关,可以直缒登楼。
在酒楼二楼的一角,两个中年男子正就着一盘卤鸡,一盘猪耳,一盆花生,饮酒聊天。当中一人时身材微圆的胖子,两撇八字胡显然是经过了精心修剪,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他拍了拍同座人的肩膀,讪笑道:
“王老弟,今天哥哥带你坐到这二楼,就是让你从最好的角度看到压轴彩灯。大彩灯绕城一周,第一站自是绕不过咱们这里。”
这姓王的男子是个瘦子,脸色微红,显然已经微醺。他书生打扮,一双大眼炯炯有神,但是举手投足间却又遮不住一丝寒酸。显然是受邀前来,说话自然气势就比胖男子矮上三分。
“赵大哥,兄弟今天能和哥哥一同览此盛世图景,感怀万分。据说今年这压轴彩灯可是大不同于以往啊,这里面有时也有势。”
胖子眉头微挑,露出好奇的神色“愿闻其详。”
两人说话间,隔壁桌一个大汉端起的酒杯突然停住了一下,但转瞬即逝。酒馆中人声鼎沸,自是没有任何人察觉。
瘦子接着说道“听坊间传闻,当今圣上龙体抱恙,就想通过这彩灯讨个好彩头。”
说到此处,瘦子将双手高拱过头,这是一种谨慎,毕竟讨论的是九五至尊。万一隔墙有耳,自己也没有犯下忤逆之罪。
正泰皇上身体不佳,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最近的政令多有迹象,频出的敬天斋醮之事倒也瞒不过百姓。
可是讨论皇上的身体,毕竟要担着几分小心。那胖子似乎点着了兴头,开始滔滔不绝的议论起实事。
“你知道么,最近各地藩王轮番入京,依我看,藩王们都担心圣上身体,这种表孝心的节骨眼,谁要不来才是真没眼力见。”
瘦子赞同的点了点头,示意胖子附耳近前,偷偷言道
“豫章王也偷偷来了,我前几日在入城的官道上看到了他的车驾,这下有好戏看了。”
胖子眼睛睁大,似有不相信之意“怎么可能,他可是皇上最疼的皇子,去外埠是避祸而去,怎么又回来了?”
话未说完,隔壁桌的汉子已经站起身来,侧头看向了二人,眼光中透出摄人的威势。
瘦子发觉势头不对,轻拉胖子的衣袖,示意两人换一个地方。可是胖子酒兴正盛,又哪肯离开。汉子慢慢走向二人,一手已经伸进了内衫,似乎在摸索着兵刃。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一生巨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楼下,只见酒馆门口堆着的一摞酒缸碎了一地,一个人就躺在碎酒缸碎片之中。一个气派十足之人,正用一柄剑抵住躺下之人的胸口。
突然,斜地里闪出一哨人,迅速处理现场,他们有的扶着拔剑之人离去,有的从怀中掏出银两赔给店家,有的迅速的把倒在地上之人架起。所有的行动都十分迅捷,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处理妥当。
现场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转眼间,这一哨人就闪入人群,消失了身影。瘦子看得仔细,刚才走向自己的汉子也随着这群人离去。
瘦子见人走远,这才坐在长舒一口气。胖子不解,询问道“贤弟为何如此紧张?”
瘦子从兜中摸出银钱,扔在桌上,惊魂未定
“大哥,刚才楼下那个青年,就是我几日前在官道上见过的豫章王,你我二人刚刚议论之时,怕是已经让豫章王手下的人听到了,差点惹下大祸。你看刚才旁边桌上的饮酒之人,也跟着豫章王一同离去了。想是豫章王今日就和咱在一室同饮!”
胖子紧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似乎刚才差点就有一把刀砍在自己的脖颈之中
“你是说豫章王在三楼?”
瘦子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这压轴彩灯不看也罢,咱们快走吧。”
胖子头点的如捣蒜一般,也顾不得桌上尚有未吃完的酒菜,两人一溜烟的下楼,消失在喜庆的夜色中。
两束光在灯会的喧闹中,从天而降。过节的百姓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中,自然是没有发现。在醉仙楼三楼,一个当官模样的人站到楼台边,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空中的光束,若有所思
“管理局派的信使果然来了,看来时间也不多了。一切都按照我们四值功曹的计划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