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是叫我大鼻子先生吧。”
从未听过如此奇怪的请求,朱榑又问:“大鼻子先生能告诉我吗?”
“我和刘基,都是为陛下效力的谋臣,我固然不喜欢刘基,可外患面前,臣子又怎么能内斗,我相信刘基的大局,在我之上。”
李善长浑然不觉的说着。
“那父皇怎么不让刘基入中书省,反而请大鼻子先生回来了?”
“殿下又如何知道,陛下没找过刘基?”
朱榑愣住了,李善长去见刘伯温干什么,淮西和浙东派系之首,总不会握手言和吧?
马车到了江宁县。
刘伯温见到李善长,面有愕然,李善长却笑吟吟的嘲讽他,伯温兄的抱负、愿望是一个都没有实现啊,刘基蹙着眉,他话很少,根本不去看李善长。
性情就是这样刚正秉直,从不掩饰。
李善长则不同,他对谁都是一副和善亲近的样子,仿佛眼前不是处死自己侄儿的仇敌一样。
他拿起锄头,“愚弟在濠州,也体会过百姓疾苦,我知道伯温兄不想见我,但陛下下旨要揪出扣压奏本的人,我才厚颜来见伯温兄,伯温兄也不想御史台的官员,全部被斩首吧?”
谋士之间,也内卷厉害。
李善长和刘伯温同为朱元璋的谋士,自然也要分个高下。
至正二十年,陈友谅攻打朱元璋时,朱元璋有心试探两人,李善长说陈有谅会攻打安庆,刘基却说这是声东击西,让朱元璋在池州布置兵马,陈友谅真正目的是池州。
一语中的!
从那时开始。
朱元璋信任刘伯温的计谋,胜过李善长。
刘基紧绷的神色终于松动,“杀猛兽,要先杀勇猛的,依我所知,御史台已经不是那个御史台了。”
李善长也是聪明人,经过刘伯温提醒,立即丢下锄头,形色匆匆的转身,甚至没有坐上马车,抢过旁边的近卫手中的马缰,翻身上马,迅速往京城方向赶去。
朱榑轻叹一声:“父皇来找过你?”
“陛下需要一把刀,我太锋利了。”
刘伯温道破李善长被召回京城的原因。
“殿下,为何总想我为官?”
啊?当然是因为本王不想削藩啊,你为官总能在父皇面前说说我的好话吧……
朱榑有些心虚:“你是我的老师,我当然想让你回到朝中做官,当初父皇争夺天下,你的功劳,不比大鼻子先生馈响之功小。”
刘基只是笑笑,心里跟明镜似的。
“淮西官员朝中,陛下不会真正召我回去。”
那就把他们全杀了……
朱榑讪讪笑道:“这是大鼻子先生马车上的吃食,本王下次再来看你。”
李善长回到宫里,匆匆忙忙,去奉天殿讨要了一道旨意。
……
长安大街东,一座临街的府邸中。
湖水中水波粼粼,府中几十个娉娉袅袅的侍女,只服侍一人,只是府邸的主人陈宁,此时却无心享受。
他纳闷道:
“我听说,陛下让韩国公入中书省充任右相?”
陈宁的官位很高,是御史台如今的御史大夫。
门客模样的老儒生说道:“老爷出身寒末,聪敏果敢,没正经读过书,在元末时只是镇江路的小官,陛下的大军攻打到镇江,您投奔跟随到集庆,专门帮陛下写檄文,还被封为中书省参知政事。
“犯过被贬苏州知府。
“换成普通人,很难再有回到京城的机会,可老爷,一跃从苏州知府升至最后的御史中丞,再升为左御史大夫,按理说,陛下是信任您的。”
“老爷,匪夷所思啊。”
门客模样的老儒生,摇着头,继续说道:
“当初李相把持中书省,遭到陛下厌恶,被发放到濠州,陛下若讨厌一个人,绝不会再信任他,此番举动,是不相信老爷?”
御史大夫就是皇帝的刀子。
“李相说到底,也是淮西人,需要警惕的人是刘基,他一日不死大家都不得安宁。”
“齐王三番几次去探望他,还请他当老师,分明是想庇护刘基。”
“那就把他移开!”
陈宁眼神狠厉,做了切菜的动作。
“老爷您疯了!他是陛下的儿子!”
陈宁知道朱元璋的出身,也清楚石人一只眼是怎么回事,更见证了朱元璋夺取天下,没有多少敬畏。
“没有淮西这些功臣,他朱重八不过是个放牛娃,皇子又如何,再不过不久,总会有就藩的时候!”
陈宁忌惮刘基,是因为他处死了不少官员。
最重要的是,此人策谋还在他之上,正面硬碰肯定赢不了刘基……只要他还活着,就随时有可能会被朱元璋召回朝廷。
这时,数十个甲士冲进陈府,他们朝两旁让出一条路,李善长面色不善地走出来。
………
奉天殿。
下了旨意后,朱元璋便一直在等待。
李善长大步走进来,朝朱元璋作揖。
“上位,陈宁已经下狱,此人在苏州任知府时,用洛铁烧人,逼迫官吏和百姓交税,还亲手…把他的儿子打死了。”
“这个陈宁!百姓恨死咱了吧?一个人对自己的儿子这样无情,对君主又怎么会有感情!”
“是他,压下咱的奏本?”
李善长有些尴尬,摇头说道:“陈宁的嘴巴,比城墙还硬!”
御史大夫陈宁,下狱。
举朝沸腾!
御史台是皇帝眼睛和耳朵,是纠察朝野的衙门,如果一个皇朝的监察衙门被纠察,说明这个国家出了问题。
朱榑不顾门监的阻拦,兴兴冲冲地闯入奉天殿,放在平日他不敢乱来,但今日,兄长朱标也闯殿,他只不过是跟着罢了。
一同来的胡惟庸,满脸不高兴。
朱元璋从御座站起,目光平静,走了几步,才抬头看向胡惟庸。
“惟庸啊,咱并非是针对你的中书省,至于善长和李文忠,只是担任临时职务,你大可不必忧虑。”
李善长担任右相,半日就抓了御史大夫陈宁,朝廷每日都在处死官员……胡惟庸额头上一层细汗冒出来,此举,实际上是分掉中书省的权力。
“是臣,对御史台失察!”
朱榑懵了,胡惟庸说话就是艺术,要是他当皇帝,他也喜欢这种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的臣子。
朱元璋认真起来:“你认为陈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