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邢恕惴惴不安,来到蔡确处焦急地问道:“官家衣食起居和之前相比怎么样了?”
蔡确道:“病情有所好转,择日将会上朝。”
邢恕没想到蔡确的消息如此不灵通,呵呵一笑,道:“官家病情又发作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王相公都知道,您身为次相,竟然不知道?一旦某天一纸写下,让延安郡王为太子,再把我们前几天的那事搬上台面,您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蔡确竦然道:“可有何计策?”
邢恕道:“延安郡王今年春天出合,官家去年冬天就已经说过,群臣没有不知此事的。您这几天何不以问疾为由,率领官员们一同入宫,当着众人的面抢先建议官家早日让延安郡王入主东宫。如果东宫因您之言而早建,纵然高家兄弟说您要拥立雍王为帝,大家也是不信的。如此,新帝登基后您的相位就稳如泰山了。”
蔡确点点头,表示此计可行。
邢恕道:“今时不同往日,您还是将此事的曲折原委告诉子厚,寻求他的帮忙吧,但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章惇,字子厚)
章惇毕竟是参知政事,蔡确对自己做的这个事实在难以启齿,对邢恕道:“还是你去见他,把此事情详细告知吧。”
邢恕道:“好,我等会儿就去。”
邢恕来到章惇处,章惇听后大惊,道:“你们这招走得也太凶险了吧,亏得现在还没事。放心吧,此事有我,定不会让你们出事。”
章惇与蔡确达成共识后,又找到开封府知府蔡京,对其说道:“我们过几天入宫问疾,想要借此劝官家立储,等那天你挑选数名壮士守在外廷,以免发生政变。大臣共议立储之事,若有异议者,就让壮士进去斩了他。”
蔡京道:“章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去准备。”
翌日。
知枢密事韩缜对中书侍郎张璪道:“官家服药日久,立储的事怎么样了?”
张璪道:“没人敢先开这个口啊,要不你去劝下子厚,让他去劝王相公、蔡相公牵个头共议立储之事。”
韩缜道:“行,我去找子厚。”说完便去找章惇。
韩缜来到章惇处,道:“官家的病越来越严重,储君一直未立,要不你去找下王相公、蔡相公,让二相召集大家商议下立储之事吧。”
章惇正有此意,道:“此议甚好,我这就去找他们。”
章惇来到王珪、蔡确处,表明来意,两人决定明日召集大家在枢密院南厅共议立储之事。
翌日。
三省、枢密院的官员们又入宫问疾后,在王珪、蔡确的带领下来到枢密院南厅。
蔡确道:“官家久病不起,立储迫在眉睫,不知应当立谁呢?”
王珪震惊道:“官家有子,什么时候轮的上说别人!”
蔡确本来打算先发个问,然后顺理成章说出自己拥赵佣为太子,结果王珪这一句直接把蔡确已到嘴边的话给噎回去了。蔡确和章惇对视一眼,又看了眼王珪,只得缄默着。
大家端坐许久,面面相觑,皆不说话。
韩缜见屋内四下寂寥,之前说好的共同商议呢,怎么一到事儿上都怂成这样。他忍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既然你们不愿出头,那我出头。他看了眼王珪,道:“今日之议,立延安郡王为太子。去年官家令延安郡王侍宴,出来面见群臣,又有旨四月一日出合。立延安郡王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就这点事,大家都不敢说一句吗?”
王珪素有“三旨相公”之称,遇事从不出头。韩缜虽是对众人说,看目光直视王珪,显然就是说给他听的。王珪挺直腰板,对众人道:“诸位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大家要是没什么意见,我们就这么定了,立延安郡王为太子。”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张璪准备笔墨纸砚,将笔递给章惇,道:“你写吧。”
章惇提笔在纸上写下:立延安郡王为太子。
翌日。
王珪带领众人来到福宁殿,将立储之事告之宦官张茂则。张茂则命人在御榻前摆放案几,王珪将写有“立延安郡王为太子”的纸铺在案几上,躬身对宋神宗道:“官家,臣等奏请立延安郡王为太子。”
宋神宗口不能言,但悲伤之色溢于言表。
众人见状不敢再说话,只得恭敬地站着,静候宋神宗示意。许久,宋神宗潸然泪下,微微点了下头,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领旨离去。
大家来到皇太后处,张茂则道:“圣意已允,立延安郡王为太子。”
王珪未见皇太后身影,问道:“皇太后在何处?”
皇太后应声而答:“在帘子里。”
张茂则对帘子旁的宦官摆了下手,宦官拉开帘子,皇太后端坐帘中。
王珪道:“延安郡王在吗?”
皇太后道:“在呢,王相公你们等一会儿孩儿,他在抄写经卷呢。这孩儿真是孝顺,自从官家服药以来,他就只吃素、写经,为官家祈福。”
大家等了许久,宦官将赵佣写好的《延寿经》与《消灾经》拿出,经卷后面题着:延安郡王臣某奉为皇帝服药日久,写某经一卷,愿早康复。
皇太后命人将赵佣抱出,轻放于地面。赵佣头戴帽子,身着彩带,立于帘外。众臣等了许久,见赵佣并未说话,于是宣读诏书:立延安郡王赵佣为太子。
众人出来后,碰巧遇到雍王赵颢和曹王赵頵在殿门外。章惇看了眼蔡确,对赵颢、赵頵厉声道:“已得旨,立延安郡王为太子!”
赵颢道:“此乃天下之幸。”
官员们也没在意,各自回去办公了。
南京(今河南商丘)。
苏轼已于数日前抵达南京,来到张方平家中拜谒。两人数年未见,苏轼看着年近八十的张方平老态龙钟,又回想起数日前见的王安石,不由感慨时光荏苒,大家都老了。
南京距离汝州不远,不日便可抵达。苏轼明白一到汝州,又要像之前在黄州那样,无法离开,而张方平步履蹒跚,不能远行,这次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见,于是决定多住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