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仙韵楼里结新缘
一家日子得过。
母亲断药、家眷打工、讨债频频,哪一件都是小宛不愿却不得不去面对的,唯有自己出力才能有解决的可能,小宛不得不认真思考着:一,红柳画舫是绝对不想回去的,她已经看透红娘,虽然红娘说落藉打点花去所有钱,但其实早赚回本,小宛离去,看她没派人追问就知道;加之红娘毫无同情心,还变本加厉要小宛去出卖色相,小宛一想起红娘的模样,心底就浮起一阵阵怨呕。二,秦淮河的其他画舫小宛也是不想考虑的,一来难免又会遇上红柳画舫这样的,二来母亲病弱,她一刻都不想远离。三,现在拿着乐藉户帖,别的行当已经不由自己考虑了,只能去妓院谋生。
小宛跟容婶说了自己的打算。容婶欲言又止,看着小宛从一个小娃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今又有挑着重担为家分忧的决心,心里很是宽慰,但想起画舫的事,容婶的嗓子眼就痒得慌,她垂着眉,斜抬起担忧的脸说道:“妓院那里可不比画舫啊……”
小宛答应了债主,自知退路不多,到时还不上后果更不堪设想,想起那粗暴无礼的敲门声,声声让她恐惧,但也一声一声,激起她想尽快改变这惨淡之家的决心。小宛果敢地打消了容婶的疑虑:“婶娘放心,尽管帮我打听就是。”
要说妓院,容婶觉得还是容叔替自己去打听合适些。
“哪还要打听啊,码头那就好几家啊。”容叔回着容婶。
“死鬼,说,是不是有相好在那”容婶没想到答得那么爽快,掐了下一副老实巴交模样的容叔。
“哎呦……这不常去送货嘛,你忘啦?那家,阊门码头正对的那家最大了,很好找的。”容叔摸着生疼的胳膊皮说道。容叔年轻时负责帮着绣庄监管货物运送,店里总要个家丁负责看管驮夫运夫工作,来保证货物安全的。
容婶才知道,原来离家不远处的阊门码头就有一家半塘妓院,它在山塘桥和姑苏外城河吊桥两处之间,摇橹船没多会的功夫就能到。
过了一晚的休息,容婶上午打点好一切,安排好船家后,就让瑶儿扶着小宛上船,沿河直到半塘妓院去。
姑苏城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外连京杭运河,水运环境得天独厚。作为姑苏城的水陆交通要冲,阊门城河沿岸运输码头众多,跟山塘街的静幽不同,南北舟车,外洋商贩,都毕集于此;最大的码头-阊门码头更是姑苏城对外贸易的一个口岸,集货物集散地和商贸中心于一身。“丝绸”、“瓷器”、“中成药”、“茶叶”、“铁器”等等从这里远销海外,而许多舶来品,例如南洋玳瑁、日本漆器、朝鲜折扇、波斯毯子、印度香料……都有在这售卖。原来到董家绣庄选好了绣品的商主,也会让店家把打包好的绣品,用马车驼到这里装载到各自的船上。
越接近码头,沿河望去,丝绸、染织、烟草、米行、杂货、药材、珠宝、古玩、茶寮、酒肆、菜馆、戏院包罗万有。招牌、行人、商货灿若云锦。小宛深闺不出,头一次看到这里的景象,水灵地大眼时时刻刻盯望,被这一派商贾辐辏、百货骈阗的繁华吸引着。
小宛眼神忽然一定,“仙韵楼”三个大字招牌映入眼帘,船家停下桨,同时指了指,说了声到了。没错,半塘妓院就是这家。
船家好不容易才在热闹的码头寻了个偏角停靠,小宛被瑶儿扶着上了码头,一起走向这座青漆涂饰、双层飞檐、豪华精造的楼房,二楼檐下间隔悬挂着艳红的大灯笼,一楼顶端高悬的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题着刚柔拙巧的楼牌,左右敞开的正红朱漆大门边,各站着一位风骚俏丽的迎客女子。
看到走来的是小宛和瑶儿,两位女子对视了下,其中一位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没等小宛开口,便说道,“来找娟娘的吧?!她在楼上里屋”。
小宛谢过两位女子,拉着瑶儿踏进楼去,小宛环顾了一下:楼里清歌浅舞、青楼满座的景象跟阊门码头的热闹呼应着:女子劝客人喝酒的声音、酥曲萦绕的声音、客官们高谈阔论、志趣满满的声音,竞价挣拥红牌花魁的声音,一时间把这一酒色征逐的消金窟渲染地花团锦簇。比起之前画舫的宴会生活,这里的火热让小宛惊叹地不敢多视,她搂紧瑶儿的手臂,用罗帕遮着半脸,朝一旁的楼梯叠步而上。
凭着鸨母的直觉,娟娘一见梯口清丽的小宛出现,就笑口嘻嘻地迎了过来。小宛让瑶儿在梯口等候。
“仙、真仙!月娘显灵了!月娘显灵了!”这个上了年纪,风姿不减的娟娘把小宛引到堂厅,兀自围着站定的小宛走了一圈,上下前后都打量了一番后,双手合十,似闭目还神,同时还发出啧啧的赞叹。
“快,快告诉我什么名字,来到我娟娘这,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呐!”娟娘两眼放光地跟小宛说道。
小宛刚还有些犹豫,这会知道她就是鸨母无误,就放心大方的跟娟娘介绍自己并说明来意,说着,让瑶儿把自己的户帖递给娟娘看。
有了这个官家印证、高水平、不可多得的秦淮艺妓投门,娟娘看着小宛就像看着白花花的银两送进门,开心地花枝乱颤,忙让小厮递杯上茶,小宛见娟娘欢喜,谢过茶水又对娟娘说着自己的要求。
虽说小宛来的是这风月场所,但她依然不想作践自己,坚决只卖艺不卖身,那些凝凝喃喃的情意软曲她其实不想唱,她不想在楼下那个涌动的场所昧心欢歌;她说她家离这近,问了娟娘能否买些字画,外加一些文人雅士的酒席宴席也是可以参加的;她还说了自己的家况,想娟姐匀些钱让她先度用。
小宛讪讪的娓娓道完,她不想在谋生过程中,发生些意外或不愉快,任人摆布的事断不想再发生了,与其担惊受怕的卖艺,不如这当下就鼓足勇气,跟娟娘说清楚。
娟娘听了,心倒凉了一截。也是,娟娘妓院开这么大,哪些消遣事是客户愿花大银子的,她心里都清清楚楚,如果卖身唱曲两样都不接,光宴席诗画油水肯定不多。娟娘对着买卖挺失望的,收住笑容,大喝了口茶,就把茶杯倒扣了。知道听到小宛的家况,心一悸动,忽的又心软起来。
小宛说的董家绣庄,姑苏城民哪有陌生的,说起来,娟娘以前也是董家绣庄的常客,她记得店老板待客有道,从没有因为她是妓家的就不做她生意,相反,娟娘清楚记得去绣庄选购好多绣花枕席时,店老板还多送了些香囊罗帕,绣品一流不说,服务好的商家更会让人记好一辈子。绣庄破产易主后,娟娘就再没这等待遇了,易主的绣品出品没往时好不说,新主对待娟娘的态度跟往时真是大相径庭。万万想不到啊,小宛原来就是绣庄老板董逸辰的千金,念起董逸辰的热情礼待,娟娘心都暖了,同情地看着小宛,又顿生不忍。
虽说几月前,大环境有些动荡,好多人闻风逃难离开,阊门码头也少了许多外贸游客,但这阵子,日子似乎安稳起来,客源也渐渐多了,娟娘权衡之后,跟小宛说道;“诗画入宴是必须的,但是挣得不多,要是你能陪客出游,我就留你。”
娟娘说,游山玩水是个才情活,美景配美人本身就够噱头,加上才智美人,名公贵贾玩得兴致也许会愿意花大银两,要是小宛愿意,她多的是达雅贵客。
小宛听完,也没觉得有什么为难之处,于是就一口应承了娟娘。
娟娘是个爽快之人,她周到地让伙计支了50两给小宛度用,让她先回家等候安排。
小宛眼角湿湿,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她感激地再三叩谢娟娘,签好欠据,把伙计递来的一包银小心揣入袖里之后,便和瑶儿循来路回去。
(二)三考落第双成慰
踌躇满志地从考场出来后,冒辟疆就在这桃叶渡里邀了几位社友,他错过了方以智(密之)的七夕大会,这下为了补偿,便主动大方摆酒,赏月庆考。他们切磋着试题、激情的谈论《留都防乱公揭》带来的轰动,还评论着让人无不叹服的、也是令冒襄最为得意的那30篇“一日一腹稿”,大家在谈笑风生中痛快玩喝了一大场。
一个月后,再一次榜上无名。这已经是冒辟疆第三次乡考,但落第的滋味并没有先时那么浓烈得难以消咽,况且社友密之发挥顺当,喜获榜眼,辟疆很快收拾了心情,和友人一起,前往密之住处庆祝讨教为是。
密之和辟疆一样,生长于文化世家,家中文化氛围浓厚,自小就泡在“两间皆字海,一尽始羲皇”的稽古堂书屋里,他跟着母亲和姑姑长大,姑姑还是著名的女诗人方维仪,十几岁就开启科举会试之路也就不足为奇了,十四岁时,密之还徒步数百里到考场,磨练磨练意志,尽管勤学聪慧,但他逍遥倜傥的闲雅富家公子形像其实更令人深刻,这并无夸大成分。
说来庆贺讨教,辟疆到没有习到什么深刻的应试之道,密之倒是匆匆结束些“学寓于乐”、“广开慧眼”的老生话题,给在场的众人,聊起他那津津乐道的“品藻花案”夜来。
就在那应试前,七月七日牛郎织女渡河之夕,密之在他居于秦淮的“水阁”中,大集诸位文人好友,诚邀时下最抢手的诸姬。一时间,四方贤豪的车骑停满街巷;梨园子弟,几班队伍同台骈演;围着水阁停靠的舟船围着,密麻严实得似堵墙。二十多位歌姬轮番表演,为了饮酒助乐,也为了评出更优,他和诸友还设立层台细品,务必要选出姬中状元。
辟疆听其品出妖冶艳丽、善进“金屈卮”(一种盛行于唐代的酒具)的王月为最优,还有罢酒后大家赋诗纪其事的细节,内心并无荡漾之处,毕竟这些风月场的红粉娇娃和文人骚客的例牌乐事,辟疆是熟知的,密之知其心思,也想辟疆重拾心情,便急着说:
“这些秦淮佳丽,辟疆你都不陌生,唯独“双成”,保证你不认识,她初来乍到,年纪甚绮,看她登台奏乐,才色绝对一时之冠,只是到了敬酒环节,大家嬉笑开乐,却不见了她的身影,你倒是见见为妙。”密之对辟疆使了使眼色,狡笑道。
也好,辟疆被密之说得心痒痒地,特别好奇这位“双成”,他觉得没他亲自见过,还不好应和“才色一绝”,反正落榜了已无力回天,找找“双成”,权当放松放松。但是周遭友客在,辟疆不好急着表态,笑而不语地只管举起酒杯,心领神会般敬向密之,胸中已酝酿几分......
打马投壶(饮酒时的娱乐活动),酒过几巡。辟疆欢醉宿醒,愈发心痒地想去会会这位新到的“双成”,循着密之的提示,安排好仆人和马夫,一身期待地就前往红景楼。
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红娘见才俊贵客登门上访,软语柔声地想安排他见董年,但辟疆毅声坚持只想见双成一人。红娘无奈至极,本来小宛出离的事已经成了红娘的心头刺,当初她辛苦栽培,换来的是小宛的背弃,她也就不想拉董年出来给辟疆看了。原来红娘在小宛出走没多久,就快速在其它“渠道”选来一美人,把她的名字定为董年,既然才艺双成的小宛走了,索性就把美人也叫双成,意在向外人面前说她们是姐妹,双成也涵盖成了董小宛和董年,颉颃而行。罢了,红娘心中酿气,但也不想对辟疆撒泼,懒言道:“客观迟矣,她厌薄纷华,回金阊矣。”这一听,换别人估计就罢缘了,但辟疆却不死心,他想着反正下第不意,正想到处走走散心,这会儿索性以见双成为目标,顺带浪游吴门好了。
船夫载着辟疆,已有好几回直驶入半塘小筑,找上门来难不到他,只是仆人几次敲门报信,小筑的门却依然紧闭,门内人知其访意,千篇一律地只告知小宛外出,不知何时归。
连驶来几天的辟疆,终于奈不住屡次落空,最后那天还吃闭门羹后,他转入洞庭。好歹是风流团队首屈一指的公子哥,辟疆总有忙处,因为洞庭这地方有和小宛一样才色相媲美的艳女,沙九畹、杨漪照。辟疆游荡在两位女子间,逗留不返,直到心终于散舒坦了,才启棹归航。
但他心里还念着浪游吴门的初衷,忍不住又让船夫再次划驶那纯熟的路线。仆人一样地敲门一样的报信,容叔正想照往常一样贴近门回应,但这次,陈慕雪却让容叔去打开门。
各种访客频临,陈慕雪对各种敲门声变得十分敏感,她好几次听过这样的敲门声,门外传来的熟悉的那句“如皋冒公子来访”,早就让陈慕雪好奇,陈慕雪知道他不是那些催命夫,他是找女儿的书生哥儿,尽管早几次听到“双成姑娘归来否?”一句,让陈慕雪浮想联翩,忍不住对女儿过去在外的日子感到不安,直觉得来者不是正经人士......但没记错的话,这位如皋公子来了五次了,告知小宛不在后,也不纠缠,就这样静静地来静静地走,空留下一阵船夫的划桨声,陈慕雪觉得,这公子似读书人那样,涵养十足,她心底特别喜欢那样的读书人!与其说陈慕雪特别好奇想看到这位公子,不如说她想迫切地印证些什么,再说,女儿恰好回来,几次来访追见女儿,说不定真有事相找。
辟疆跨过门槛后,转身示意仆人和船夫等待,容叔关上门后,就领着辟疆进了厅房又拐至里堂。堂内再不是典雅高贵的家私摆置,清落的厅堂里,弥漫着同样清淡温悠的熏香,和静谧独坐的陈慕雪。而陈慕雪的眼睛,却因辟疆的来访仿佛借来了浓彩—这伟俊的男子,一身水灰色长褂,乌发披颈、脸如雕刻,耳阔眉高、英眉挺鼻,巧笑兮亮眼、薄抿之丹唇,真如诗中所说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她不可置信地起身打揖,微笑着邀着辟疆来坐。
“谢伯母”辟疆谢座。
尽管久病在身,已看不出陈慕雪温婉的外貌,但越发白瘦的脸上、一副淡紫色的绣花抹额下,尽透清秀淡雅,连辟疆也感受到陈慕雪的亲切柔致,应意作乐下来。
陈慕雪连忙让容嫂备茶,接着对辟疆说道:“公子来了数次了,这次我女儿刚好回到屋里,只是薄醉未醒,公子如非要事,先用茶,稍些时刻我再喊她”。
辟疆暗喜,心中也舒了口气,忙点头应承,趁着等茶间隙,他跟陈慕雪说明追慕欣赏之意,只想会识,别无他意,陈慕雪笑着,忙跟守护一旁的容叔交代,让容嫂上四碗茶。
陈慕雪得知辟疆来意专直,心才安乐,忙请辟疆围坐到桌上,容嫂喜滋滋地端上一盘子,盘里放了四碗青花白瓷盖碗,容婶逐一掀开盖,碗里装的分别是水泼鸡蛋、饭糍茶、熏豆茶和清茶。
“伯母厚爱,这......”辟疆吸了口气,感叹地看着这丰富细腻的茶,脑海里一阵寻思,想起了《水浒传》里,王婆端给西门庆的那四碗茶,也不是梅茶、和合汤,也不是那姜汤、宽煎叶儿茶。碗里白白地鸡蛋、绿绿地碧螺春,和那灰赤的豆茶安放着,难道是提醒着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情境?
不等辟疆思忖,陈慕雪念道:“长虹高跨泊轻舟,藤桌晴廊坐小楼。熏豆青浮茶一碗,斜阳暖照入清流”。“这就是我们当地的四碗茶,初时我们用它专门招待上门女婿的,现在也用来招待贵客。”说完大家面面想笑。
容婶把水泼鸡蛋端盛到辟疆那,陈慕雪则鼓励辟疆开始吃茶,辟疆欣然地从成对的水煮蛋中勺起了一只吃了起来,嫩香的鸡蛋合着甜丝丝糖水的,清润温糯;辟疆点头放下碗勺,容婶就又换了第二道饭糍茶,“旧时,一寺庙僧人曾以此茶招待过永乐皇帝,所以中道茶又名待帝茶”,辟疆听着陈慕雪解说,接连品下一口接一口的爽滑绵密,又期待地看着第三道茶,“第三道茶是熏豆茶,烟熏青豆配萝卜干、白芝麻、黑豆干”“四色荟萃、滋味缤纷”辟疆细嚼者赞赏道。“第四道清茶,换作平日,这固名淡茶一杯,但今儿冒公子有缘,泡茶的水是容叔今早才去太湖取的”。
“小生荣幸!”冒辟疆点头致谢容叔,又谢过陈慕雪,陈慕雪见辟疆喝得差不多,就让容叔带辟疆去花园候坐,她去看看小宛。
辟疆漫步于别致的“小桥流水人家”中,院里各有各精彩的玉兰、海棠、牡丹、桂花,就像刚刚的四碗茶,无声的滋润着他,他感到十分地惬意,倚站在池水上的曲栏边看鱼水相戏,直到看到不远处的花径上,陈慕雪扶着位娇弱的女子逶迤而至。
秋风轻送,玉兰花、桂花呼唤着满园的芬芳,一起齐心地给这女子倾散香气,女子仿佛尽收馥郁,如庭之花仙。
“这是小女宛儿”陈慕雪向出了神的辟疆介绍到。
“呃,在下如皋冒襄,慕名而来,幸会幸会!”辟疆显得局促而兴奋,停顿小会后,才开口作揖道,也难怪他,小宛面晕浅春、香姿五色、神韵天然,一派秋色的韵致中,一副春风舒悠沁人之态。辟疆阅女无数,见到如此小宛,也难免不心动。
小宛幽邃地望了一眼辟疆,不知是睡眼迷离还是酒意痴缠,轻轻“哎”地一声后,作揖般又倏地懒靠着她娘,斜着头再没悄语。辟疆看着缬眼流视的小宛,眼神如电一触。本想接着再倾说点什么,却看到小宛倦意不消,不忍呱噪。
陈慕雪扶着小宛,惜疼地轻抚着她头,难为情地说道:“她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辟疆知宛母意,便万分不舍又欣然辞别。
辟疆坐上船,船划着他的梦里水乡,他的心随着山塘的水丝丝荡漾。
(三)桃花得气美人中
回想自己1637年三月,被温体仁拟旨逮入北京严讯、四月入狱,到第二年8月才释放,钱谦益将近一年半的日子都在狱中煎熬,《狱中杂诗》三十首,首首郁愤:
纷纷燕狱上书人,天语连章戒渎陈。
岂有孤臣淹棘木,漫劳温旨下枫宸。
伤心尚点丝纶簿,炙手还逢丞相嗔。
犹有忧时心未已,鸡鸣风雨叹斯晨。
又:
圣世孤生忍自裁,夏台颂系比春台。
深惭黄霸传经至,敢趣朱游和药来。
加剑空馀槃水照,持刀偏畏鼓声催。
书生何用怜文季,投匦于今厌草莱。
又:
良友冥冥恨夜台,寡妻稚子尺书来。
平生何限弹冠意,后死空馀挂剑哀。
千载汗青终有日,十年血碧未成灰。
白头老泪西窗下,寂寞封题一雁回.....
诗中孤臣、孤生、孤寡,忧伤漫布,他把这些记录他愤懑凄苦经历的杂诗编辑成书,赴华亭侄子之邀时,给子龙也带了一册,子龙说他归田园无志四方,那只是八分安慰,两分无奈。忆起此番禁锢与释还,如果有使钱谦益感到积极的想法,那便是特别渴望真切的享受自由和生活。归家安顿、妻儿聚暖之后,会友散心也要提上日程。朝廷的事?温体仁辞去至今,首辅就换了几位,张至发、孔贞远、刘宇亮、再到薛国观,朝廷内乱不止,添上起义军和清兵干扰就乱上加乱。难怪子龙也跟钱谦益透露过要断绝仕途之意。
1638年十一月,陈子龙的《皇明经世文编》已成书,今年,他召集同郡诸子编校《农政全书》,又邀请钱谦益到华亭南园一聚,接下的日程,便是和回华亭办理家事的许誉卿一同去一趟苏州,拜祭文震孟。
华亭许誉卿,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谏疏能人。
崇祯7年,启用故官,许誉卿任工科都给事中,第二年正月,流兵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东进,破霍丘、攻寿州、入颍州,杀知州尹梦龙、州判赵士宽、尚书张鹤鸣,流兵一伙离凤阳皇陵很近,许誉卿疏请急调五千人守凤阳。谏疏是纳入了,但凤阳已陷,皇陵尽毁。许誉卿十分痛愤,直言本兵张凤翼固位失事,还有大学士温体仁、王应熊当负玩寇速祸罪。他说侍郎彭汝楠避不肯行,侍郎汪庆百又避不行,“凤阳何地,使巡抚早移,岂有今日!”皇帝却以苛求责备他,上疏无效,反倒得罪了温体仁。
流兵攻下凤阳,焚毁了明朝皇帝的祖坟,崇祯皇帝闻讯后,惊诧失神,穿着孝服哭祭,诏杀了凤阳巡抚杨一鹏。文震孟乘机上疏,指斥当权的大臣缺乏安内攘外、富国强兵切实可行的政策,实为误国。“应当把那些患得患失的官吏都赶出朝廷,集思广益,群策群力以定国乱。如此,国家尚可挽救。”文震孟的建议同样效微,但这一举动得罪了温体仁。
文震孟、钱谦益、许誉卿,都苦于温体仁的百计摧折,如今前者已逝,给了保住性命的钱谦益和许誉卿一丝喘息和珍重的启示,他们心情沉郁地祭拜文震孟后,离开了苏州。
许誉卿携王修微将回杭州。
王修微是江南名妓,七岁丧父后流落青楼,十几二十几岁便扁舟载书、浪迹西湖,与汪然明、潘之恒、王晋公、董其昌、陈继儒、施子野等等这些胜流名士结交,才情容貌出众。23岁嫁茅元仪,陪伴三年后,估计因茅元仪更宠爱同是纳为妾的江南名妓杨宛而退出,26岁再嫁许誉卿。
“虞山先生,雄才峻望,务不吝到舍点示!”王修微快40岁的人,风韵不减,她能诗善诗,难得学界文坛的宗主钱谦益在旁,欣喜有加。许誉卿连声附和,一同邀请钱谦益访家。钱谦益盛情难却,加之修微的评诗提议和杭州览游都是他感兴趣的,于是便一道到了杭州。
这已是隆冬时节,大雪初霁,杭州城银装素裹。许誉卿和王修微的家在宝石山山脚,王修微经常远游:“布袍竹杖,游历江楚。登大别山,眺黄鹤楼、鹦鹉洲诸胜,谒玄岳,登天柱峰,溯大江。”但西湖是她的根,早些年和茅元仪在西湖边闲居多时,嫁了许誉卿后,她忘不了西湖,于是跟着许誉卿从华亭又回来,围着西湖,选搬到山这边。
许誉卿安排了轿夫领着钱谦益往宝石山山上走,因为王修微要大家看“断桥残雪”,冬日,在宝石山顶上,向南远眺,能俯瞰断桥残雪的全貌。等他们到达山顶时,暖阳**,他们在山上向南望去,西湖的湖面冻得如墨,银白的雪铺满了苏堤,像闪闪的银链,向阳的桥上,融了雪的桥面露出灰褐的颜色,仿佛长长的银链到此折断,这就是“断桥残雪”。“看,那白白的雪堤和裸露的桥面,桥面看似断续残缺,使西湖的冷艳完美带来遗憾,这是我最喜欢的景。”王修微指向,欣叹道。
钱谦益循着王修微说的方向眺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披上雪衣的西湖,如画如诗。他记得好友李流芳的画上《西湖卧游图题跋——断桥春望》中称:“往时至湖上,从断桥一望,魂销欲死。还谓所知,湖之潋滟熹微,大约如晨光之着树,明月之入庐。盖山水映发,他处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
李流芳和程嘉燧,诗文书画齐名,李流芳曾对钱谦益说:“精舍轻舟,晴窗明己,看孟阳(程嘉燧)吟诗作画乃是生平第一快事。”钱谦益回复说:“吾却有二快,兼看兄与孟阳耳。”
钱谦益在崇祯元年(1628)被流放时,病中的李流芳闻讯,抚枕叹诧,第二年(1629)正月,李流芳病重,喀血不止,卒于檀园,享年五十五岁,钱谦益悲作《李长蘅墓志铭》,铭曰:
云栖之教,落日悬鼓,西方为家。华严楼阁,涌现笔端,重重开遮。人世琐碎,譬大海水,跳掷鱼虾。夸修介节,纷然建竖,犹算河沙。命耶才耶?簸顿屈信,其又奚嗟!文章纷绘,留世间者,灿烂春花。后千斯年,与此铭章,倬为云霞。
钱谦益想起了故人的一语一境,站在山上,仿佛看着李流芳,独立在断桥上,悲从汹涌,眼泪不自禁地默流,良久才说了声“景在雪,意在桥,苏堤边,天涯处......”
许誉卿和王修微估计察觉到钱谦益的心绪低落,没在山上久留,往家去。
三杯两盏温酒就着冬季的杭州时令菜-炒二冬和东腌菜烧鱼,加上许誉卿和王修微朗致的聊谈,钱谦益心情平复了许多,家宴后,书房落座,他翻看起王修微诗,《宛在篇》、《湖上曲十首》、《隔溪十咏》,看的津津有味,一组梅诗更颇有意韵:
《探梅》
故人辞我去,期我梅花时。昨夜偶相念,起看庭树枝。
《怨梅》
庭树亦如昨,故人来何时。花花自早发,偏尔独开迟。
《代梅答》
寄语问花人,岁月那能借。尔意怨迟开,侬意怜迟谢。
草衣道人
“今天下诗文衰熸,奎璧间光气黮然。草衣道人,清文丽句,风雅情采,真美人学士啊”钱谦益赞到。
“今儿总算知道,颍川(许誉卿),你在当谏官的时日,政乱国危,多所谏疏,抗节(坚守节操)罢免,必定有修微帮助。”钱谦益笑道,许誉卿忙拱手喜作揖。
“虞山先生过奖了”王修微示意钱谦益喝茶,在钱谦益放下书准备喝茶之际,他看到一本《颉颃集》,他喝了一口茶,兴致地拿起翻看,
《西湖八绝句》之一:
垂杨小院锈帘东,莺阁残枝蝶趁风。
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柳蘼芜
“好一句桃花得气美人中,这绝句构思别致,不落人面桃花相映红。”钱谦益惊叹道。
“这是柳蘼芜的诗,1635年吧?那年我和许蛮(许誉卿)回华亭认识的,这小姑娘现在是云间名妓,善歌,亦知书善诗律,分题步韵,倾刻立就,才情一等,去年过来我这,到西湖散心游览,留给我的赠诗。”王修微道。
“哦?我倒想看看这位草衣道人盛誉的女子,你们说邀她一同游西湖岂不快哉?”钱谦益问道。
许誉卿笑道:“行啊,我们虞山侯相邀,实属难得,微,尽快写信给蘼芜。”
王修微拍手到:“哎,一定”。
三人欢快地举起了茶杯,惬意一碰。
(四)和议失败流民遁
霸道的寒冬,肃杀了大地热情,厉行远去。即使新春携暖款至,亦难温补中原人民经历风霜雨雪冻裂的心。
大明重创。
1638年冬清军入关至今半年,深推明界二千里,攻占一府、三州、五十五县,二关;杀明总督二、守备以上将吏百余人。1639年2月,多尔衮率军肆情饱掠后,引着俘获的四十六万余民众、四千余两黄金、九十七万余两白银,从山东北返至天津卫,本属大明的人与财,蜿蜒曲散,随清军渡运河东去,三月初九,清军一行才彻底从青山口出关扬长远遁辽东。
至此,杨嗣昌的和议计划彻底化为泡影。
杨嗣昌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进士及第,便开始当官,天启五年(1625年),杨嗣昌之父杨鹤被魏忠贤罢官,阉党和东林党两党之争激烈,不想靠党站派的杨嗣昌,为避政治派斗,称病不仕,随罢官的父亲一起隐居家乡常德武陵。专心编写《地官集》二十卷,那是他在户部参与财政管理的经历。
1627年崇祯帝即位,整治魏忠贤,先后复用杨氏父子,1631年,杨鹤因在边防军务任上招抚流寇神一魁失败,被下狱论死,杨嗣昌闻讯后三疏请辞以代父罪,杨鹤终免一死后被改戍袁州(属江西),崇祯帝看过杨嗣昌的《地官集》,欣赏他的才能,没让他辞职,反而还激励他,让他安心负责山海关一带提督军务之事。1634年,杨嗣昌被提拔为兵部右侍郎兼宣大山西三镇总督,但不久后,父杨鹤在袁州去世,父死一年后,继母丁氏亦丧,杨嗣昌归家丁忧。
随着多尔衮力主削弱大明国力的建议被皇太极采纳后,清军几次伺机侵关大掠。1636年,清军又入塞,兵部尚书张凤翼畏罪自杀,是年10月,崇祯帝决定夺情起复杨嗣昌(夺情起复,又称夺情,是中国古代丁忧制度的延伸,意思是为国家夺去了孝亲之情,可不必去职,以素服办公,不参加吉礼),杨嗣昌三次上疏请辞都被拒,只好上京赴任。
杨嗣昌1637年三月抵京,出任兵部尚书,此时的大明王朝已深陷内忧外患的泥淖-清军多次扰动京师安全;几十万起义流兵流窜中原多地,扯痛明廷之心。杨嗣昌一直留心国事、关心时局,上任尚书后,便能立即对国之未来提出详细的规划建议,当他提出“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战略时,令崇祯帝叹呼;“用卿恨晚!”。
杨嗣昌具体用策可以归纳为三点:一、攘外必先安内;二,足食然后足兵;三、保民方能荡寇。
崇祯帝召见杨嗣昌时,杨嗣昌分析指出:天下大势好比人的身体,把京师比喻头脑,宣、蓟诸镇是肩臂,黄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如今形势是清军在肩臂之外;流寇祸乱于腹,外患内忧。腹心流毒,精肝不能遏解荼毒,人的气神便会因焦枯散脱,如果听任腹毒流肆,那徒有肩臂又有何用?所以他主张先与大清和谈,稳住京畿局势,然后一心剿灭农民军。杨嗣昌富有辩才,熟悉典章,他用西汉晁错、北宋赵普、南宋岳飞、前朝于谦(明中期))攘外必先安内的事例,进一步提出向大清和谈建议,此为一。
对于第二点,他建议增兵十二万人,其中步兵七万四人,马兵三万六人,并增加饷银二百八十万两,采取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个途径取得。崇祯帝采纳他的这个建议,先后向民众加派剿饷和练饷。
开展“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需要得力干将,现行五省总督是洪承畴,五省总理是王家桢。洪承畴是当年(1629年),杨嗣昌之父杨鹤起用的大将,他斩杀敌兵三百,解了韩城之围而名声大噪,之后在围剿农民军的过程中颇建功勋,但王家桢则被杨嗣昌认为是个庸才,于是杨嗣昌经密友礼部侍郎姚明恭的介绍,向崇祯帝推荐了两广总督熊文灿,其后接替五省总理。
何时开展呢?杨嗣昌参考过往,认为冬春两季天气寒冷,农民军不便流动,而夏秋两季则活跃,于是他选择今冬明春(1637年十二月、1638年正月和二月)三个月作为围剿之期,他向皇帝保证:“下三个月苦死工夫,了十年不结之局”。
杨嗣昌信心十足,各省督抚在杨嗣昌的指挥下,围剿农民兵很有效:(1638年)二月,湖广农民起义军领袖刘国能、张献忠先后受熊文灿招抚。杨嗣昌的父亲就是流寇神一魁的假招抚,被下狱论死,鉴于此,他主张,杀刘、张才可信任,但崇祯帝和熊文灿急于招安,杨嗣昌只好顺从皇帝,相信了刘、张的投降。三个月围剿之期已过,农民军势力不容小觑。但洪承畴、孙传庭等继续穷追不舍,闯将李自成势力已锐减,到1638年十一月,李自成率刘宗敏、田见秀等十八骑逃亡商洛山中。农民军四处流窜的“十年不结之局”似乎到了尾声。
此时,1638年十一月,清军入塞,这是议和失败大清给大明的打击报复。当杨嗣昌顺从刘、张投降的事实后,见张网围剿良好行进,重申“攘外必先安内”的纲领,为保证全力肃清农民军,需先对清采取妥协的政策-对清议和。1638年三月,杨嗣昌接到辽东巡抚方一藻的报告(此前,方一藻派一名失明的使者周元忠出使沈阳探口风,周元忠得到皇太极礼遇并捎回“如有确议,则撤兵东归”的答复),上报崇祯帝。崇祯帝采纳杨嗣昌的建议,默许派方一藻及总监太监高起潜办议和之事。当周元忠又到宁远,带回皇太极致高起潜的书信,信中称:“仍言讲款,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崇祯帝只命方一藻、高起潜“细酌”,未确定议和实质。杨嗣昌继续上疏,批评言官会空谈误国,请求崇祯帝“圣鉴允行”,明确议和。
崇祯帝多有思虑,彼时,明成祖朱棣说过:“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和议文书上,赔金纳贡,崇祯帝无法首允。
1638年五月,崇祯帝以“剿兵难撤、敌国生心”为题,在中极殿策试大臣。杨嗣昌在策论中以天象引入话题,接着列举历史上天象示警与异族关系的故事,如东汉时日蚀火星,汉光武帝与南匈奴议和,宋太宗时月蚀荧惑,宋军兴师伐辽而战败。杨嗣昌讲的才情并茂,他略精天文景象、黄道历法,但这只是极力喻示他对清议和主张之辞,当时多数朝臣多不赞同此议,非议激烈,但崇祯帝听完却觉得杨嗣昌能言敢言,不站任一党派,十分赏识。于是六月,就提拔杨嗣昌入阁,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继续掌兵部事。
杨嗣昌孝期未满,这下“夺情入阁”让明臣有了大力弹劾的机会,但其实他们反对的是杨嗣昌的对清和议,议声最大的是少詹事黄道周。
黄道周是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1630年因为袁崇焕案受牵连的大学士钱龙锡辩冤而降三级调用,1632年因病乞休,同时上疏朝廷小人握拳,要崇祯帝辞退小人并荐举士人,崇祯帝觉得黄道周肆意保举,对当下局势胡乱臆测、凭空捏造,削其官籍,贬为庶民。1636年召回朝廷,崇祯帝恢复他的官职,后提拔他当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充经筵日讲官。
黄道周指斥杨嗣昌等大臣,私下与清廷议和。于是崇祯帝于(1638年)七月初,召集朝臣于殿,让杨嗣昌与黄道周在御前辩论。
“陛下,杨阁部已让礼部尚书方一藻着手对清和议,祖训(指《皇明祖训》),未将建掳(大清)列入‘不征诸夷国名内’,因其屡占的是我大明的土地,多次入塞兴兵伤人,与胡戎无异,因循祖训,练兵时谨记备之,抗之,而不是和议助长。”黄道周说道。
“现中原荡寇未除,务必力主对清妥协,集中全力平息中原群盗。”杨嗣昌答道。
“嗣昌是有提出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崇祯帝道。
“圣上英明,攘外必须坚定抗外,如此才能收复河山,和议,就默认了大清与我大明平等国之存在,他日攘外,质成国之外战,万使不得,况且杨阁部不应在放弃礼制守孝办职之时,亦放任屈国之事行进,他居心何在?”黄道周说道。
“嗣昌夺情任职,心辅振国,你一身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崇祯帝安邦心切,而嗣昌的策略,已实践出些成效,固对嗣昌信任,他大斥黄道周,流露出偏袒杨嗣昌的语气。
黄道周一惊,气血上涌,不顾冒犯君上的威严,高声争辩道:“我在皇上面前敢忠言直谏被称作是奸佞之人,难道在皇上面前阿谀奉承的人就是忠诚之士了吗?圣上忠奸不分,那么邪恶和正义混淆,如何治理好国家?”
“放肆!”居然以质疑的口吻逆鳞批判,崇祯帝怒斥道。
“臣今日不把话说通透,那是臣辜负了陛下;陛下今日杀臣,那是陛下辜负了臣”。黄道周铮铮而言。
“好,这不是朕乱说你佞,答非所问,不是佞那是什么?退下!”崇祯帝斥退了黄道周。
“过分了,人心被偷薄了吗?道周这般恣肆,是正人君子所为吗!”嗣昌在廷上说道。
崇祯帝重新召告文武诸臣,继续贬斥黄道周等弹劾杨嗣昌的官员,将黄道周连贬六级,调任江西按察司照磨,廷臣咸聆戒谕而退。
尽管再没谁弹劾杨嗣昌,但反对和议的廷臣太多,崇祯帝继续保留对清和议的决定。
1638年6月,宣大总督卢象升父逝,他十次上书乞求归家守丧,刚入阁的杨嗣昌同时命令卢象升在职守丧,等候接替,并升他为兵部尚书,后杨嗣昌推荐陈新甲回京任职,崇祯帝诏令陈新甲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接代卢象升。
卢象升听到7月那场和议争辩后,跺脚感叹:“我蒙受国家的大恩,只是恨这下要死而不得其所了,假如有万分之一的不幸,我宁愿捐躯断头,以身殉国。”皇帝召见他,向这位新晋兵部尚书询问方略。卢象升大声说:“我主张开战。”崇祯帝一听,就跟卢象升说是抚臣的计划,让他跟杨嗣昌、高起潜再商量,意见当然不一致。第二天,崇祯帝发出一万两银子犒劳卢象升军队,杨嗣昌喝退左右为卢象升送行,告诫他不要贸然出战。
等到卢象升军队在昌平驻扎时,崇祯帝又派遣官员送国库所藏三万两银子犒军。驻扎第二天,又赐一百匹御马百,一千匹太仆马,五百条银铁鞭。看着皇帝送来一切,卢象升叹说:“如此看来,和议果然是朝臣们的意见,皇上抗战的决心坚定得很。”于是上书请分编部队,决心作战。
皇太极得知明廷的这种情况,知道和议失败,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左翼军,贝勒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右翼军,贝勒杜度等相副,两路出征对明朝展开惩罚性打击。崇祯帝急忙把围剿农民军的洪承畴、孙传庭等调入京师勤王。
由于对待大清有分歧,决心出战,总督天下援兵的卢象昇未能与主张议和的杨嗣昌、高起潜良好配合,导致卢象昇1639年1月战死于巨鹿贾庄。
(五)多铎获降译书忙
当大明连陷六十多座城,明廷大议文武诸臣失事罪时,大清已罢兵退回盛京(沈阳)。
京城中的臣官看到归来的队伍,军兵死伤大半,街上的民众亦惶惶不乐,坊市之间哭声恫天。满载金银财宝和俘虏是他们的一些安慰。
皇太极在殿上,听着八旗军营汇报战绩,却没有听到岳托的名字,一问之下才惊知其已病死山东济南。皇太极悲痛万分,辍朝三天,以示哀悼,并命令不要先告知礼亲王(和硕礼烈亲王代善,岳托之父)。
岳托是代善的长子,母亲为代善的嫡福晋李佳氏。因李佳氏早逝,继母和父亲代善对待他刻薄,努尔哈赤痛恨代善被后妻蒙蔽得虐待自己前妻的孩子,所以废除代善的太子之位,并命皇太极亲母(大妃孟古哲哲)将岳托与皇太极一同抚养。
岳托长大后随努尔哈赤驰骋沙场,努尔哈赤病逝时,他劝说代善,拥护皇太极夺取汗位:“国不可一日无君,邦家大事,宜早定策。四贝勒才德冠世,深得人心,众皆悦服,当速继大位”。代善同意:“此我夙心也,汝等言正合我意”。之后,岳托随皇太极出征朝鲜、讨伐大明。
岳托有谋略,1627年出征朝鲜,连攻多城,平壤守城将军弃城,朝鲜遣使言和,二贝勒阿敏却想接着攻城,岳托却说“我国中御前禁军甚少,蒙古与明朝都是我们的敌对国,一旦边疆有战事,回师都来不及,当未雨绸缪立刻班师。”主张言和,于是朝鲜国王李倧向后金岁贡财物结盟,阿敏心有不甘,借口说自己没参加结盟仪式,放纵士兵劫掠,岳托制止说“既已结盟再纵兵大掠,不是仁义的举动。”,劝服阿敏后,结束朝鲜战事。
1631年八月,皇太极征明大凌河城,十月,明总兵祖大寿粮尽援绝,以儿子祖可法为人质,向后金投降,他问祖可法为什迟迟不降而要死守空城,祖可法说:“怕你们诛杀。”岳托帮着皇太极说:“辽东久抗不降,所以诛杀。杀永平人,乃贝勒阿敏所为,他已经论罪幽禁了。我皇上即位以来,敦行礼义,政治一新,抚养黎民,爱惜士卒,仁心仁政,难道你们没听过吗?”祖可法回答说:“皇上于贫者衣食之,富者秋毫无扰,宽仁爱民之德,确实听闻”。没过几天,祖大寿投降,联合诸贝勒等夜袭,击败锦州明兵。
1632年正月,岳托上疏说:优待礼遇大凌河汉人,使天下人心归附,大业可成;岳托又认为,在优礼上,以满汉通婚为上:凡一品官降者以诸贝勒女妻之;二品官以国中大臣女妻之;其兵士则先察汉人女子给配,余者配以八和硕贝勒下的庄头女子。而且若诸贝勒大臣女出嫁后,有欺凌汉人丈夫者,治其父母之罪。这些建议都得到皇太极的认可。与此同时,岳托还以身作则,率先与汉人佟养性额驸联姻。
1636年四月,岳托因战功被封为和硕成亲王,1637年8月,蒙古遣使臣庆贺皇子出生,岳托被邀请射箭而不善射,被使臣嘲笑,怒而把弓掷向蒙古人群,皇太极难以姑容他在大庭广众犯下如此气傲,随后解其兵部之职,削贝勒爵,并从多罗贝勒降为固山贝子。
1638年八月,讨伐明朝,皇太极恢复岳托的贝勒爵位,授予岳托扬威大将军。而这次清军能深入关内,岳托的右翼连破三堡,直破明塞,功不可没。
1639年3月底,尾随而至的范文程,运回岳托的灵柩,皇太极亲至盛京城外的沙岭遥奠,等到还宫后,再次辍朝三日,诏封岳托为多罗克勤郡王,赐骆驼五匹、马二匹、白银万两,终年41岁,葬盛京城南五里万柳塘。
范文程忙着负责这次葬事,全然无暇顾及他事,直到手下魏云程被治罪。1639年5月,魏云程和韩大勋,阿尔拜,罗洛,车克,布丹,赫世密等人被控告一起偷盗皇宫金银珠宝。
范文程看着刑部的记录文档:“韩大勋,布丹,赫世密,罗洛,车克...镶红旗范文程牛录下魏云程,此等人查明封固后,只将它物俱登记在汉文簿册,而二十七两金并未登记。”
大清有完备的奖惩制度,对待征战而获的金银珠宝和人员,除奖励封赏各军功人士外,其余一律手续齐备纳入公库。其实这个合谋偷金的悬疑小插曲是由豫亲王多铎(清太祖努尔哈赤15子豫亲王)引起的。
范文程这次功绩瞩目,骁勇出战、良策不断、护送岳托各事亦劳心劳力,皇太极赐封其为议政大臣(议政大臣,清朝官名。清太祖努尔哈赤建立八旗制度后,遗命由八固山,即旗主,继续主议国政,议政王大臣会议,亦称“国议”,负责协议国政,军国大事,是大清重要的中枢决策机构之一,与八贝勒共议制并存。1634年天聪八年,皇太极为提高君权,废除八固山共治之法,又于1637年崇德二年,命贝子尼堪、洛托、博洛等与议国政,每旗设议政大臣三人,置议政五大臣及理事十大臣共理政刑),除金银珠宝骆驼良驹等丰厚赏赐外,还赐一妾。
如今范文程晋升,多铎却因出战不力而对皇太极心怀不满,1636年崇德元年四月,跟从皇太极讨伐朝鲜,多铎击败朝鲜的援兵,收其战马千余匹,被封为封豫亲王,这些年,多铎跟着皇太极征西闯南,战绩不俗,但是脾性乖张。
清太祖努尔哈赤共有十六个儿子,多铎1614年生,排第十五,多铎13岁不到,努尔哈赤病逝,病逝前留之恐后为国乱,留遗言给诸王说:“留之恐后为国乱,俟吾终,必令之殉。”意要阿巴亥陪葬,于是,阿巴亥自缢殉死,与帝同柩。
可想而知,父母双亡对年幼的多铎来说,打击多大。
努尔哈赤尽管重武轻文,但说到培养儿子成为文武兼备的开疆治国的人材,那是不遗余力的。他在万历十七年(1589)掳了龚正六(职掌文书,处理外事,参与接待朝鲜、明朝使节),要儿子们尊其为“师傅”,向其拜师授业学习;命向达海学习满语。1621年,又命各八旗之中要设学堂,教授“国语骑射”(即满语和射击)。
多铎无心向学,狂放不羁、率性而为,对皇太极多有不敬,一些八旗子弟也学着他散漫无样。
1627年天聪元年,皇太极即位之后,重视文武两手治理国家,制定了“以武功戮祸乱,以文教佐太平”的治国大策。1630年,在盛京修造文庙,以“崇文重道”,又开科取士。
开科取士后,许多儒人学子等到提拔重用,这样对比下更显得多铎及一些八旗子弟不讲明义理,不忠君亲上。皇太极担忧子弟们这样子,这样怎能作国家社稷的栋梁之材呢?
于是他刻不容缓地对八旗子弟进行文化教育:1631年天聪五年,他颁布读书令,旨谕:“凡子弟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者,俱令读书。”但以多铎为首,许多贝勒、王公仍不重视,阳奉阴违而行。皇太极决心以强制手段推行八旗子弟的文化教育。即以“不教子读书”,便“不令尔披甲出征”来挟制。
他们来自白山黑水间的渔猎民族,素来重武轻文,不怕披甲出征,各个骁勇好斗,出战都是争先恐后,因为这样才能论功行赏,而不得出征如何得赏。
这一下可激励和约束了这些肆意的子弟。但此时多铎已经17岁了,束缚不了他。尽管他在外团结长辈,晓勇善战,但无战事,却做些失体统的事要皇太极难堪,诸如新年贺礼给皇太极送跛脚的马啊,商议军国大事时跟皇太极唱反调啊,平素还执意怙逆皇太极,皇太极讨厌谁,多铎就与谁结交、亲近。赏识谁,多铎就攻击谁。
范文程作为皇太极的得力大臣,自然就成了多铎要对付的人。除了要其下属之案牵连他,多铎还把皇太极欲赐范文程之妾-良国柱之女,接入豫亲王府。皇太极分功论赏时,范文程还没到盛京,多铎便指使旗下人员假替宫使,把良国柱女接回。多铎出了名的生性风流,一听说良国柱女貌美,就更加执意而行了。
1633年天聪七年,皇太极把达哲(科尔沁大妃衮布再嫁莽古斯孙子索诺木之女;科尔沁大妃衮布与原配莽古斯生的女儿哲哲嫁皇太极),许配给多铎,多铎心生怨言,因为他觉得达哲又黑又胖,皇太极却说“反正女子结婚生子后都会发胖,娶妻取德,传承子嗣,貌丑没什么关系,而且这是太祖努尔哈赤与蒙古贵族的政治联姻,意义重大”来安慰他,多铎只好娶达哲为嫡福晋。这下看到范文程的美妾,心欲不平。
就在多铎霸占范文程美妾的时候,范文程的下属却面对冤诉,无论如何要揭发多铎,事情从刑部闹到皇太极耳朵里。
皇太极火冒三丈,这么多年,对多铎真的即疼惜又忍耐,劝学不成也罢了,1638年9月,出师掠明,皇太极遣多尔衮、克岳托二路掠明,派济尔哈朗和多铎在宁锦一带策应,牵制关外明军。因多尔衮为主力,需先期出发,皇太极亲自到郊送别,多铎却以避痘疫为原因,不去送行,这已经让皇太极恼怒了;到了11月,多铎攻克大兴堡后,奉诏与郑亲王济尔哈朗会师,但在途中被明将祖大寿率部袭击,多铎旗下九人死伤,失马30余匹,不是皇太极率部队赶到,多铎就一命呜呼了,谁知道回到营地,多铎还骂皇太极之前释放了祖大寿,连人都看不清,皇太极在战途中,极力忍着不发火。
这下好了,霸妾这个导火索直接触怒了皇太极,如此不失体统,不仅是对新任议政大臣范文程的极大冒犯,也影响了皇太极的威严。
1639年崇德四年5月,皇太极于是召清室王公大臣聚崇政殿,共议多铎之罪,夺多铎正白旗牛录的三分之一。降为多罗贝勒,只命他管摄兵部,但重大的部事无权决断,也不得过问日常政务的审理。良国柱女则归多铎为妾,另赐妾范文程。
范文程也不计较,兢兢业业地与大学士希福、承先继续翻译达海还没翻译好的书:《资治通鉴》、《六韬》、《孟子》、《三国志》、《大乘经》。
(六)流民再起曲周防
宋家是莱阳望族,现如今只有宋玫出仕在外。
宋玫父亲宋继登历任直隶定兴县知县、户部郎中,督永平储粮道,浙江布政使司参政、陕西右参议等职,1625年天启五年,大计(官吏每三年一次的考绩)谪官(调到其他地方做官),后归乡。
族叔宋应亨,1625年任大明府清丰县知县(今属河南省濮阳市),为官清廉,在任五年,多施惠政,1631年调往京城升任礼部主事后,清丰百姓歌恩不忘,建祠纪念。1632年迁吏部稽勋郎,1634因母年逾九旬,于是陈情归乡终养老母亲。
宋玫大哥宋珵以恩贡(科举制中,凡遇皇室或国家庆典如皇帝登基,挑选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未仕居乡。
宋玫为母亲李月白丧满除服后,因在杞县治政有声,与开封司理张瑶比考优胜,提拔为吏科给事中,不久升刑科都给事中,所上疏文,朝廷都采纳。任后一年(1637年崇祯十年),哥哥宋琮因病死在进京赶任路上。
宋琮文学造诣很深,才高逾众,与浙江状元翁鸿业齐名。其《明文续古》:“苏子曰:文以气为主,水土金石,草树禽兽,阳明阴忧,彩画之气,氤氲蒸于中,而人之气......”宏文博学,名动一时,名闻海内。宋琮做事英迈果毅,美誉不断。任祥符县知县(河南省开封市),念人民艰辛而除去他们养马的苦役;归家守丧起官后,任金坛知县(属江苏省常州市),1636年崇祯九年,因遇灾荒年,国税无法缴纳完成,用自己家产补交国税三千金。
宋玫孝满后,任太常少卿、大理卿,今年,1639年初,升任少司空(工部右侍郎),(工部为管理全国工程事务的机关。下设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职掌土木兴建,器物利用,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
五月,宋玫关心李信的安危,给仍在曲周县当知县的表弟去信,其实他三月才跟李信书信,告知其清军已撤,朝会上,兵部上报农民军十三家贼目,还有三部尚稽天诛,岁月渐平。谁知道,张献忠诈降叛变,撕毁招安、又掀起反旗,农民军很快打垮守备谷城(属湖北襄阳)的官军,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明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形势危急,要知道谷城和曲周近在咫尺。
1638年秋(崇祯十一年九月),清军两路南下,京师戒严。两面受敌的明朝不得不从西线把主帅洪承畴调来,与孙传庭率军入卫。尽管杨嗣昌高喊:“贼未绝种,承畴、传庭宜留一人于彼镇压。”,力争反对,但崇祯帝为解燃眉之急,还是把围剿农民军的洪承畴、孙传庭等调入京师勤王。
皇太极以义州为基地,围攻锦州,崇祯帝极力加强对山海关和锦州的防守,1639年崇祯十二年初,调洪承畴任蓟辽总督,领陕西兵东来,与山海关马科、宁远吴三桂两镇合兵。锦州有松山、杏山、塔山三城,相为犄角。
1639年1月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卢象升率部在巨鹿贾庄被清军包围,高起潜拥兵不救,终因炮尽矢绝,战死疆场,崇祯帝命孙传庭以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接替卢象升,总督各镇援兵,并赐以尚方宝剑。孙传庭此时虽名为总督,但卢象升兵败、高起潜畏战兵散,实际已无兵可督。1639年2月崇祯十二年正月,清军占领济南,崇祯帝又任命孙传庭为保定总督,负责保定、山东、河南军务。
山东被清军铁蹄蹂躏,明军却按兵不动。孙传庭坚持不轻出、严守备、伺机攻的既定御敌方略,在东安(属山东淄博市村)、武清、蓟州、冷口关等处邀击,小胜清军,直到三月中旬清军出塞。
济南失守,内阁首辅刘宇亮和孙传庭互相指责:刘宇亮称他促孙传庭出兵而不出,孙传庭则强调是刘宇亮不敢出兵,并阻止他进兵。孙传庭还上疏指责关宁总监高起潜麾下的祖宽要对济南失守负责。
祖宽自小勇猛过人,早年是祖大寿家仆,跟着跟着打仗立了功,升至宁远参将。卢象升说:“援剿之兵,惟祖大乐、祖宽所统辽丁为最劲,杀贼亦最多。”1635年崇祯八年秋,时任兵部侍郎的卢象升,任命祖宽为援剿总兵官,他以三千关宁军镇压农民军,从河南焦村、汝州、光州、庐州、滁州,贼寇流窜到哪,祖宽和副将刘肇基、罗岱联合各地抵抗知州奋勇杀战,以以战百,把跟随张献忠、高迎祥、李自成等农民军精兵和流民兵消灭窜逃,单在汝州圪料镇,农民军伏尸二十多里,一千六百多人被斩首。崇祯九年(1636年),
高迎祥率部进围滁州,卢象升杀掉了贼首摇天动,夺取了他骑的骏马。头目一杀,农民军顿时大批败下阵来,卢象升和祖宽等联合展开大战,从朱龙桥到关山,流兵的死尸填满了沟壑,滁水都因此无法流动。
卢象升常常慷慨洒泣,激励大家忠义报国,有次军中三日无粮饷,卢象升米汤不入,与将士一同受饿,很得将士心,兵将都很拥戴他,祖宽和其它将士每每跟着他打战,都被激励得勇猛精进,立下战功。
1636年清军来犯,卢象升入卫京师,京师解严以后,朝廷传诏书提拔卢象升为兵部左侍郎,让他去总督宣府、大同、山西的军事。其时,兵败逃窜的贼寇远遁,但仍有三万人潜藏在内乡、淅川一带的山中,这是豫、鄂、陕三省交界的黄金地带,地险,易守难攻。卢象升于是极力向朝廷陈述入山搜剿的困难,请改派祖宽、重镇赴关中继续讨贼去。于是祖宽奉命移军陕西,成为洪承畴麾下的右都督。当战事有所平息后,崇1639年祯十二年年初,洪承畴调任蓟辽总督,领陕西兵东来,与山海关马科、宁远吴三桂两镇合兵,祖宽被派到宁远协助守城。
1638年秋,岳托从密云北边墙子岭,毁坏长城,破边墙入边,斩杀明蓟辽总督吴阿衡。多尔衮则于九月二十八日于青山关毁边墙而入,两军在北京郊区通州会师。崇祯诏令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的卢象升,携宣、大、山西三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入卫京师。第三次赐予卢象升尚方宝剑,让他担任兵部尚书,指挥全国各地来增援的部队。
卢象升守卫京师,连战皆捷,他力主抗清,但另一兵部尚书杨嗣昌和高起潜却主张议和,所以对卢象升处处阻挠,以致卢象升虽名为总督各路兵马,但调度艰难。于是卢象升上书请分编部队,朝廷就决定宣府、大同、山西三位总兵的部队归卢象升指挥,山海关、宁远等各路部队归属于高起潜指挥,祖宽此时就隶属高起潜靡下。
再有就是,有人假报山西军情,敏感谨慎的大同总兵王朴借机离开卢象升,结果卢象升能调度的不到两万人。数量还比不上来援的关宁军,关宁军宦官监军高起潜于是不愿接受卢象升指挥,崇祯帝知道后,改用内阁首辅刘宇亮节制天下援军。杨嗣昌索性免了他的尚书,让卢象升以兵部侍郎的身份作战。
这个善于长途奔袭,闯王高迎祥遇到都只能败走,农民军口中的“卢阎王”卢象升,指挥着有限的将士,由涿州进据保定,命令诸将分道出击,在庆都和清军作战。当时的编修杨廷麟上疏讥讽杨嗣昌,杨嗣昌表面升他的官职,任命他为兵部主事,实际逼他大冷天离开京城加入卢象升的军营去赞画行营(赞画-辅佐谋划。明代职官名)。
后来,清兵大临蒿水桥,卢象升督师拒战,炮尽矢竭,徒手格斗,身被四矢三刃而死,他曾经派杨廷麟去求援,但高起潜置之不理。战后,杨廷麟及部下在战场上寻获卢象升遗体,兵甲下还穿着服丧的麻衣白网......
高起潜监军宁远、锦州各部队,他身边的多数太监宦官都是侵吞克扣军用物资的,而听到卢象升战败,吓得他命令精兵一同仓皇逃跑,祖宽感到由他们监军简直是一种耻辱,而且他得悉杨廷麟急奏卢象升孤立无援时,他顾不上他的几千士兵也会如卢象升一般无援奋战,只求前去支援,但他却被厉行制止不能出击行动。
孙传廷的确要指责祖宽的,卢象升带着他立下多少战功,何等爱护他,却换来见死不救。祖宽何尝不悲愤交加,可他哪有诉言的机会。反倒孙传廷这般数落祖宽,实际上也指责了高起潜,高起潜顺水推舟,以“失陷籓封罪”,将祖宽褫职逮捕,祖宽很快就被处死了,他屡立战功,却没有一人为他辩护。
卢象升和祖宽已死,孙传庭和高起潜不和,驻军在通州(京郊)待命;洪承畴驻辽防范清军,无暇亦无力围剿农民兵,杨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成为一张破网,农民军有了许多喘息的机会。李自成驻扎在富水关南的生龙寨,娶妻生子,整顿军营;张献忠默默在列兵秣马,农民军死灰复燃。
1639年崇祯十二年五月,张献忠再举义旗,罗汝才等部在各地纷纷响应,一时间朝野震动,崇祯帝闻变大怒,诏削熊文灿官职,责令其戴罪视事。杨嗣昌因为清军进犯的事压力剧增,其攘外必先安内的和谈计划化为泡影,有言官要追究他的责任,他本人也屡次上疏引咎辞职,但崇祯帝袒护并令他落职带冠视事,他想着让傅宗龙接替他的兵部尚书之职,可不曾想到张献忠这时就起兵造反了,这下他不能身退了,因为招抚张献忠的熊文灿是他推荐的,他显然难脱干系。
这特殊的时刻,外忧内患又熟悉频至,国策未定,李信只能听表哥的建议,边等待指令,边加强曲周县的安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