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木匠皇帝
朱常洛死了,但却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问题。朱常洛的年号是泰昌,按照规定,新帝的年号必须在前任皇帝死后一年才能用,毕竟,老爹尸骨未寒你就自操饭碗是不孝。
可朱常洛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挂了,泰昌这个年号还没正式用,就又得换。你说不用吧,这不就当朱常洛这个皇帝没来过吗?你说用吧,怎么用?
大臣们琢磨了很久,想到一个办法。除去万历四十八年,以万历四十八年为泰昌元年。不得不说,这个办法不靠谱,如此一来,万历皇帝无缘无故少活了一年。最后,御史左光斗想到了办法,八月以前为万历,八月以后为泰昌,明年尊新帝年号。众人纷纷表示赞成。
纵观朱常洛的一生,两字概括——悲剧。从一生下来就不得父亲的宠爱,一生都被压在万历巨大的阴影下。当上了太子,却差点被木棍打死。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帝,希望能有一番作为,最后还是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软弱,但能干,也干得好,至少比他老爸(万历)、儿子(天启)都干得好。我不知道他如果能继续干下去会是怎样一个情况,我也不想猜测,这些都没用,因为历史早已尘埃落定。
朱常洛死了,但大明公司的运转还得继续,日子还是要过,朱由校从朱常洛手里接过了接力棒。
朱由校是朱常洛的长子,此时十六岁。朱由校的一生跟他爹朱常洛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作为朱常洛的长子,朱由校享受到了长子应有的待遇。他没有像朱常洛一样活得特别小心,他一直都活得很随意,一直都在干自己喜欢的事儿——木工。
所以朱由校在历史上有个称呼——木匠皇帝。朱由校曾在庭院中做木制宫殿,后来清朝的文人墨客记载,此殿高四尺许,巧妙玲珑。据说,中国最早的喷泉就是朱木匠发明的。朱由校有自己的工匠房,经常在里面一待就是一天,当时没有机器,纯手工制作,这就是中国古代的“工匠精神”。可以说当时在木工界,朱由校算得上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估计除了鲁班没人能跟朱由校抢饭碗。
明泰昌元年九月,朱常洛崩,庙号光宗,临死前指定朱由校为继承人。可当群臣准备拥立新帝登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朱由校人不见了!
朱由校的母亲死得早,于是朱常洛将他托付给自己的宠妃李选侍。这位李选侍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当然,不是什么善类,跟郑贵妃差不多。当时,朱常洛的嫔妃中,有两个姓李的选侍,抚养朱由校的称“西李”,另一位称“东李”。东李为人仁慈、待人温和,在朱常洛的后宫嫔妃中口碑也好,但就是因为沉默寡言不得朱常洛宠爱。相反,西李为人刻薄,但却十分懂得逢迎邀宠,加上又长得漂亮,最得朱常洛宠爱。
朱常洛的嫔妃中,太子妃(正妻)郭氏地位最高,郭氏病死后,育有长子朱由校的王才人地位最高。不过西李倚仗皇帝的宠爱,害死了王才人,并争得了长子朱由校的抚养权。
朱常洛继位后,西李与郑贵妃相互勾结,西李的目标是皇后之位,郑贵妃的目标是皇太后之位,二人互相吹捧,狼狈为奸。朱常洛本就身体不好,加上西李一直在吹枕边风,久而久之,不免厌烦。于是召集大臣,打算封西李为皇贵妃。西李可不高兴了,只认皇后,令朱常洛十分为难。此时礼部侍郎孙如游上疏说:您连您母亲王宫女的谥号都没追封,却在这儿考虑郑贵妃;您连您老婆郭氏的谥号都没追封,却在这儿考虑西李。朱常洛一听,觉得有理,便将此事拖了下来。可谁知一个月不到,朱常洛死了,郑贵妃与西李竹篮打水,啥也没捞到。
啥也没捞到的西李不甘心,在朱常洛死后,将朱由校藏了起来。由于自己是朱由校养母,“皇后梦”就变成了“太后梦”,并跟大臣玩起了游戏——一手交位(太后),一手交人(朱由校)。
大臣们可不买账,接到消息,二话不说,准备闯宫,带头的是杨涟。杨涟,字文孺,湖广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东林党人,时任兵科给事中(七品)。
都知道明朝有两个毒瘤,一个太监,一个言官。对于太监大家是耳熟能详,这儿主要说说言官。
当初朱元璋觉得丞相权力过大,便废了丞相,把权力分到了六部,后来又觉得六部权力也大,便设立了六科。六科虽然是套用六部的名号,实际上它不归六部管,是独立的机构。
科长(都给事中)虽然是七品,但是很横。比如,部长(尚书)来了指示,科长看了觉得不行的话可以驳回,甚至一些皇帝的指示科长也能指手画脚。而这个职位最大的作用是能“骂人”,也就是上疏皇帝,逮谁骂谁,政治问题、人品问题、生活作风问题……跟都察院的那帮御史组成了所谓的“言官”。
要是骂对了人,平步青云不是梦。从某种程度上说,杨涟就是这种情况,因为他骂的人是崔文升。
崔文升给朱常洛开了药后,朱常洛上吐下泻,杨涟见此情况,直接上疏骂(弹劾)崔文升,言辞之犀利,见解之独到,一封奏疏就把崔文升说成了社会毒瘤,人类渣子。
朱常洛也看了这封奏疏,他很想见识这位作者。第二天,朱常洛召见大臣,这些所谓大臣里,有七品官杨涟,还有锦衣卫的头儿。召锦衣卫,意思很明显——杨涟要挨板子了。所有人都劝杨涟写份检讨,这事儿就过去了。杨涟只回答了一句话:“死即死耳,涟何罪?”
第二天上朝,朱常洛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在聊完家常后,把目光投到了这位七品给事中身上。在朝众人的想法几乎一致——杨涟要遭殃了。朱常洛指着杨涟,吃力地说道:“此真忠君!”随后下令驱逐了崔文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但是杨涟还来不及升官朱常洛就死了,死前召了三个人顾命。此三人分别是张维贤、方从哲、杨涟。张维贤的身份是英国公,方从哲的身份是内阁首辅,杨涟的身份是七品给事中。
杨涟很感动,士为知己者死,立誓尽心辅佐太子。现在朱由校不见了,最着急的是杨涟。在得知朱由校被西李藏起来的消息后,杨涟带头闯宫。
来到乾清宫,守门太监不让进,杨涟大喝一声:“我是皇上召来的,嗣君年幼,你们阻止大臣进宫护主,意欲何在?”一句话直接把守门太监问蒙了,随后杨涟带领群臣闯入宫门。
由于朱常洛刚死,没来得及下葬,棺材还留在乾清宫。杨涟朝朱常洛的灵柩一拜,然后大吼道:“皇长子何在?”太监们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吓得不敢说话。这时侍奉朱常洛的老太监王安走出来,说道:“被李选侍藏了起来。”
跟着杨涟闯宫的刘一燝大怒道:“何人敢藏匿天子?”王安见事情闹大,便来向李选侍说明情况。西李本一妇道人家,见事情闹成这样,一时也慌了手脚。迟疑后,带着朱由校面见群臣。刘一燝见事不宜迟,将朱由校抢了过来。
杨涟接着吼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谁敢阻拦!”就这样,朱由校在大臣的簇拥下来到文华殿,议定九月六日即皇帝位。而那个还做着太后梦的西李依然待在乾清宫,不肯出来。
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现在一个选侍竟敢霸占乾清宫,成何体统。东林党人担心西李会搞“垂帘听政”,首辅刘一燝、吏部尚书周嘉谟、给事中杨涟纷纷上疏,大骂西李。
没办法,叫不动!西李将市井无赖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不封我为太后,我还不走了。西李是先帝的妃子,大臣是不敢硬来的,现在能叫动她的只有一人——朱由校。御史左光斗向朱由校说了一个人后,朱由校立即下令让西李移出乾清宫。这个人是谁,相信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武则天。
至此,这出搬家闹剧基本结束,史称“移宫案”,与前面的“梃击案”“红丸案”并称“明末三大案”。我们分析一下,这三案其实有个共同点,表面上都属于低级案件,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嫌疑人那种。但三案最终的受益者却是东林党,通过调查、上疏掌控舆论,控制案情的方向,这是怎样一群官场老狐狸?细思起来,不免觉得这个团体实在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