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外边的想进来,里边的不让
从侯府到皇宫的京城路上,侯氏父子和左光斗眼见得路上赤裸的尸体越来越多,路边的房屋也多有塌毁,看来,他们正是在前往这场爆炸的中心。
终于,穿过一路的狼藉,马车赶到了宫门。三位大人心情复杂地从马车上下来,向宫门走去。
早有守卫的武官立在午门前,对三位拱手道:“三位大人请留步,不知大人们意欲何为啊?”
平日里,这守卫的武官从未对朝中官员态度如此冷淡地盘问,这让侯左三人都暗暗吃惊。
侯执蒲道:“适才的爆炸将军想必也看到了,威力着实非同寻常,我等身为臣子,怕这灾祸惊吓了皇上,想进宫问安,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皇上安好,大人们请回吧!”那武官待侯执蒲说完,也不思索,便立刻答道。
三位更是吃惊,他一个小小的门卫如何知道皇上安好。
“一定是有人吩咐了,让他在此挡住百官。”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着,同时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会是谁吩咐的呢,肯定是宫里的人了!”
“那,那皇帝此时到底如何,可就真的难说了!”
想到此处,三位大人心头顿时一紧,不由得都吸了一口气。
“将军在此看护宫门,怎会知道宫中皇上龙体如何啊?”左光斗直接问道。
“伺候皇帝的孙公公亲自告诉我的,并告知末将,今日皇上谁也不见。所以大人们请回吧!”那宫卫倒是实诚,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是孙进,那便是魏忠贤的意思了!
三位大人不由得又看了彼此一眼。
这时,身后咕噜噜又来了三辆马车,前两辆跑得极快,在车帘上都印着一个医字。到了门前,也不放慢。赶车的都是太监,手中一挥东厂的令牌,那宫卫见了,慌忙躲到一旁,那印有医字的两辆车便立刻奔进宫去。
太医院的!
三人更加肯定了心中的念头,一定是出事了!可现在如何是好呢?
“那两辆车如何能进去?”侯恂故意问道。
“宫里的太监、丫鬟受了些伤,请太医们进去瞧瞧。”那宫卫答道。
这时,第三辆马车也驶了过来。那宫卫又重新立在了宫门中央,将来车拦住了。
“让开!”车中的人一挑车帘,也不下车,厉声喝道。
此人正是杨涟。
“杨大人,您今天不能进去!”那武官道。
杨涟是顾命大臣,平日里是可以直接进宫的,不想今日那宫卫连他也拦住了。
杨涟生气地跳下车,这才看到了已然在此的三人。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左光斗低声道:“杨兄,刚刚太医院的人进去了!”
杨涟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便又回头对那宫卫怒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此挡着大明的文武百官?”
“是皇上命…….”
“皇上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你若敢假传圣旨,戏弄百官,小心你的脑袋了!”杨涟不待他说完,立刻怼了回去。
“杨大人,这旨意是孙公公亲自过来传的,岂能有假!”
“孙进呢?”杨涟大喊。
本来孙进是在此的,但见杨涟来了,且来势汹汹,知道难对付,便匆匆跑到翊坤宫回禀皇帝和魏忠贤去了。
那宫卫找孙公公不得,更是为难,便忙派人到宫内寻找,自己在这边软磨硬泡再挡一阵。
太医院的马车在翊坤宫外停了下来,两辆车上下来五位太医,俱是满头白发,甚至有些仙风道骨,一看便知是这大明王朝最好的医生了。这些人一下车便在太监引导下匆匆进了翊坤宫来。
入得内室,他们首先便看见了皇帝坐在床边,身体向床内侧俯了下去,甚至,太医们明显看到了皇帝在瑟瑟发抖。
太医们更走近了一些,便看见床内一角,容妃衣冠不整,手中抱着还未满一周岁的太子。
太子周身衣服早已没了,只用被子包裹着,但露出来的皮肤,依然可以看见道道伤痕,像是被无数荆棘划过。
看着儿子的容妃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浑身也瑟瑟发抖。
“太医们来了。”进门的太监先对侍立在床边抹眼泪的魏忠贤说道。
魏忠贤点点头,带着哭腔对皇帝道:“皇上,太医们来了,快给太子看看吧!”
皇帝听了,猛地回头:“啊,快,快!快救太子!”
那些太医听得吩咐,忙跑到床边,但又都停住了。一则因为容妃衣衫不整坐在床内,虽说医者无忌,却仍是没有一个人敢无礼;二则这五位太医俱是治病无数,可是今日咋看到太子伤情,确实都吃了一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故而都不敢贸然上手。
容妃像痴了一般,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里,两眼只盯着孩子流泪,像什么都没听到。
“奶妈,奶妈!”皇帝叫道,“上床把孩子抱过来。”
那太子的奶妈爬上床,也哭着对容妃道:“娘娘,娘娘。太医来了,太医来救太子了!”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容妃,容妃听得太医、救太子,猛地一机灵,倏地抬头望向了奶妈,接着看到床下的太医们,大哭出声,奶妈顺势将太子从容妃怀中抱了出来。
那容妃跪着身体蹚到了床边,道:“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好好!”太医们答应着,慌忙来接孩子,可是他们上前刚近距离看了一眼,便又立刻都呆住了,甚至有人向后退了一小步,没有人敢接过来。
皇帝怒了,大喊:“你们干什么!快救太子啊!”
太医们吓得扑通跪下,为首的壮着胆子道:“皇上,皇上恕罪啊。太子受的伤太重了,只怕,只怕,依老奴看,少说已经离开半个时辰了。”
天启听得这话,头脑一昏,便要摔倒在地,魏忠贤慌忙抱住了他,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便吩咐太医过来把脉。
而在床里,听了太医的话的容妃,终于像第一次看到遍体鳞伤的太子时那样,又歇斯底里地哭了出来。
孙进跑了进来,入得内室,手脚立刻轻便了很多,径自走向魏忠贤:“朝堂那些人来了,围在宫门口,说是要给皇上请安。”
“我不是让你都挡住吗,谁都不能进来!”
“杨涟来了,我们怕顶不住!”
魏忠贤听了,眉头一皱。思考片刻后慢慢走到皇帝身边:“皇上,大臣们在宫门外要觐见。”
皇帝平日里最不想见的就是大臣,今日怎么会见,痴痴道:“朕不见!”
“嗯,是杨涟杨大人带着百官来的!”魏忠贤又道。
“让他滚!”皇帝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除了沉浸在丧子的巨大悲痛中的容妃,所有的人都被皇帝这几个字吓到了,包括魏忠贤。
“是。”魏忠贤小心答道,慢慢离开皇帝身边,走过去对孙进道:“谁敢闯,就把谁拿了,关进诏狱去。”
“是!”孙进听了,内心窃喜,忙走了出去。
魏忠贤尤自沉思,突然像觉得有什么不妥,忙追了出去,到了宫门外,忙唤孙进回来。
“爹,还有什么吩咐?”
“嗯……”魏忠贤像是还在考虑,终于道,“你只是佯装阻止他们一下,若他们硬要进来,便放进来!”
孙进听了,一连茫然,但仍然说道:“是是,爹您的意思是把他们放进来再抓!”
“不不,不要抓了!只管让守门的卫官放他们进来!”
孙进彻底懵了,道:“为什么啊?皇上吩咐了不见啊,儿子怎么敢?”
“放心,有你爹呢,不让你吃亏!他们进来后一定会进乾清宫,你让乾清宫的当值告诉他们皇帝在此处!”
孙进万分疑惑千分害怕地看着魏忠贤,魏忠贤又道:“另外,太子已然归天了,吩咐人,在各宫各院门前,挂一点白吧!”
孙进完全理解不了他这位一向心思缜密的干爹此时到底在干什么,呆在那不肯走。
魏忠贤强硬道:“照我说的,一字不差地去做!快去!”
孙进听了,又看到魏忠贤凶狠的表情,只得答应了一声,快步跑去做事了。
这边,宫城的护卫焦头烂额地面对着已然聚集有十多人之众的朝中大臣。
左光斗、杨涟二人走到一旁,左光斗低声道:“杨兄,今日之事,恐怕是到了大明的紧要关头了!”
杨涟长叹一声,眼睛看了看天,道:“神宗皇帝过世时,我杨某力保光宗登上大位。不想仅仅一个月,我大明又遭变故,光宗驾崩,承光宗遗命,杨某保着当时的太子,今日的皇帝登上帝位。真是没想到,今日我大明竟是又遭此大变。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我杨某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能让奸人奸计得逞了!”
“杨兄说的是,可是此时,宫里恐怕要落到那魏忠贤手里了!太子还未满周岁,若是他们强立太子为君,那我大明,要成了魏阉的天下了!”
杨涟目光如炬,点了点头,“去信王府,务必让信王进宫!”
左光斗点点头:“那这边呢?”
“不能再等了,纵然是掉脑袋,也一定要进宫去,不然我大明真的要万劫不复了!”杨涟说道,便走回了百官前列。
左光斗找到曹永昌,道:“去信王府,务必请信王入宫。”
“知道了。”曹永昌答道,转身便走。
左光斗觉得还没有嘱咐到位,又叫住他:“永昌。”
曹永昌回了头,左光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今日之事,你明白它的意义吗?”
曹永昌一拱手,“永昌懂得,一定将信王请到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