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才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老爹面色不善,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咦,怎么走了?”
陆正风也没想到许平竟说走就走,丝毫不顾忌场面上的事。
“你这个蠢货!”他暂且奈何不得许平,只好把气撒到儿子身上:“下次你爹会客的时候你给我滚远点,丢人现眼的玩意。”
陆文才被骂惯了,知道老爹在气头上,倒也不以为意。
“爹,我看这许平好像挺有底气的。你说他能收到三千两的贺仪,是不是真有大人物给他撑腰?”
“说你蠢你就给我表演个满地滚。”陆正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儿子鼻子骂道:“屁个大人物!这不摆明了是他自己设计的,沽名钓誉!哪有蠢货跟你一样蠢,白送银子给别人花!”
南京某处府邸的公子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平一路头也不回地带着李义快步出了陆宅,送客的下人都追不上他们。
等到四下无人处,李义忍不住骂道:“这老狗摆明了耍咱们玩,白白听他说了两个时辰废话!那帮穷学生都饿得面黄肌瘦了,还什么享乐之心,亏他说得出口。”
许平为县学筹款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清河县,县学的贫困生都快给他立生祠了,陆正风哪可能不知道他的来意。
“这厮如此说话做事,不合情理。”许平边走边沉吟道。
李义忽然想到:“少爷,是不是像陆晏清说的,他真要害咱们。”
许平想了想,摇了摇头:“他要害我,那更要与我打好关系,才好背地里下手。”
这下李义没想法了,挠着头说:“是有些怪,陆老狗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应该抠这百八十两银子啊。”
许平隐隐想到些联系,但念头一闪而过,回头便抓不住了。
“罢了,我已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二人走了一会,又在相同的地方遇到了那个放牛娃。
放牛娃似是等了很久,见到他们很高兴:“你们总算来啦!”
李义奇道:“你特意在这儿等我们?”
放牛娃使劲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两个鸡蛋,塞到李义手里。
“我娘吃了你的山楂糕,说很好吃,感觉病都好多啦。她让我过来等你,把今天咕咕下的蛋拿给你。”
许平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小兄弟,你把鸡蛋拿回去给你娘吃吧,对她的身体好。”
放牛娃摇摇头:“我娘从来不吃咕咕蛋,要拿到县城里卖钱的。”
许平轻轻叹了口气,让李义把鸡蛋收好。
他在身上摸来摸去,最后只摸出一角碎银,李义更惨,只有十几文钱——他们俩基本不买东西,没什么带钱的习惯。
许平把碎银放到放牛娃手里,放牛娃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啥?”
许平一愣,随即温和地笑笑:“这是好东西,收好了带回去给你爹娘便是。”
“唔,那我走啦。”放牛娃完成了任务,一蹦一跳地牵着牛跑了。
两人默默往回走,路上谁都没说话。
快到家时李义忍不住问:“少爷,咱们的书院收这样的孩子吗?”
许平斩钉截铁说道:“当然!”
汗水没有白撒的,周芸的废寝忘食让她迅速捡起了荒废颇久的学业。
许平特意让不识字的王七父女当学生,他与李忠坐在学堂末尾,让周芸试了堂课。
刚开始周芸连话都说不利索,勉强讲了个开场白便难以为继,冷了场。
等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许平时,看到他温柔和鼓励的眼神,渐生要强之心。
豁出去了!周芸狠了狠心,强行逼自己张嘴。开始磕磕绊绊,慢慢也越讲越顺。
一连三堂课下来,王七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乐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巧娘没有大名,自小便叫巧娘。周芸就教她写个“巧”字,让她今后绣在香囊上,送给心上人。
巧娘臊得满脸通红,学得分外认真。
周芸自小寄人篱下,有官家小姐的气质,却没有官家小姐的恶习。而且她人长得美,亲和力强,说话别人都能听得进去,不觉无聊。
完美的幼教,许平心满意足,大手一挥。
“东厢书院,明日开始挂牌招生。”
早就传说许老爷要在家里搞个书院,有脑子快的乡亲已提前找上李家父子,预定下了位置。
当然也有不看好的。二十六岁春风得意的举人老爷,刚中举就开始做善事,图个啥?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只怕是一时心血来潮,教了阵子又不教了,白忙活一场。
哪怕许平亲题的《东厢书院》牌匾都挂在了门口,依然有很多人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第一期报了十二个孩子,全都是太平村乡邻家的娃娃。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若是两年前,他们是绝不敢把孩子往许家送的。
可如今那个胡作非为的浪荡公子已是改头换面,不但连中秀才举人,为人也今非昔比,已赢得了他们的信任。
这个成绩许平十分满意。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做下去,自会有口碑。
十月初八,东厢书院正式开课。
许家上下全家总动员,王七正儿八经做了门房大爷,帮邻里接送孩子,巧娘则负责教室的卫生,有时候也帮实在太脏的孩子洗洗。
赵二娘负责给孩子们做饭——原先许平其实是不打算管饭的,但有些孩子带的午饭实在太差,许平看不过眼,只好又加一笔预算。
李义除了跟着少爷出门,其他时候就是书院的保安队长。一旦发现生人在门口探头探脑,上去就是一顿盘查。
一个不开眼的拐子游荡到太平村,想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拐孩子,结果被李义逮了个正着。
那个年头的官府并不太管村子里的事,村民们大多靠自己维护治安,解决纠纷。
但不管也有不管的好处。
李义打算先重重打一顿解解气,再让里长送去衙门法办。
许平知道后立刻制止了他这种做法。
“少爷。”李义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人作恶多端,害了不知多少户人家……”
“我说不让你打了吗?”许平抬头乜他一眼。
“啊?”
“送什么衙门。”许平一边翻看周芸给孩子们安排的课程,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挑了脚筋,打断右手,丢到村口让他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