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淮河边迎生活
古名为龙藏浦的秦淮河,是留都南京的第一大河,汉代起称淮水。相传秦始皇东巡会稽过秣陵,以此地有“王气“,下令在今南京市区东南的方山、石硊山一带,凿晰连岗,导龙藏浦北入长江以破之,到唐代,根据这一传说,改称秦淮。当唐杜牧《泊秦淮》诗行世后,秦淮河之名始盛于天下。
秦淮河分外河和内河。外河秦淮河的源头分两处,北部源头出自句容市宝石山,南部源头出自溧水县的东庐山,两源河水在江宁方山埭汇合,从东水关流入南京城。秦淮河由东向西横贯城区,南部河水从西水关流出,注入长江。秦淮河河身宽阔,水源充沛,六朝和明初朝廷一直都把它作为都城御敌、防洪的天然屏障以及对外交流的天然通道。
内河秦淮河蜿蜒贯穿于东水关到西水关之间,河水流经桃叶渡、平江桥、夫子庙文德桥、武定桥,至中华门镇淮桥折向西北,过甘露桥、上浮桥、仙鹤桥、下浮桥,桥下有珍珠河、进香河、玉带河、小营河。河桥沿蔓,连接成一条十里长的玉带,这条美丽的玉带-十里秦淮,便是留都最有名气的地方。
从六朝时起,夫子庙一带的秦淮河畔己是商业居住之地。东晋以后更是达官贵人的天堂,乌衣巷、朱雀街、桃叶渡等处,都是当时高门大族所居。此时许多官宦世家、名门望族、商贾文人都聚住在沿岸青砖小瓦、马头白墙、飞檐漏窗、雕梁画栋的宅子里,由船上望去,秦淮河边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浆声灯影,真似一幅如梦如幻的美景妙画!
小宛眼界广开,看得痴醉入迷,心灵击撞。跟自己的苏州相比,小宛觉得苏州有着小家碧玉的清婉,而秦淮河,河房绮窗丝幛,珠帘依依,尤其到了今夜相看,灯船明媚,锦绣繁华,就如少妇那般,风韵魅足。
小宛是被周婶的嫂子芳婶领到秦淮河其中一处画舫来的。
这画舫,倒更像是仿照船的造型,搭建在园林水面上的建筑物,“船”的底部采用石料铺制,固定在开阔的秦淮河中断的岸边,“船身”三面临水,宛如一叶轻舟轻盈舒展地浮于水面上;“船台”有一小石桥与岸边相连,就像登船的跳板。“船楼”的两侧停靠着几艘装饰华丽的小船。
这个画舫建有两层飞檐舱楼,通体高雅洒脱,檐下张灯结彩,舱楼的身姿轮廓倒映在夜水中,越发显得明丽雅洁。一层仿船身样式,分前舱、后舱两部楼舍,前舱为卷棚敞轩,轩内家具陈设,精致得体。后舱有好些门房。二层置于后舱上,从二层舱内俯视水面,看到游过的彩船如鱼欢行。
这个画舫是红娘和她妹妹巧娘打点的,在画舫接见小宛的红娘,是一位年近四旬的妇人,穿得花枝招展,脸上香脂胭艳,媚态十足,声音尖柔语快,见到小宛,忙捧拾起小宛的手来一边揉搓一边说道:“哟,姑娘长得真俊呐,这明眸红唇,脸瓜子精致肤细,双手柔软无比,难得的女子呐。”
小宛还没见过有谁这般亲热的,忙把手小心抽回,双袖交叠在腰旁,微笑着低眉,对红娘行了个礼作问候。
“红姐”芳婶替小宛开口说道。
“小宛是我家姑子带来的,她原是苏州有名的董家绣庄的千金,绣庄破产她娘又生病,寻思来红姐这施点手艺帮补家计,她诗画极佳,还有,你看看你看看,这灵秀模样多惹人喜爱啊,简直仙女下凡似的。”
红姐笑盈盈地对芳婶使了下眼色,算是默认了芳婶的话,“好嘛好嘛,仙女降临我这,我甭提多乐,小宛啊,你赶明儿就来我这,过神仙日子,啊!”红姐在秦淮河见过多少美人啊,但如此清丽,实属难得,所以毫不犹豫的相留。
“哎呀,那就谢谢红姐了,小宛,快叫红娘,以后就听红娘的话,啊。”芳婶说完,把小宛推近红姐。
“…小宛谢红娘…”。
这之后,小宛便开始留在了这“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但是她还没成为那里的一景。小宛被瑶儿搀扶着,两人住进了离画舫边上不多远的小房里。红娘有她的打算:她安排小宛得先写点诗词、习点画作,好出些作品,同时学点仪态。这还不够,要想多赚点银两,小宛还得随红娘安排的曲师练习抚琴、学唱时兴的小曲,红娘说对小宛说,这些技能在展露的同时,得吸引客人,绝不能像在自己的天地一般关起门来孤芳自赏。
白天的秦淮河上,亭台楼阁、酒肆茶楼、码头过客,熙攘声声。入夜的秦淮河,灯火璀璨、水波摇曳。客人觥筹相碰,句句开怀。小宛就在这日夜醉人的背景声中,进行着学艺生活。
这些日子,小宛经历了太多,日子仿佛过了好久。现在终于又拿起画笔,思绪却飘到了那年的秋天。那年的秋天,爹娘带着小宛到拙政园,她记得她给那一池的荷叶写了一首诗:“《十月苏荷》碧叶新荷在昨天,秋至拙政忆金莲,深墨染过一池绿,焦边枯面舞翩翩。”
秋天早已没有荷花的踪影,荷叶也焦枯发墨,但那时爹娘尚在,没有美景也不影响幸福的体味,如今到了夏末秋初,虽然周围一片热闹,唯独自己深感凉意习习,想念的滋味原来如此冰凉。小宛轻叹一声,眼眶一红,眼泪就滑落脸庞。
一旁磨墨的瑶儿见主子久久不动笔,本来就疑惑着,见小宛的眼泪落到宣纸上,忙用稚音安慰:“小姐莫哭,您看那外头多美啊,红娘说了好日子全都等着小姐……,喏,我们不写字我们画画”,说着把弄湿的宣纸撤走,换上了一面扇面绢底,铺到桌面上。瑶儿懂得道理不多,但难得开朗乐观,她指了指窗外,要小宛看。
瑶儿哪里知道小宛的悲啊,但瑶儿的话让小宛知道,未知的未来在等着她,她想好好的展示自己,好好的让娘和自己不再被滋扰,好好活着,她把自己想象成雀跃的优美的扑翅轻翔的蝴蝶,贪恋地萦绕在盛开的梅花间……。于是,小宛在绢底上,铺色、描边,开始落笔,收笔。
(二)芳名鹊起遇知己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好好好!”红娘喜笑颜开,“抚琴、诗画、就连这首《牡丹亭》都唱地悠扬婉转,身段迎送都做得行云流水。今天就让大家见识见识,我们红柳画舫的魅力。”
红娘一一检查过小宛这段时间的练习,满意得合不拢嘴,忙让小厮,把上好的衣饰珠钗送到房间里,并让小宛好好装扮。
早些日子,小宛的《彩蝶图》就被红娘放到画舫里展示,当场就引起了客人们的轰动,他们啧啧称赞扇画精美,蝴蝶画得惟妙惟肖,扇面小楷工整清秀,都争着想知道是哪位才情十足的尤物,他们不断地追问红姐细节,红姐造势宣传,故意吊着客人的胃口,赚足了茶酒食钱都还没舍得让小宛露面。
红娘知道,这秋来送爽的好时节,才是秦淮河最热烈奔放的时刻,每个画舫都会用他们的招牌美人、招牌节目争奇斗艳。常年不断的富商豪客云集到这浮艳奢华之地,秦淮河边的酒肆茶楼、各大画舫常呈客盈满门之态。红娘等来这个时机,才让小宛出台献唱。
小宛穿着一袭素白长袍子,外加水蓝色直领小袖对襟褙子,褙子上绣有朵朵精巧的粉红梅花,发髻边插着兰花和樱珞,清新雅丽。此时,她正坐在红柳画舫的二层舱楼内,一层二层都坐满了宾客。
待古筝、琵琶等弦索乐器发出柔缓婉转的声调时,小宛拖着长裙从梯口处,万众期待地款款而下,之后在厅中站定,随着音乐的过门节奏来临,便轻挽袖子,亲启朱唇,发出了迤逦之音:
“春光明媚景色鲜,游遍花坞听杜鹃……”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自鼻香……”,小宛选唱着南戏《琵琶记》里的曲句,连接着唱了一曲《牡丹亭-寻梦》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茶縻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小宛委婉细腻、流丽悠长的腔音,纤雅的身姿、秀丽的容貌,超尘脱俗的气质,使在场的客人都觉的如痴如醉。一时间,喝彩连连,兴致高昂的骚客文人一助兴,小宛便成了才艺双绝的美女子,名声很快就向着风情万种的秦淮河播扬而去。
芳名鹊起的小宛,一下子就得到大家的欢心,为了愈加提高小宛的身价,红娘让小宛搬到河房里去。秦淮河沿岸,一栋连着一栋的精致河房里,有的住着名公巨卿、有的住着富户商人、有的住着高人雅士。秦淮河里也有最繁华奢靡的妓院,所以一些艳名远播的当红女子,例如那眉楼的顾横波、寒秀斋的李湘真、兰悠房的卞玉京和卞敏姊妹、还有媚香楼的李香君、寇府的寇白门,都在这比屋而居。
她们有的是娼门世家,世代乐藉,有的是家庭原因被卖到这,她们受过严格的训练,博览诗书、精通乐画,还能歌善舞,加上面容姣好,身姿绰约,身价自然不是一般妓女所能相比的。等闲俗客,别说想一亲芳泽,连见一面都难。但是,那些自命风流的公子王孙、富商豪客却常常不惜一掷千金,流连忘返于此,就为博得美人们的青睐。
红娘让小宛住的红景楼也在这一带,待一住进,高官富商、文人雅士就接连邀约,小宛在红娘的安排下,白天写诗唱曲、晚上流连在商贾名流的晚宴间。
虽说住的相近,但是小宛却是在宴席上跟这些风头正劲的秦淮艳女们照过些面,后来通过受邀参加姐妹们举办的盒子会,加深了彼此的认识。小宛被她们的才情所吸引,拿卞玉京来说吧,她画的兰花风枝袅娜;顾横波写的《花深深·闺坐》香艳清新;有次宴席上李香君自弹自唱《琵琶记》,歌喉圆润……但比才情更吸引的小宛的,是她们对小宛的呵护,小宛年龄在她们之间算最小,加上资历浅,有时遇到豪饮难缠的客人,她们都会设法支开或给不胜酒力的小宛挡酒,她们体贴自发的帮助,让小宛感动。
日子过得充实又疲惫,小宛之前深闺不出,现在有那么多人慕名前来赏曲邀宴,心里感到快乐又自信,但有时,陪着客人谈生意、论诗文、看戏,有时还豪赌纵酒,小宛却怎么也融不进这杯酒觥筹和纸醉金迷的环境里,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所迫,小宛连笑都不愿屈意而为。
还好结识了这群惺惺相惜的好姐妹,使小宛能在这斑斓的生活中找到一些知己般的快乐。
(三)秦淮客宴心事藏
又到了新一年的秋日,秦淮河正向南京考场聚拢的各大官绅和参加科举考试的公子哥们敞开。他们各自通过了院试,成绩优秀的才有机会到这省城南京,参加每三年举办一次的乡试,刚好今年八月举办一次,考场贡院离应天府学不远,就在秦淮河西岸。
虽说秦淮河花天酒地、绮靡浮华的气氛跟庄严肃穆的贡院相差甚远,但是这些博览群书又以风流倜傥著称的公子达人最喜欢在这会友、论诗文、纵酒、看戏……玩出种种享乐的方法,他们会像纽带一样,把这一带撩拨得魅力奇异。文人与名妓喜结连理的事也时有发生。
今天是小宛的盒子会好姐妹-名妓李香君,和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办梳拢仪式的日子(梳拢:指名妓初次留客人夜宿,这是一件隆重的事,还需各方名人雅士见证),像李香君这样的名妓,梳拢必须邀请大批有头有脸的风流雅士来见证他们的情意,小宛和好姐妹们也被邀请而至,媚香楼顿时热闹非凡。
瑶儿搀着小宛,走近这所雕栏画槛、珠帘锁窗的宅子里,宅院里凿池植树、垒石栽花。厅堂里书法、绘画、楹联、篆刻、石刻砖雕、壁画挂灯,处处透着精致,展示着主人的诸多才艺,难怪楼主李香君能深得四方游士追慕。
小宛看的入神,不想宾客都已到齐了,围坐在里屋雅厢。
“小宛,快上座”还是主人眼尖,李香君招呼着。
小宛让瑶儿一旁候着,加紧步伐来到里屋,站向桌边,面对早已入座的陈贞慧、方以智、吴应箕这些复社好友以及好姐妹顾横波、卞玉京、寇白门欠了欠身,也坐下了。
前些日子,小宛才听顾眉说过复社140余人具名《留都防乱公揭》,轰动了整个南京城的事迹,父亲在世与客人会谈时,小宛也有耳闻朝廷腐败、阉党干政的事,如今,他们勇于上奏公揭,匡扶正义,小宛对他们佩服不已,没想到今晚能与风云人物亲见一聚,心里一阵开心激动。
“冒襄就不来了啊”大家一阵寒暄后,方以智对着侯方域大声地说。
“他啊,说要完成倪三兰出的30道时文题,然后每日打一腹稿,这会离入闱近了,不知道是在赶题呢,还是和十娘在缠绵。”看到大家疑惑的眼神,方以智接着解释说,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宛微笑着听着想着,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复社四公子之一的冒襄,竟还是一名风流自喜的高名才子,嘴里不自觉的赞叹“异人!异人!”
这时顾眉吃起了醋:“就属他最风流,上次乡试,他还与我结盟,这会就全忘了。”
这位风流的冒襄,字辟疆,他家是如皋首富,家中数代做官,他自幼饱读诗书, 14岁就刊刻诗集《香俪园偶存》,文苑巨擘董其昌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从小才情竞发,加上祖辈、父辈在政坛文坛积累的基础及各种关系,年纪轻轻就被各方推崇赞誉。26岁时与张明弼结盟后,加入复社,之后下名气就更大了。冒襄长得温文儒雅,又有豪贵子弟的浪漫风习,跟秦淮美女王节、范珏、顾眉、李十娘都情从甚密。复社各员乃至秦淮艳女们都早已知道他的才和情一样出众。
“我说啊”,吴应箕对顾眉眨了眨眼,“今儿最风流倜傥的是朝宗了,恭喜李香和朝宗,我们一起敬敬他们”,吴应箕圆场似的说罢,大家无不赞许地点头、连声贺应,纷纷举起杯子向李香君和侯方域祝酒。
随后,在大家的见证下,侯方域把一柄上等的镂花象牙骨白绢面宫扇送给了李香君作定情之物,扇上系着侯家祖传的琥珀扇坠,大家真挚的鼓掌祝贺。
小宛和姐妹们唱过那么多郎情妾意的曲子,当眼前这一幕美好真正发生时,无不艳羡的眼泛泪珠。
在大家祝酒对诗庆乐之际,红姐派来了小厮要小宛回去,小宛谢过友人后,就被瑶儿扶上轿离去。
小宛淡定顺从地坐到轿里,她知道红娘这会儿又要把她安排到哪个公子王孙、名商富贾那儿去。轿夫抬着轿子走过长长的石板铺就的钞库街,小宛平静地从轿内向外望去:街道两旁排列着布置典雅的店铺,它们卖着各式玩意-金银首饰、名酒佳茶、香囊秀袜、饧糖小吃等等等等,样样考究精美,专等着这带狎客名妓上门购买。想起姑苏家中热闹繁华又骤静得冷清的街市,钞库街的雅致宁静让小宛感到有种莫名的惆怅。
“哎呀,我的心肝儿啊,你倒是回来了,你前脚一出门,许相公后脚就到了,他这个大忙人,今儿亲自登访,说什么都要等着你,快,快去收拾打扮下”红娘甩着丝帕,半撒娇半嗔怪地对小宛说。
瑶儿扶着小宛走回房里,小宛朝红娘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小宛知道,纵然许公子有情意来访,那也是红娘精心挑选的,也亏得红娘这么会招揽客人,现在小宛唱一曲子就200两进账、喝酒坐宴也是竞高价者得,估计这许公子必定出了挺高的价,不然红娘不会这般催促。
小宛稍补脂粉,整理完衣裳,跟着红娘穿过花树掩映的庭院,来到堂屋里。
堂屋架着一副曲屏,前面一张圆桌,桌上摆着酒肴,衣饰华丽身形威壮的许公子看到小宛到来,忙站起身,朗声笑着说:
“快请入席,快请入席。”
小宛向许公子行了礼,许公子也起身行了礼。
“许相公有礼了,许相公啊,是嘉兴的大盐商,今日专程光临红景楼,这真是我们小宛的福气呐,我还有别事,就先行告退了”红娘扶小宛落座后,礼貌地说了一通,便扭着身子碎步离开了堂屋。
平日小宛参宴,客人还会邀请别的客人,满桌子谈笑风生,热闹聒噪。现在只身一人面对着许公子,周遭的静默使小宛显得有些拘谨。
许公子倒是轻松愉悦,他近距离望着眼前婉丽的美人,一时也不做声,只垂涎欲滴地盯着小宛呵呵直笑。小宛无奈,也无心敬酒,只好站起来走至桌一边,提出给许公子唱个曲。
许公子收了收哈喇,拍手称好。
小宛收敛着心神,拿起一只筷子在桌边敲起了节拍,好一会便悠悠地唱了起来:
“长清短清
哪管离人恨
云心水心
有甚闲愁闷
一度春来
一番花褪
怎生上我眉痕
云掩柴门
钟儿磬儿在枕上听
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
果然冰清玉润
长长短短
有谁评论
怕谁评论”
小宛唱的是《玉簪记-琴挑-朝元歌》,讲的是男主潘必正不辜负女主妙常的鼓励和期望,中举做官后赢取女主的故事,男女主各以琴声诉心意,终成欢好。小宛还在回味刚刚参加的宴会,羡慕着姐妹能找到相知,便凭歌憧憬着自己的另一半。
“好好!唱的太好了!来来来,宛娘子来喝酒!”
小宛有些失落,思绪被许公子的喊声打断,喊回了现实,心中轻叹:这位许公子到底听不懂也理解不了自己。
小宛不好回绝,坐回去把许公子移送到嘴里的酒喝了下去,当小宛客气地给许公子和自己回斟酒时,许公子却把手伸来,贴着小宛执酒壶子的手背。小宛两眉微蹙,不好发怒,微笑地用双手把酒壶放下,顺带移开了许公子的手,许公子挑了下眉毛不以为然地一手拿着一杯酒,又邀小宛喝酒。小宛只好轻抿一口,谁知许公子不依不饶,把身子越凑越近的贴向小宛,直想逼小宛大口喝酒。
小宛一直忍着脾气躲闪着,等到许公子不安分的手开始在小宛腰背摸索游离的时候,小宛终于忍不住了,倏地起身说道:
“小宛卖艺不卖身,请公子多包涵。”
许公子听完,一改斯文有礼和嘿嘿嗤笑猥亵的脸面,往桌上一拍,满脸鄙视地对小宛厉声说道:“不就是个妓女嘛,装什么清高”
小宛心中愤懑,听着骂语既害怕又委屈。
红娘听到拍桌声知道不妥了,连忙进来堂屋,看到小宛红着眼战兢的靠扶着桌边,红娘没来得及思辨,许公子就对着进来红娘生气的说:
“爷花大银子来这请宛娘侑酒助兴,这是哪门子助兴啊,啊!”
小宛正想解释,没等出声,红娘就不管不顾地立刻给许公子磕头赔礼:“哎呦,相公贵人多谅啊,我一定好好管教,相公贵人多谅啊……”
许公子神气的甩了甩袖子,哼的一声,一边唠叨地说:“花银子找罪受,以后都别想我来这”一边大摇大摆的离去。
红娘留下埋怨的眼神给一旁的小宛后,便唯唯诺诺地跟着送许公子离去。瑶儿这时才连忙扶走小宛,向房间走去。
(四)中秋佳节庆团圆
许公子绝不是省油的灯,小宛清高“不贴心”的事情很快就在秦淮河的客人间流转,好多想入非非地客人生怕找了小宛自讨无趣,都另寻名花了。倒是真正倾慕小宛才情的高雅名士,能由衷地赏识着她。
但这不是红娘要的结果。
上次红娘的冷漠不呵护,已经让小宛有些心寒,如果不是必要,小宛都没多和红娘照面,红娘呢,这些天好似忙着张罗中秋节庆,也没敢明目张胆的去要求小宛什么。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按规定,乡试最后一场在八月十六日结束,但十五日是中秋节,贡院照例提前一天放牌,让已经交卷的举子先行出场。夫子庙一带:孔庙、学宫、贡院就更加热闹起来了,贡院周边走动的,到孔庙祭祀或还愿的,人头攒攒。
待到月亮初上之时,又有许多人结伴同登附近的望月楼、游玩月桥。这桥旁有一宅楼,原是秦淮第一名妓马湘兰(字月娇)的,她还在世的时候,众多文人士子会聚集到桥头笙箫弹唱,追忆“牛渚玩月”,对月赋诗,所以称此桥为玩月桥。
马湘兰虽然长的并不惊艳,但她聪颖机敏,能诗擅画,才华横溢,又是个仗义疏财的女子,济贫救弱,颇有侠女风范,故深的文人雅士赞誉,现在每逢中秋节,京城内外仍有很多书生士子们慕马湘兰之名前来赏月,玩月桥热闹依然不减当年。
小宛和寇湄在望月楼参宴,又陪完几位雅士游完玩月桥后,红娘便安排船夫送小宛回去庆团圆了。
庆团圆是南京城家家户户合家赏月的节日美事,小宛跟寇湄道别后,早在船上等候的瑶儿便接过小宛,一同随船夫回去,河上有许多衣着华美,三五结伴乘坐画舫赏月的人们,画舫悬挂的只只彩灯,和皎洁的月亮遥相映衬,一同把秦淮河水映照的波光泛漾,小宛坐在船上,陶醉在灯船阑珊的秦淮河里……
红娘喊齐红柳画舫的人后,一家人围桌吃团圆饭,一张大桌,坐满了平时不多见的女子,小宛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和红娘年纪相貌相仿的必是芳婶说过的,红娘的妹妹巧娘,其他娇艳秀媚的女子应是巧娘的姑娘。也不能怪小宛不认识,打小宛初到,便被安排到别处独居,之后又跟随红娘,白天晚上的到处展艺应酬。
“小宛,快入座,阿巧她们都来齐了”红娘扶着小宛说,小宛来到桌边礼貌地向巧娘和姑娘们作了揖,便紧挨着红娘一起入了座。
“都是红柳家的姊妹,你们都学学小宛啊,落座都那么赏心悦目!”坐在红娘另一旁的巧娘说道。这些所谓的姐妹们估计都知道名气大的小宛,本来看到如此端秀的小宛到来,空气中都已经布满嫉妒的气息,这下巧娘一赞,她们就神情各异地窃窃私语起来了,小宛低头不语,但分明觉察到些什么。
小宛莫名地被并成同门姐妹,心里也不是没有闪过一丝失落:“在这酒色征逐之地讨生活,纯粹二字谈何容易”,之后她又对自己劝说,“反正平日和她们也没怎么照面”,心很快也就平静下来了。
红娘估计没察觉到异样,开心地要大家举杯庆贺,起筷品赏。
丰盛的菜摆了慢慢一桌:“桂花鸭”“桂浆小糖芋头”“清蒸鲥鱼”“炖生敲、炖菜核”“六合头道菜”等等,反正江鲜、水八鲜、旱八鲜这些时令名菜都不会少。大家在一种古怪的而又其乐融融地氛围中吃过团圆饭,红娘便带着大家到庭院祭月、赏月。
面对着月亮的方位,摆了一个长条台桌,桌两边小巧的银缸里,摆插着两对大红烛,烛火晶亮,桌上陈列着香鼎、鲜果、月饼、斗香等拜月亮的祭品。红娘带头,携着小宛,双手合十,夹着燃香,一起跪在台桌下旁的蒲团上,闭着眼,迎着月亮,敬拜月神。
红娘嘴里嘤嘤嗡嗡地,虔诚地细声地对神明讲着连小宛也听不清的各种敬语诉愿,只知道过了好一会,才让小宛一起磕头拜了又拜,起身上香。
之后巧娘,带着一群红柳姐妹,和一众婢女小厮,也恭恭敬敬地齐刷刷地,跪地拜月。巧娘讲起话来哇啦哇啦,比红娘还健快,倒是声线清脆得很,这下大家都听清了:
“秦淮河红柳画舫红巧,焚香奉请勾栏土地、教坊大王、烟花使者、脂粉仙娘。今遇月夕令节,呈香果月饼,拜献本司圣众,愿祈如意吉祥:大姑常接有钱老(老即嫖客),二姐广招多钞财郎,三姐房中时时舞弄狮子,四姐床上夜夜捉对鸳鸯,五姐忙兜兜迎新送旧,六姐急忙忙脱裤宽衣,七姐盐商包定,八姐木客连桩,九姐愿得富翁梳弄,十姐只求财主成双。厨下春梅秋菊,常接个帮闲落剩之客。走动张三李四,频烧些净脚洗手之汤。合家利市,永保安康。”
讲罢,巧姐和红柳姐妹们动作娴静地磕头拜月,之后窸窸窣窣地起身上香后,开始真正的赏月走月,朗声洒开一片。
大家熟练地进行着一切,只有小宛听完巧姐的“诉愿”,脸红一阵白一阵,兀自错愕般站在台桌边发呆……
(五)自怜自爱别秦淮
红娘这会和瑶儿一起扶着小宛回到房间,红娘一改近日的静默,热情地跟小宛聊了起来。红娘说她是花了大钱打点才在礼部教坊司给小宛落籍的,要小宛继续勤加练习技艺,多博众欢,说完要小宛收好户帖。之后一改口风,说近日小宛收回的银两不多,不找点门路别说挣钱,画舫还得倒贴钱养着她。
小宛听完,小巧的脸浮现一丝懑郁,半响,她问红娘:“小宛承蒙红娘关照,来画舫已近一年,规规矩矩,客人好多赏银也全数着红娘收着,用度外应有盈余,今日中秋佳节,宛儿思母情切,恳红娘济些银两以便宛儿托人捎回家用,宛儿定勤些为是。”
坐在桌边的红娘狡黠地甩了下手帕,难为情地说:“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刚没说清了?你之前挣的用去打点后真的是所剩无几啊,这行当你可能不知道,早些年取消官娼,朝廷明面上不监管不发脂粉也不收饷,现时呢每家打开门做生意的都自负盈亏,但是不落藉,连生意都没得做,落藉后,自然又是这部那部监察通管的,各种饷就收起来了。再说,现在世态动荡,多少人等着抢着落藉啊,不下点重本怎么行,这无藉无名苟且偷生地多的去了,这些天来见我的小姑娘,我都打发到巧娘那了,光照顾你就够累了。”
红姐看着小宛不语,接着和气地说“红娘也知小宛乖顺,再努力多挣,到时自有大把银两给亲娘接用。”
红娘眼珠眨转,握起小宛的手拍了轻拍,凑到小宛耳旁说道:“你看巧娘的姐妹们身上穿的华丽衣裳头上戴的奢靡钗花,那通通都是相好的客人给措办的,再说,我千挑万选给你安排的客人,那都是王公贵族非富即贵之类的,你要是好生伺候、多顺着点客人才是,学学巧娘姐妹们,别说衣裳彩饰,钱路都得广开咯。”
小宛愤愤地想着,“本来落入贱藉就已经万般无奈,终日写楷作诗、绘画唱曲、入宴陪酒不停歇还不够打点,拿我跟艳俗女子姐妹相称还能咬牙隐忍,现在要我学她们放浪形骸,怎么能忍!”
再想红娘上次挑的庸俗之客,小宛的心口一阵起伏,怒气再也隐忍不住了,杏眼圆睁地对红娘说道:“这种钱路,小宛不要也罢!”
红娘轻蔑地扭着头,得意地说:“那你可想清楚,我红柳画舫可不会白养人,时候不早了,好些休息吧。”红娘说罢,甩袖离去。
小宛算是看清了红娘唯利是图的本质,心情繁复,但一想到娘从小教过她的妇德,是绝不允许她出现这些毫不知耻地、掐媚献好的品行的,她的自重自爱便在脑海里占了上风。一时间,她气鼓鼓地,更是笃定从容地,脱下所有花哨的衣服、拔下所有红娘送来的珠钗,换上来时衣,让瑶儿收拾好细软,离开红楼。
在中秋圆月的点缀下,秦淮河浮艳奢华。小宛坐在船上,看了眼南京城这五光十色、璀璨耀眼的夜晚,就像看着曲剧魅影的大戏台上,一群落力演出的大戏班子全部都来到台上谢幕,台下热切反馈的掌声,好似秦淮河上好动的桨声灯影,颤颤悠悠,绵延不断,美得浓重、浓烈。
小宛觉得快要窒息了,她觉得她单薄的身子已享受不了这厚重的浓艳,随着小宛目光的变换,这一切,渐渐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六)落难千金难逃债
划划停停几日后的上午,船终于从京杭运河划到白洋湾,顺流一拐,便划进山塘河,几月不见,这山塘水城,比小宛离开时,少了几分惶恐,虽不比往时热闹,但现在水巷的生活大致恢复如常。
天气晴朗的初秋,妇女们在河堤边洗衣洗菜,有些商贩摇着小船在河里做生意:卖米啦、卖柴啦、卖米糕啦,还有卖蜜饯、卖油盐酱醋的。临近虎丘码头的河上,装载着茉莉花、白兰花及其他货物的船只来来往往,游艇画舫也开始加入河市,款款而过。
待到山塘河畔的家,已到中午。瑶儿指挥船家,沿着河边石级停靠。小宛把中秋那天陪周公子逛玩月桥额外赏的一点银两凑做船钱付给船家后,主子两便沿石级而上,从后门走进家宅。
“娘、娘……”
小宛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娘,离开的时间又长,刚刚远远地看见自己家房的轮廓,心就一直砰砰跳,现在到了房里,思念母亲的感觉随着呼唤喷发而出。
“宛儿…宛儿…”没多久,陈慕雪的声音就回应起来。
瑶儿急急地扶着小宛,循着陈慕雪的声音,行至厅房又拐到里堂,一家人才聚到一起。
这些日子,患难与共的主仆比一家人还亲,容婶容叔忠心、悉心地照顾着陈慕雪,让陈慕雪感动,那些繁琐苛严的规矩在这个房子消失了,陈慕雪和容婶容叔一起,正围桌用膳。
陈慕雪早已放下碗筷,双手张开地焦急地迎着,等到母女紧紧相拥那刻,两人就泪如泉涌起来。瑶儿也娇溺地喊着啊公啊嫲,抱着啊嫲偷抹眼泪,一时间,老的小的都眼泛泪水,那泪水混杂的是久违的思念、是委屈、是凄凉的家况。最后还是容叔恢复镇定,要大家莫哭,知道小宛和瑶儿也饿了,喊容婶去加碗添饭。
陈慕雪扶好宛儿,示意大家都坐下吃饭。桌上摆着:莼菜银鱼汤、烫干丝、剁椒萝卜炒茄子,这时节大量上市的银鱼,价格十分亲民,相比以往的董家伙食,这些菜平常寡淡,虽然很平常,却样样合口味,瑶儿吞了吞口水,等着容婶。
容婶端来两碗饭,与其说是饭,不如说是稀粥。小宛心底咯噔一下又惭愧起来,但是她也饿了,双手匆匆接过容婶递来的碗。陈慕雪喊起筷后,一家人收拾好心情,把千言万语先放下,动手夹菜吃饭……
吃过饭后,母女俩坐在庭院长椅上,小宛挽着陈慕雪的手臂,把头懒懒地斜靠在她的肩膀上,就这样静静地小寐着。陈慕雪身体日益虚弱,加之头疼时犯,精神的时候不多,她也知道苦了孩子,很想知道孩子的经历,但是累倦袭身,说不出些气力话。小宛呢,几月经历如度几年,心中满腔委屈,但是回到家中看到娘蜡黄的脸、察觉清贫的家状、自己又赌气没挣分文回来,一时间竞不知如何开口,脑海只感一片混乱、又变一片空白,静静地任由倦意覆盖。
午后的阳光和煦的洒在庭院上,盛放的桂花成了庭院众花的主角,乳白淡黄的花朵,茂密簇放着,甜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小宛这会被桂花怡人的馨香吸引过去,把纤巧的手指拈摘而来的一朵朵“香珠”,拢放进另一手掌铺放开的丝帕里去。
“哐哐哐…啪啪啪……,哐哐哐…啪啪啪……”
门上的铜环被粗暴的叩向木门,发出雷似的震促,敲门者似乎还不满意铜环有限的响声,急急地抡手拍门,一股急烈的叩门声和拍门声夹杂传来,惊动了这所幽静的河筑,也惊动了宅里的人家。
小宛被响声惊得身子一退,丝帕抖落,香珠撒了一地,她不顾一切地跑去照扶陈慕雪,用手捂紧娘的双耳,她知道母亲怕惊恐,但是她不知道,讨债地会如此机灵利索的紧跟不放。
“开门……开门……”
“知道你家小姐回来了,快出来还我们债”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钱就还我们呗”
“快出来,快出来”
不到一顿饭时间,三五些债主就知道小宛回来了,也是,小宛外出的日子,债主们肯定没少骚扰家人。
“小姐啊”,容婶招着手势,让小宛留下陈慕雪,喊到她身边来。
“小姐啊,他们几次三番地来,讨不回加息,讨不回加息,夫人身体又不好,我就叫你容叔跟他们说,小姐回来就有银两,跟他们好说歹说,挡了回去。这下不知哪个劳什子通的风,知道你回来了,急忙来讨了。”容婶接着说道:“本来我还想小姐多少能拿点出来救急,但听完瑶儿跟我说的事,我就没辙了,这下可怎么办呐”容婶说完,眼泪哗哗的,直拿手帕搓摸着皱皱不平的脸。
小宛脑袋嗡嗡响,情急之下,她喊来护着门的容叔,要容叔跟那帮人说她会还的,给她些时日。容叔跑过来跑过去的传话接话。
“小姐,他们不依,她要你亲口说”容叔无奈地回来跟小宛说。
小宛更无奈,但是她不去说的话看来是解决不了。小宛招呼瑶儿,瑶儿赶紧过来扶着小宛,一起走到门边。容叔抢快一步地跑到门边,却制止着小宛和瑶儿,容叔小声地说门是断不能开的,开了麻烦大了。容叔说的不无道理,再说小宛也只能算故作镇定,她冒着汗的手紧紧的抓着裙摆,完全是用勇气来支撑她面对的当下。
“我已经回来了”小宛定了定神,凑到门板对着门缝大声地说。容叔卡紧门托。
“还钱还钱”门外那一群听到小宛开口,开门见山地吆喝道。
“我会还的,银两还在周转路上”
“要多久要多久?”“别忽悠我们,到底要多久?”听到小宛的回复,大家得寸进尺地问。
“请给我半个月好吗”小宛也说不清个多久,但是半个月缓缓应该可以。
“…….”门外议论纷纷,都在讨论。
“那好,半月后我们再来,到时又还不上,休怪我们上门做客”不多久,一个代表回复。他们这些收钱的可不想把人逼入死境,只是想把钱收回,现在听到小宛亲口应承,也没什么好逼迫的了。
“走吧走吧,走吧走吧”容叔朝门板大声门外大声驱散。门外渐渐安静下去。
趁着小宛她们应对讨债的那帮家伙时,容婶连忙把惊恐的陈慕雪扶到床上。自从破产大受打击后,陈慕雪的健康一落千丈,讨债的几次三番吵闹,吓得她神经日渐衰弱,常常头疼头胀,心跳絮乱得呼吸困难,大汗直冒,容婶熟练地给她擦汗摇扇。
宛儿等讨债的走远后,想起娘来,喊着赶到庭院却不见人。这时响起容婶不大的提示声,瑶儿忙带着她往陈慕雪房间里去。
陈慕雪头枕在玉枕上,侧身平躺,眉间紧锁,闭目喘息着,拿着丝帕的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按压着一侧脑穴。
小宛见状,坐到床沿,心疼地顺着陈慕雪的手势帮揉着,揉了一会后,陈慕雪眉间才变得舒张,呼吸渐渐匀沉,神情平静地慢慢睡去。小宛帮陈慕雪盖了些被,鼻子一阵发酸地和容婶一起离开房间。
容婶向小宛坦白:“药价昂贵,夫人断药有一阵子了,病只能靠日常生活去调理,小姐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我和你容叔帮着别家干些临时小活挣点菜钱……”小宛听完容婶讲着生活艰辛的点滴,她用袖子印了印泪痕,咬咬牙,直接地肯定跟容婶说,让容婶打听附近的妓院,她必须撑着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