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说你为了大明?狗屁!
阮大铖府中,吴氏挺着大肚子,正在屋内做着衣服。
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户上。
吴氏推开门走了出来,却见是一支箭扎在了窗户之上,箭上还带着一块白娟。
吴氏走了过来,伸手去拔那支箭,却是使出浑身力气,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于是,她只得小心地将箭上那团白娟取了下来,打开来看。
刚一展开,她立刻大呼出声,那上面,竟是用血写得四个大字:阮阉必死。
吴氏良久惊魂未定,阮大铖这几日突然忙了起来,总是不在家,这让她更是害怕了。
她扶着墙慢慢走到屋内,在床边坐下,把那血书放到桌上,不敢再去看了。
“刘妈,刘妈!”吴氏叫着下人。
“夫人,我在呢!”
“老爷,快去找老爷回来!”
“诶,好,那,老爷去哪了呢?”
“在太常寺,老爷早上说去那里了!”
“好,我这就让人去。夫人是不舒服了吗?”
“是,就说我不舒服,让老爷快些回来!”
下人出去了,吴氏心中仍然不放心,手不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能感觉到,自己可能就这几天要生了,丈夫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到底是谁射的箭,谁要置丈夫于死地呢?
她焦急地等待着,终于,下人回来了:“夫人,太常寺的人说,大人这几日就没有去过,他们也不知道在哪。”
吴氏大惊失色,他强自想控制住自己,生怕过于激动伤了孩子:“去魏府,问问他们老爷在不在!”
“诶诶,好!魏公公派的太医就在府上,我让他们过来照料着您吧!”
片刻,两个宫中的接生婆婆跑进来,说着话安抚吴氏,但吴氏哪里听得进去。
“夫人放心,夫人放心,魏府的人已经派人去叫老爷了,马上就能回来。”
“老爷现在在哪?”
“说是在刑部大牢,审谋逆的犯人呢!”
吴氏更是心惊,问道:“什么谋逆的犯人?”
“夫人您还不知道啊,最近京城抓了好多原来特别大的官,什么杨涟杨大人、左光斗左大人、太常寺的侯大人也抓了,说是谋逆呢,还在家里搜出了龙袍、玉玺什么的!”
吴氏听得,直喘粗气。两位接生婆也紧张起来,道:“夫人要生了吗?”
吴氏却直摇头,只是发间已渗出了汗。
“夫人,您快躺下吧,不能再站着了,再这样恐怕不好了!”
吴氏只得到床上躺了下来,却仍是睁圆了双眼,只等着阮大铖回来。
刑部大牢里,杨涟被抬回了牢房,已然不省人事了。
只见他浑身鲜血直流,好几寸的钢钉被钉进了膝盖骨里。
“看到了吧,你们这些人最好赶快招了,反正你们也挨不过去,招了还少吃些苦头。”
另一间牢房里,左光斗被提了出来。昨日已经被锦衣卫的许显纯审讯了一番,因此左光斗也满身伤痕。
狱卒押着左光斗来到了在牢房内设置的一处审讯室,他便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孙进和阮大铖。
阮大铖快步走了过来,搀扶他道:“恩师,受苦了,是我来晚了!”
左光斗看了看他,微微笑了笑,但这笑却让阮大铖觉得毛骨悚然。
阮大铖扶着左光斗坐了下来,还让狱卒给他倒了一口茶。
左光斗不喝茶,也不说话。
阮大铖道:“恩师,我知道您不相信我,但我今天来,确实是为了救您的。”
左光斗还不说话。
“恩师,我们在朝为官,说到底,都是为了大明、为了皇上,您是这样,我也是,魏公公在宫中当值,更是为了皇上。”
左光斗仍不答话,孙进不耐烦了,狠狠地一拍桌子,就要让人用刑,阮大铖连忙止住了。
“恩师啊,我们既然都是为了大明,我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非得拼个你死我活呢。只要您答应,不和魏公公做对,只要东林党不再和魏公公做对,那我们立刻放了您和全家老小。我听说有人看见嫣儿到了河南了,这边的锦衣卫许大人今早就赶去了,您就忍心让那么可爱的孩子也来跟您受罪,弄不好还……”
左光斗听得这话,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终于,闭上了眼睛。
阮大铖不说话了,因为他的话起了作用,现在需要给左光斗时间去考虑、去挣扎一下了。
良久,左光斗开口了,但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你说,我们都是为了大明,他魏忠贤的家奴欺行霸市、侵吞良产是为了大明吗;你们这些阉党,卖官鬻爵,收受贿赂是为了大明吗;他魏忠贤为了一己私利,残害后妃,毒杀皇子,是为了大明吗;如今为了谋权夺位,捏造罪名、诬陷百官,也是为了大明吗?你说,我们都是为了皇上,致君尧舜上的话看来你是都忘了,当今皇上,痴心异类,不思朝政,任用奸人,以致民不聊生,为臣者,当冒死以谏;但你们却助纣为虐,诱导他骄奢淫逸,你说这是为了皇上?我左氏一门,世代读书,家父虽为县城,但仍知忠孝节义,不辱气节。今光斗一死足矣,又有何惧。小女虽幼,但既是我左家人,为了忠孝而死,便是死得其所。这样我左氏一门,便得黄泉下相聚了,也好过阴阳两隔。我是念在同乡之谊,师生之份,才跟你说话,但你的所作所为,为我辈所不齿,所以,我不会再和你说任何话,你好自为之吧。”
阮大铖听了,阵阵心惊,竟是不知所从。孙进早就听不下去了,上前一脚将左光斗踹翻在地,命人绑上了刑具。
这时,有狱卒跑进来了:“阮大人,阮大人!”
“何事?”
“您家里的下人来了,说是您夫人好像不行了!”
“什么?”阮大铖的脑袋嗡地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那狱卒赶忙上来,扶他快步走出去了。
阮大铖府上,吴氏还在睁大双眼,汗流浃背,喘着气等着阮大铖,身下床上,已经殷红一片了。
“夫人,您得生了,不能再忍着了!”
吴氏已经流出了眼泪,但仍然咬牙等着阮大铖。
阮大铖跑了进来:“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相公,相公你答应我,不能,不能杀人!”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阮大铖忙安慰她。
吴氏不听他的安慰,忙着道:“不,不,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有感觉,我们的孩子很危险,老天好像有报应了。所以你一定要发誓,不能杀人,不能啊!”
吴氏紧紧地攥着阮大铖的胳膊,急切地看着他。
“好好,我答应你!”
“发誓,快,让老天爷听见,保佑我们的孩子!”
“好!”
阮大铖说罢,在床边跪倒在地,手举起道:“我阮大铖对天发誓,绝不杀害任何人,求上苍保佑,保佑我娘子和孩子平安无事啊!”
吴氏长舒了一口气,转头对宫中来的接生婆道:“帮我,把孩子生下来!”
入夜,焦急等在屋外的阮大铖听着屋内妻子痛苦的喊声,心惊肉跳。他一遍遍冲着上天重复着自己刚刚发过的誓。
终于,屋内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阮大铖兴奋地跑到门前,从门缝往里看。
接生婆出来了:“恭喜阮大人,夫人生了一个男孩。”
河南府衙外,几个市井商人模样的人在门外徘徊,时不时互相交头接耳几句,时不时望向府衙。
府衙内,一位中年大人将曹永昌和左嫣领进了后堂。
“恩公,京中之事我都听说了,听说左大人也出事了,我就一直担心你啊!”
“多谢大人了,我就是一个粗人,生死不要紧,只可惜不能保护我家老爷周全。”曹永昌说着,喟然长叹。
“恩公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陈于珽看向了曹永昌身边的小女孩。
“这是我家大人的千金,左嫣小姐。”曹永昌道。
陈于珽吃惊地看着左嫣,俯身抱了抱她,又紧张地对曹永昌道:“近些日我这府衙边也满是锦衣卫的人,只怕我这里也保不了几日了。”
曹永昌一听,立刻道:“什么,锦衣卫已经到这里来了?那我们立刻走,不能连累了你!”
“恩公说的哪里话,那魏忠贤想治我的罪,便是恩公和嫣儿不来,他们也恨不得将我抓了。”
“可是我们在这,你便是灭门之祸啊!”
陈于珽迟疑了一下,曹永昌拉着左嫣就要走,陈于珽忙拉住他:“恩公,不急在今晚,我给你们弄些吃的,我们再做商议,一定想个办法。”
片刻,曹永昌便和左嫣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位十五六的少年,见到曹永昌大呼一句“恩公”,倒地便拜。
曹永昌一愣,再细看时,才认了出来,正是自己十年前从匪人手里救出的少年陈贞慧。
“恩公,听父亲说您来了,我便过来给您磕头。”陈贞慧道。
“快起来吧,你都这么大了!”
陈于珽也走了进来,神情明显有些慌乱。
“怎么了?”曹永昌眼神灵敏,首先看了出来。
“不瞒恩公,刚刚手下的城卫给我报信,有锦衣卫的都统从京城到了河南。”
曹永昌听了,立刻对左嫣道:“嫣儿,咱们得走了。”
陈贞慧和陈于珽连忙阻拦:“恩公,此时更不能走了,您自己容易脱身,可忠良之女若有三长两短,我们有何颜面立于世啊!”
曹永昌也于心不忍,刚要说什么,陈贞慧突然道:“爹,恩公,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陈贞慧看着曹永昌道:“恩公,这一路过来,只怕很多人已经看到您身边带着左嫣了,所以往后若想保得嫣儿平安,您得和嫣儿分开了。”
“不行,我答应我家大人,就是死,也要保嫣儿周全!”说着,曹永昌便将身边的嫣儿拉近了自己。
“可是恩公,若是您再带着嫣儿,只怕嫣儿不得周全了啊。”
“那你说怎么办?”一个稚嫩却坚强的声音道,左嫣的一双大眼睛,看着陈贞慧。
三个男人看着她,陈贞慧的声音有些发抖:“恩公,明日锦衣卫一定会上门,您怀抱着一个枕头,用衣服包裹着,骑快马而去。这样,必会有人追您,您跑得越远越好,到远处便可解决了他们。”
“那嫣儿呢?”
“爹,您知不知道咱家祠堂墙内,有一处夹壁?”
陈于珽一愣,”什么夹壁,我不知道啊!”
陈贞慧也很惊奇:“您居然不知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就在祠堂那边!”
于是,三人立刻带着左嫣来到后院祠堂,陈贞慧轻轻移开供桌,后墙的下边,有几块砖便可以取下来。陈贞慧将砖取下,竟足够一个大人钻过去。
“恩公,里边足够,您可以进去看看。”
曹永昌于是钻了进去,身后陈贞慧将蜡烛递给了他,果然这里边空间很大,宽度足够两个人并排站立。
曹永昌钻了出来道:“太好了,到时嫣儿先躲在这里,过后我就来接你!”
“恩公,您不能再回来了。他们既然没抓到你,也没找到嫣儿,定不肯善罢甘休,必定会再回来,您怎么能再陷罗网呢!”
“不,如果我一走了之,岂不害了你们,更是弃嫣儿于不顾啊!”
“恩公错了,您一走了之,我们或可保全,如果您去而复返,我等就真的危险了!至于嫣儿,”陈贞慧看向了左嫣的眼睛,道。“我想,有一个人,足可托付!”
这样说着,陈贞慧看向了陈于珽。
陈于珽眼前一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