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通河,绿水悠悠,青山隐隐。
“姐儿生得眼睛鲜,铁匠店无人奴把钳。随你后生家怎么硬如钢,经奴炉灶软如绵。”
在船家的歌声里,刘江乘船往天津去,如今世道太乱,他要下江南。
“客官要去南边?”这船家是一个老汉,看起来慈眉善目,所以刘江才上了他的船。
船篙激起白浪,刘江闻言点头。
“南边乱得很嘞,山东那边被鞑子劫掠了,现在满地都是流民,你要去了,准把你给吞了。”
刘江笑说:“老人家,您的消息还真灵嘞。”
“那可不,老汉我,就是朋友多。”
“那老人家你看,我该怎么办?”刘江问道。
那撑船的老汉笑出两排黄牙来:“无为教,只要十两银子,保你一路平安。”
无为教,刘江自然知道无为教,大运河北边的漕户都让这无为教把住了,或者说这些漕户基本都是无为教。
刘江如今阔了,说道:“只是如今我没有那么多银子,八两银子如何?”
那老汉只是撑船,没有言语,依旧是往前划去。
刘江觉得老汉是答应了,便怀抱包袱,细看四周的安危。
只是这船还没再行没一会儿,刘江就觉查到危险,他察觉到人的目光。
急往老汉出一看,那老汉扑通一声跳人水中,这船也翻了。
刘江也不会水,在水中扑腾的像是刚离水的王八。
两个水匪拿刀把刘江脖子一抹,一脚往刘江的肚皮一蹬,鲜红血液咕嘟咕嘟从他的脖子冒了出来。
两个水匪拿着包袱和那老汉一起游上了岸。
赵拳早已等在岸上,等待三人。
老汉叫做水爷,那两水匪一般模样,都是眉毛很粗,眼珠很黑,是两兄弟,一个叫做萧恩,一个叫做萧义。
水爷取了包袱一看,看到二十根金条,心中大喜,分了四份,每人五根。
赵拳拿了金条,拱手道:“各位兄弟,我是刚从北京大牢里面出来的,身上担着事情,就先不在此说话了,告辞。”
“兄弟何必这般匆忙,今夜吃些酒肉,再走不迟!”水爷道。
“实在是山高水长,心里害怕,我实在要走了。”赵拳是一刻也不停留。
“好吧,告辞。”水爷,萧恩和萧义抱拳想送,那赵拳也渐渐消失在这草丛绿影间。
三人又搜刮包袱,看见了多尔衮写给李自成的信,无奈,这三人对于文字是黑漆皮的灯笼—一窍不通。
只好让村里的白衣秀才看,这秀才叫做高世令,把这信看了:“造化!”
水爷等人不解,那高世令道:“这信是那鞑子写给闯王的,既然叫我们得了,我们何不冒充一回使者?既然是使者,难保没有好赚头。”
水爷三人听了觉得有道理,不过水爷问道:“他既然是要见闯王,为何又从这里过?”
闯王在西,他却往南,好没道理。
那高世令也不知如何作答,那萧恩道:“水爷,哎呀,这钱就在眼前了,还想这些干嘛,许是他在天津有亲呢?”
“不过这多尔衮和闯王不是刚打过吗?如何又要合作?”萧义问道。
高世令道:“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北京城他打不下,所以要合作。”
“如此,那我们岂不是要做朝廷的罪人?”
“咱们爱这朝廷,朝廷可从来没爱过我们呀,何必为了这朝廷,这般束缚自己的手脚?发一场富贵,过逍遥日子才是真的。”
“可是现在从北京城里面大将军发布的命令都是好的,如此岂不是害了他?”
“大将军,大将军,眼下还不知这大将军和多尔衮谁胜谁负呢,他也不过是撑着罢了,“县官不如现管”,咱们的大明朝是连根烂了,你看这鲁王在山东一动不动,南边左良玉也没个动静,现在的世道是彻底乱了,咱们的眼光也应该放长远一点。”
水爷三人被高世令说的有点迷糊,问道:“要你看,这世道谁才有希望?”
“当然就是闯王了。”
“好,那我们就去搏一搏这桩富贵。”
四人就好似西天取经回来的唐僧师徒,一路朝长安去。
相同的是,他们都要见秦王,而且都是姓李;不同的是,唐僧要见的是李世民,而他们四人要见的是李自成。
从通州到长安大概要走三十天,既有兵荒,又有马乱,一路上好不艰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多尔衮从盛京调来一批新制的红衣大炮,北京城只有挨打的份,还好北京城内的造城技术还很不错,城墙上被打薄的地方,总能被及时修补回来。
人的心都在胸膛,而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心,到处都如汽笛一样的鸣叫,可这鸣叫又并不是均质的整体,城里充满了自我否定的力量。
东大市街,灯市口,二郎庙的对面,这里在天启朝的时候有魏忠贤的生祠,自打崇祯打倒魏忠贤后,这里的魏忠贤塑像被人打碎,也没有人来住这里,顾泽明就把这块地拿过来,作为大明科学院的办公场所。
法国的首相黎塞留早在崇祯八年就建立了法国科学院,先在崇祯十七年了,顾泽明也搞个大明科学院。
大明科学院只研究两个东西,一个是怎么让炮弹打的远,一个是火焰燃烧的原理。
炮弹学,是需要学几何的,所以让汤若望来这里做数学老师,至于火焰燃烧的原理,这个就只能慢慢研究了,欧洲现在也还没有化学,化学从炼金术中来,现在要说炼金术的话,中国比欧洲先进得多。
顾泽明对汤若望还是有所警惕的,所以他又请来了《百姓日报》的主编方以智做中国科学院的院长,以他的科学素养是完全够的。
就怕他忙不过来,但有些人天性就是喜欢工作,方以智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科学院的领导工作以及《百姓日报》的主编工作,他都搞得有声有色的。
“方院长,大将军来了。”顾炎武是方以智的助理,也就是秘书,至于为什么他一个大思想家要来科学院呢?
因为他亲眼见过这火炮的威力,他觉得火炮比口舌更能解决问题。
顾炎武也只比方以智小两岁,但方以智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复社四公子,顾炎武却只是一个秘书,让人不能不说时也命也。
方以智跟着顾炎武去了,发现顾泽明正和那十几个从国子监选出来的学生在听焦勖讲课。
焦勖是汤若望的朋友,很会造火器,炮厂就是他和汤若望一起管的。
“…这个炮的威力和炮管的长度有关,炮管越长,那炮越厉害…”焦勖准备了三天的稿子,半个时辰就给讲完了,让他觉得很亏本。
顾泽明对于火炮不是很懂,但他还是认真听了,焦勖认为火炮的威力不仅和炮管的长度有关,还跟炮弹的密封性和火药的威力有关。
焦勖讲完了,离下课的时间还有两刻钟。
有些人就是这样讲起来口若悬河,但是让他光看人,他就会很感概。
就在焦勖尴尬的时候,顾泽明道:“我来说两句吧。”
焦勖之前见过顾泽明,知道他是大官,也就下去听讲。
顾泽明登上讲台,提笔在石板写下了四个字“老实”“聪明”。
“我为什么要写这四个字?因为这就是科学的精神。”顾泽明道,“什么叫科学?科学就是争取自由的学问。种田,你不知道二十四节气,你就没有办法种田,当你知道二十四节气,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刮风,你有办法了,你就自由了。科学就是这么一个学问,把天地间的一切东西,山林湖海,把所有的这一切拿来…为人服务。”
“什么叫老实呢?老实就是规矩,天地间的事情是有规矩的,太阳每天东升西落,那就是规矩。炮弹能打多远,它是有规矩的,不是你说打多远就能算的。你不按照炮弹的规矩来,它就炸膛,就让你不知所措,你按照它的规矩来,它就飞得远,威力大。”
“而什么叫聪明呢?聪明,就是对发生的现象多听多看多问多思,相辅相成…诸子百家产生在一个以青铜做生产工具转变到铁做生产工具的历史时期,现在我们也处在一个以剑,箭做武器的时代向以鸟铳,火炮做武器的时代转变,是一定能够出现能够媲美诸子百家的伟大人物的。”
顾泽明这一番高屋建瓴的说法,让在场的人受益良多,最重要的是他把科学拔到一个很高的位置。
掌声响起来,台下的方以智道:“今日才知道大将军是旷世的奇才,一席话说的是我豁然开朗,原来以为这些玩意是供人消遣的玩意儿,没想到这用处那么大呀。”
顾泽明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这个方以智,果然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连忙与他伸手:“叔夜心慕鹿起先生久矣,今日一见真名不虚传。”
好多同学才注意到这个俊逸的院长也来听讲座了。
顾泽明也不多做寒暄,转身出了科学院,却看到门口有一个妙龄女子好似等着他。
不过听这个女子随后说出来的话,他是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