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阮大铖被弃,曹永昌入门
尽管吴氏刚刚生了小孩,可是阮大铖却没能陪在妻子孩子身边,他每天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彻夜未归。
终于,吴氏还是知道了,他杀了人,而且杀了六个人,而且,杀掉了他的恩师,他的同乡左光斗全家。
吴氏看着怀中的小生命,她感到巨大的恐惧,她感到自己的孩子已经被诅咒了,她几乎要崩溃了。
当晚,阮大铖回家了。
他在火边把自己的身体烤暖了,微笑着走向妻子和孩子,却看到妻子把孩子抱在怀里,眼眶红红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看到妻子看自己的眼神,有恐惧,有愤怒,还有恨。
阮大铖慌了,他一直是爱着自己的妻子的,妻子的样子让他不知所措。
“你杀了人!你杀了那么多人!”妻子哭着说。
尽管早已料到吴氏会知道所有事,但当面对妻子的质问,阮大铖还是有些慌张。
“夫人,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不是我要这样的啊!”阮大铖说着,慢慢地走近床,想要安慰妻子。
可是吴氏似乎被吓到了,把孩子抱得更紧了,拼命地往床里挪,使得刚刚出生的小孩也大哭起来。
阮大铖不敢再往前,但依然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温柔道:“夫人,你真的错怪我了。是他们,他们想要破坏我们的生活啊。他们想要来抄我们的家,想要把我,把你,把我们的孩子投到大牢里去啊。我如果不保护你们,我们的家就完了!”
吴氏听了这话,哭的更厉害了,而怀中的小生命,也感受到了这样的悲伤和恐惧,歇斯底里地哭着。
阮大铖身心俱疲,瘫坐在地上,紧皱着眉头,闭上了双眼,低下了头。
良久,吴氏哭着说:“相公,我们回去吧,这京城我待不下去了。我们的孩子在这里会死掉的。”
阮大铖抬起头看着妻子的泪眼,感到为难。
“相公,我求求你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吧!”
阮大铖看着心爱的妻子,看着妻子怀中的孩子,终于点点头。
东林六君子死后的第三天,侯府的王管家从府门上拔下一支箭。箭头上插着一团白卷,还在滴血。
侯恂看到这支滴血的箭,愤愤道:“爹,这是什么意思?”
侯执蒲叹了口气,“这就是魏忠贤最狠的地方啊。如今你我父子要成了东林的众矢之的了。”
侯恂也明白了,这是东林党把他们当做叛徒了。
“那爹,我们怎么办?”
“尽快回老家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你想说什么?”
“我们没有变节啊!”
“那魏忠贤为什么放了你我呢?”
“这……”侯恂一时语塞了,终于,他又想到了什么,“爹,我们有杨大人的血书,我们冒死拿出来,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啊。”
侯执蒲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他压低声音对侯恂说:“听着,杨涟血书的事,千万不要再提起了。”
“可是,爹,那狱中的人就白白死了吗?我们就被白白冤枉了吗?”
侯执蒲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会的。终有一天,真想会大白于天下,到那时,那血书还会救了我们全家的命。可是现在,它可能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侯恂终于沉默了。
第二天,侯氏一家终于启程回乡了。这一去,侯执蒲再也没有回来,而侯氏一门,再次回到京城,已经是七年以后了。
就在侯氏一家启程回乡的时候,阮大铖久久地徘徊在魏忠贤的门外。
之前但凡是他到府上,总是让下人通禀一声,很快就会被唤进去了。可是今天,下人说,阮大人需要等一下,老祖宗在休息呢。
阮大铖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逃不过魏忠贤的眼睛。他心里打着鼓,不知道怎么跟魏忠贤说。或许,他心里还有一丝期待,期待魏忠贤将他痛骂一顿,不准他回桐城。这样,他就既知道了自己在干爹心中很重要,又有了足够的理由去说服吴氏了。
这时,门开了,阮大铖赶忙迎了上去,却看到了笑容可掬的新任兵部尚书崔呈秀走了出来。崔呈秀见到阮大铖,也不敢怠慢,拱手道:“兄长辛苦了!”
阮大铖也忙还礼:“崔贤弟辛苦,不知干爹?”
崔呈秀仍是掩饰不住嘴边的笑意,道:“那个,爹还有些事,兄长再等等,等等。”
说着,便作别阮大铖,走了出去。
阮大铖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有些尴尬。
就这样又等了半晌,魏忠贤的房门又开了。这次,从门内走出来的,是那新任左都御史周应秋。
见到门外的阮大铖,周迎秋倒是先打招呼道:“兄长,久等了久等了!”
阮大铖拱手:“没有没有。”接着他忍不住问,“不知道,爹在忙什么啊?”
那周应秋打哈哈道:“最近啊,爹实在是太过操劳了,兄长真应该多多分忧啊。”
阮大铖连连称是。
那周迎秋也不多言语了,便作别道:“兄长,改日到我府上,我做我拿手的猪蹄孝敬兄长!”
此时阮大铖也只好拱手作别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就这样,在魏忠贤府上,阮大铖一直等到过了晌午,期间很多人进去了,很多人出来了,却始终不见魏忠贤命人传唤他。
阮大铖心沉了下去,他感到,自己已经不再重要了。
“阮大人,我爹叫您进去。”孙进打开门,对阮大铖冷冷地说。
阮大铖意识到,对自己的称呼变了。
他跟着孙进走进来魏忠贤的房间,此时房内只剩下魏忠贤一个人了,半躺在太师椅上。
阮大铖看见了魏忠贤看他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扑通一声跪下,一如他在紫禁城的大殿门前,第一次跪倒在魏忠贤的脚下。
“爹。孩儿错了,请爹惩罚!”阮大铖在门外想了很久,只想到了这么一种方法。
魏忠贤没有说任何话,就这样沉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阮大铖听到了一声长叹:“我进宫之前,老家就在这皇城南边的肃宁。想来也是近50年前的事情了。”
阮大铖终于等到魏忠贤开口了,却不知道他说这些为了什么,只得小心地听着。
“那时,我也讨了老婆,生了一个女儿。我还记得,我老婆叫绣娘,我女儿叫桂香。后来到了我女儿5岁的时候,我把我老婆卖了,又过了三个月,我把我女儿也卖了。因为没钱还赌债。”
魏忠贤的语气没有听出什么波澜,可是说完这些,他又是长久的沉默。
阮大铖静静地跪着,静静地听着,不敢说一句话。
“大概5年前吧,我让人回老家,打听他们母子的下落。都已经死了。”
阮大铖的心紧张了起来。
“大铖啊,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妻子,那么好的孩子,多让人羡慕啊!”
“爹,我们全家都是您的,都会像亲生孩子一样孝敬您的!”阮大铖脱口道。
“带着你的妻子和孩子回去吧!好好对他们。你夫人说得对,京城太凶险了!”
阮大铖此时心中顿时万念俱灰。魏忠贤已经抛弃他了。
此时魏忠贤坐起了身,仔细看了看跪在脚下的阮大铖,道:“给我磕三个头,就回去吧。收拾收拾,尽快离开京城。别让老婆孩子提心吊胆了。”
阮大铖知道,此时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他给魏忠贤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魏忠贤看着,又躺回了太师椅,缓缓道:“走吧,别再回来了。”
阮大铖缓缓地起身,缓缓地向门外退去。这时,魏忠贤突然道:“大铖。”
“爹!”阮大铖立刻答应道,甚至在语气中,让人感觉到一种欣喜,一种期待。
魏忠贤又起身,看着他,伸手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象征着自己的腰牌,道:“世间的人情冷暖,我要比你知道的多。把这个带上吧,至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能保你一家平安。”
河南开封的一处破败道观里,聚集了三十余人。这些人服装各异,有的村夫打扮,有的市井模样,有的是书生的样子,更有甚者倒像是富商巨贾的大富之家。他们都盯着上首坐着的一位破衣烂衫的老者,而在那老者身前,跪着一个戎装打扮的人,正是昔日左府当差,保护左光斗安全的曹永昌。
只听那曹永昌道:“义兄问我姓和名,家居原住木杨城,松柏林李金娘母,花亭结义改姓洪。弟子曹永昌,自今日起入我洪门,木斗立世,济弱扶贫!”说完,便向上首的老者三叩首。
那老者面态祥和,正是当日曹永昌解决两个锦衣卫时遇到的老人。只见他微微点头,道:“永昌起来吧。”
曹永昌听得吩咐,站了起来,站回到那三十余人的队伍了。
破衣老者继续道:“从今日起,曹永昌成为我洪门第三代,第75位弟子!木斗立世,济弱扶贫。”
此话落下,在场响起了一阵喝彩之声。
破衣老者待众人稍静,又道:“同时,今天我也要宣布,曹永昌成为我杨某人的弟子。”
此语一出,这破道观内顿时一片骚动。大家都懂,洪门的规矩,门主只能收一个弟子,并且这位弟子就是下届门主了。
所有人都又把目光看向了曹永昌,这个刚刚加入的新人。
曹永昌没有任何惊喜还是慌张,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今日的安排。
待众人又稍稍安静了,曹永昌又跪下来,对那破衣老者道:“师傅在上,永昌一定不负所托!”
破衣老者道:“永昌,从今以后,你改名柳敬亭行世。门内各派谨记,见柳敬亭,如见我杨炎上!”
最后这句话,老者说得掷地有声,在场人齐声答道:“我等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