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官司给许平带来了两个影响。
第一,东厢书院名声大噪。
如今官学衰落,清河这种尚算富裕的县城,县学都快穷的要饭了,其他地方更不消说。
像许平这样的乡绅筹款办学已成风气,私学遍地开花。
东厢书院便以它独有的优势迅速红遍了南直隶。
经过说书人的艺术加工,“冰清玉洁”与“秦淮花魁”这两个完全不搭边的辞藻汇聚于周芸一身,碰出了剧烈的火花。
他们甚至为周芸设计了一套坎坷的身世和一出许平秦淮河畔英雄救美的俗套戏码。
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本是胡乱编纂,居然歪打正着蒙的八九不离十。
年轻又有勇有谋的才子,美丽又出淤泥不染的坚贞才女,简直就是现成的美好爱情故事的男女主人公。
对于莫名其妙打了场官司就成了“网红”,许平简直是哭笑不得。比起在文坛的名气,兴许今后自己作为各种逸事的主人公还更出名些。
不过,流量带来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越来越多人来打听能不能送孩子到东厢书院读书,毕竟张南德已经用自己的身败名裂帮许平证明了书院绝不是藏污纳垢之所,而是真正在用心教育孩子的地方。
这让许平不得不认真考虑起扩大规模的事了。
而第二点则显得有些无厘头——许平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外号。
因许平的表字仲匀与“总赢”发音有些相似,再加上他每次打官司都大获全胜,就有人“总赢相公”、“常胜官人”的胡喊一气。
这些倒也罢了,最令许平无语的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最绝的还是家中出了内鬼。
自从张南德被捕,陆正风请罪,别说太平村的那些土财主们个个服服帖帖,捏着鼻子认了多缴赋税。就是整个清河县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再敢惹许平。
许大官人成了清河县全体官绅眼中的“子母连环雷”,绝对碰不得,一碰就噼里啪啦,不把人炸碎不罢休。
李义也跟着道鸡犬升天,地位水涨船高,走到哪儿都是“义哥”“义爷”的好听话叫着。
这小子也有些飘了,许平让他招揽些好手,他就到处跟人家使劲吹。
李义之前就暗暗觉得山阳秀才孙丙用鼻子看人的姿势不错,这会儿学了过来。
每次喝了酒,他都要在那群小年轻面前鼻孔朝天两手叉腰,用极为欠揍的声音撂下一句。
“我家少爷就两个字——无敌!”
于是许平又多了个许无敌的诨号。
由于比相公官人什么的更加朗朗上口,“许无敌”之名倒为百姓们广泛流传。
为此李义还挨了刚归家的老爹一顿好打,府里人常常以此笑话他。
那天许平一从县衙回府,就立刻与李忠躲进书房悄悄议事。
李义百爪挠心可又不敢偷听,气的他跺脚出门,去找那些小子们行侠仗义去了。
李忠已在外奔波了近一月,看起来倒是半点不见疲态,甚至有些神采飞扬。
“我跟那些老伙计这些年也一直断断续续有过联络,只不过一直不敢让他们知道少爷的存在。”
许平奇道:“你说他们都是绝对可靠之人,为何却又不让他们知道我?”
“因为忠心。”李忠满脸的自豪:“他们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若是知道主子当年留下了一个小主人,只怕一个个都要抛家舍业,马上跑到许府来当看门。那还不如把您的身份写下来贴在大门上好了。”
许平被他逗笑了,看得出李忠心情很好。
“原本我是想着就这么平淡过一生,可如今既然知道了少爷的心意,我自然不能再瞒他们。”李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身体不自主地绷得笔直。虽已年迈,看起来依然宽肩阔背,孔武有力,令人不禁好奇他当年得多么的雄壮威武。
“有两个兄弟正在南京当差,我这次便是去找的他们。”
“他们听我说完当场就哭得背过气去了。”李忠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少爷您不知道,燕五当年在应州跟蒙古的亲兵侍卫长阵前放对,脸上挨了一刀,脸皮都翻开了还不肯撤回去,非要砍一刀回去才肯罢休下来医治。后来医官拿大针生缝的时候他吭都没吭一声。那天知道主子有后,哭的跟个孩子似的……”
许平静静地听着,深受感动。
自己这素未谋面的父亲已死去多年,当年留下的痕迹也几乎完全都被如今那位抹除了。或许整个天下也只有他们这些曾经跟随他天南海北任遨游的亲信随从才会记得他吧。
“齐六当场就要辞官来清河被我拦住了。一是他现在官做大了,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二来我也告诉他了,少爷开春就要北上进京,他这才不闹,说好了明年北京城再来拜见少爷。”
“对了,如意楼的事我问他了。”李忠想起许平特意交代的事,立刻收起了感情:“赵九说如意楼是应天府那帮达官贵人的‘乐园’。”
许平点了点头,这与他所知相符。
“他也不知道如意楼的幕后老板是谁,只知这股势力很庞大,连京城也有他们的场子,甚至那里才是大本营也未可知。”
许平不由心头一沉。随着自己的名气越来越大,丽娘这种“刺客”今后必然会越来越多。他们的触角若能触及京城,自己这前路当要多加小心了。
李忠等许平回神才接着说:“南京京营的事我也问了,他说那地方已经烂到了根,那群痞子兵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要查是谁拐了妇女去卖属实是不太可能。”
这件事许平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顺便试一试。
“齐六叔有没有办法帮我安插几个人进去。”
李忠胸有成竹地说道:“京营里本来就多是各家子弟,没几个正经当兵的。安排几个年轻人反而才是正常事,就说是他族中小辈便是了。只是……少爷安排人进京营干什么?”
许平微微一笑:“暂时也没什么用处。我让李义挑了几个看得过眼的年轻人,准备先丢进去试试,看会不会被染黑。如果在那种地方都能保住自己的良知,才可堪大用。”
李忠恍然大悟,跟许平打了声招呼就去找李义办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