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军?这个……”刘星也被唬住了。
女性参军?虽说革命军男女平等,也下令禁止裹小脚,但是这个事情不太好办——这姑娘不是穷苦人出身。
又想了想,刘星答道:“这样,我们不是要打潢溪么?我有一个计划,里面有可能要用到女孩子。你问问她,如果不怕死,敢办事。我就可以帮着疏通一下。不然的话,那就别想了。”
看李深抛了“山芋”高高兴兴地离开,刘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上即将会染上鲜血。而且在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虽然理性上完全接受了这样的认知,不过刘星既没有情绪的激动,甚至连什么相关联想都没有。他的想法很快就转入对黄溪的计划当中去了。
水灾分为两种,一种是短期,一种是长期。这两种情况导致的结果是完全不同的。短期的水灾过后,地面上留下的是沙土,长期水灾过后地面上留下的是胶泥。这是混合在洪水当中的混合物,随着水流停滞时间不同,导致不同沉淀模式的结果。
此次秋涝就是后者。长达一个半月的暴雨终于停歇之后,原本坚实的地面已经彻底酥软了,而原本就酥软的地面渗入了大量的水份,又加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浆,彻底变成了烂泥塘。地面上的草和庄稼早就被彻底泡死了,连剩下的残骸也覆盖在厚厚的泥浆之下。留在地面上的,都是些水生植物。大水退后,这些曾经在水中存在植物有很少一部份没有顺水流走,而被留在了泥沼中,在烈日下奄奄一息,或者干脆就已经死亡了。而这另外一些菌类和藻类则在蓬勃的繁殖着。这些细微的生物生机蓬勃,在泥沼上大片大片覆盖上了薄薄的绿色。空气中饱含着湿气,混合着这些微生物散发出的浓厚腥味。在这些绿色下,不时能看到鱼类的尸体,它们也是被留在沼泽地上,然后慢慢随着水分的消失,在泥沼里面缺氧而死的。因为大水之后连食腐生物都被扫荡一空,所以鱼类的尸体都比较完整。
不过没有人对这些东西感兴趣,那些鱼类的尸体早就被泡得如同泥浆,只是没有外力来改变它们的形状而以。一小队人乘坐着一条轻便船只正跋涉在大水留下的泥沼中。船桨或者撑船的木杆偶尔碰到这些死鱼,它们的肉立刻就被带下去一大块,露出白森森的骨架来。
李云隆与六名军官乘坐了一条装了木撬的船正穿行在这泥沼之中,大水之后,原本的路根本就找不到了。有些地方还能行船,更多的地方只能靠人来拖动改装成泥撬的小船。每一步深深浅浅的,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会遇到什么。有些时候干脆突然就陷进沼泽里面去了。每一个战士的腰上都系了一根结实的麻绳,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船上。真的遇到危险,靠着绳子好歹也能保住条小命。
到潢溪有两种走法,一种是顺着潢水向北,通过湖泊抵达目的地。另一条就是从光州城一路向西北,通过已经化为沼泽地的灾区抵达目的地。新一团派遣了两队人马,一队由黄都与团副钟淮带队乘船走水路,李云隆这队人则是走陆路。之所以要走这条艰苦的道路绝不是李云隆吃饱了撑的。团参谋部经过几次会议,最终确定首先把宋江当作拿光州地主开刀的第一个目标。既然是正式军事行动——前期首先就要确定行军路途。
小船上放了不少竹竿,竿头上系着红色布条。李云隆他们在比较坚实的地方插上这种标志物,目的就是为了为以后的陆地行军作指引。被泡死的不仅仅是那些淹没在水面下的矮小植物,就连树木经过两个月的浸泡,也都无法幸免。水退之后,失去浮力支撑后,树根扎的不深的树木已经在这烂泥塘中倒下了。那些勉强能够维持不倒的也歪歪斜斜。李云隆用力推了面前的大树一把,树根从泥浆中露了出来,他连忙跳开来去。和同志们眼睁睁看着树轰然倒在泥水中,形容大树的习惯用语是“根深叶茂”,而翻露出来的树根并没有多大,本该结实的根部如同萝卜一样呈现白生生的颜色,手指一掐,脆生生的应手而断。树根竟然都被泡成这样,这样的土地还怎么耕种呢?
李云隆到了光州之后,要么就在县城招兵、练兵,要么就在船上搬运辎重,还没有到过乡下。所以得知了这个宋江的地主扬言要对新一团的粮食下手的消息,他很是气愤,又觉得这个宋江实在是过于狂妄了。但是亲眼看到这样的土地,他至少能够理解为什么刘星、李深对于地主煽动百姓的担忧。
放眼四望,在目力可及的地方,根本没有什么人烟。所能看到的都是沼泽。一行人都是警卫连的军事骨干,潢溪镇距离县城六十里路,以大家的行军能力,现在就该到了。结果走了一上午,县城早就看不到了。而距离县城几十里地的潢溪镇更是根本看不到。天地间剩下的就是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沼泽。如同开天辟地以来,这沼泽已经在这里永恒存在了一般。
头上太阳晒,脚下水汽蒸,李云隆反倒觉得口干舌燥。他从改装成泥撬的船上拿了一个竹筒,拽下木塞,大口的灌了一气。别看四出是水,但这些水别说喝了,单单就是闻闻味道,那种腥气就让人十分难受。所以竹筒里面的“自来水”此时显得如此的甘冽。看着滚成“泥猴子”一样的何足道开始喝水,与李云隆一样如同“泥猴子”的其他同志们也纷纷围过来取水来喝。
大都督李岩说过“水源污染问题”,如果要在这里恢复生产,且不说这烂泥塘怎么处理,光是人员的饮水就是一个大问题。打井是想都别想,用水只能靠外面运进来。如果没有都督府工务部配合科技部在县城那边搞起来的什么自来水厂,李云隆想象不出在这绵延的烂泥塘里面该怎么生存。光州有手下近千号的新一团,再加上组织起了新一团数千的家属,这股子力量可谓“人多势众”。但是一个县城能有多少人呢?其他地方的农民数量更多,当几万,甚至几十万百姓来寻找粮食的时候,这几千人能顶什么用?
仅仅是一上午的跋涉,李云隆就确定了一件事,这种非常时期,潢溪镇这种试图挑头的势力必须剪除才行。
“团长,就这么一个走法,万一晚上到不了怎么办?这船上能睡下咱们几个么?”一个战士放下竹筒问道。
“白天走不到,咱们就连夜走。说什么明天天亮之前都要赶到。”李团长根本就没有想休息的意思。
在这种沼泽中行军,体力消耗极大。几个战士听李云隆这么说,都觉得有些过于苛刻了。“团长,不是咱们不尽力。这地方可也太难走了。”
李云隆能够理解兄弟们的想法,他把竹筒放回船中,这才说道:“如果不是因为难走,为什么要让咱们来走?不就是因为相信咱们一定能够达成目标么?咱们不是为了自己走,咱们背后几千人都等着咱们回报好消息呢。这么点苦都吃不下,咱们对得起背后的那些乡亲们么?”
听李云隆这么说,大家也都不吭声了。小分队里面就有潢溪镇的人,都是水灾中被宋江挡在围子外面的普通百姓,如果不是被新一团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给带回县城,只怕现在他们尸骨都找不到了吧。但是毕竟兄弟们都没有走过这样的路,说实在的,如果不是革命军的营救,这里面不少人甚至都没有到过几十里外的县城。更不用说跟着保险团到几百里外去运粮食。对于这些几个月前还是普通农民的战士来说,这就是想象之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