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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客栈里

日月共天 讯越者 4105 2024-07-06 15:29

  东坡肉的味道还在嘴中,又上来一道生猛的菜,叫做“呛虾”,是用酒把虾给灌醉了又不要死,活虾放在一个大盘中,用大碗扣着,上了桌就把碗揭开,那虾蹦得满桌都是,陆钟自然是吃不惯的,可丰坊、陆釴、钱德洪、王相是及其喜欢吃的,见陆钟不喜,自然也高兴能多吃几个。

  几筷子菜下了肚,便开始喝酒,江南兴的是黄酒,是需要温一温的,后劲很大。几杯酒入了口,正青春时节。嘴巴便忍不住要指点起江山来。

   丰坊是知道朝廷的事情最多的,道:“天子要御驾亲征了,你们知道吗?”

  钱德洪道:“可是阴阳公那边是节节胜利啊,想来不日就要平定了。”

  丰坊道:‘天子自号‘朱寿大将军’,雄心万丈,有如此的机会,肯定便要南下,即使伯安先生那边拿下了逆党,天子也不会收手的。’

   “为何?”钱德洪道。

   倒是陆釴先说了:“便是一个功字。”

  “古人说将将,天子高居庙堂指挥,这功劳也是圣上之功,为何非要亲征,我不解?”

  陆釴道:“洪甫糊涂,这天子自然是无须这些的,可他手底下还有一帮人呢,江彬一帮人看这宁王可是眼馋的很,当今圣上极崇武事,轻功重赏,谁看着不心馋?”

  “举之兄高见。”丰坊向陆釴举酒道,陆釴也回敬了一杯。

  “那阳明公打了胜仗,岂不是要遭人恨了吗?”钱德洪道。

  “正是,此所谓‘他人皆欲杀,我独怜其才’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丰坊道。

  钱德洪显然是为王守仁着急了,陆钟道:“洪甫兄不必着急,阳明先生何等才华,自然能够逢凶化吉,当年刘瑾之辈尚不能害,何况是江彬呢。”

  钱德洪是王守仁的超级粉丝,一听便释然了,王守仁在他的心里是有光环的,他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了。

   谈话间众人只见孔乙己只是喝酒不已,问道:“退之兄,因何踌躇啊?”

  孔乙己道:“只因秋闱将至,引起愁思。”

  “如此敢问孔兄,这秋闱需要注意些什么?”

  “首先啊,这秋闱分为三场,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场,四书,三篇四书文章最重要的就是第一篇,因为这么多些考生,考官就那么几个,能不能第一眼就让考官喜欢上是很重要的,三篇四书文,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个经验,先写第一篇,再写第三篇,最后写第二篇。”

  “却是为何?” “因

  “为越往后面人越疲倦,写出的文章就越不好。考官是一篇一篇看的,你是每况愈下,人家自然不喜欢,可你要是第二篇不好,第三篇好,人家的印象还会不错。”

  “受教。”在场的人无不对孔乙己是有些佩服,不过是有一些交情,就能这样倾囊相授。

   孔乙己摇头晃脑道:“还有啊,现在就应该采买物件,准备考试了。”

  五人点头道:“正该如此。”便七嘴八舌,议论该买什么,钱德洪说:“笔墨纸砚、字圈烛台肯定少不了。”

  孔乙己笑道:“还要携带餐具、食品、门帘、号顶。”

  “要门帘作甚?”钱德洪奇怪道。

  “没经验了吧?”孔乙己哂笑道:“为了监考方便,那号舍是没有的门,整个朝南一面空空如也,不禁利于考官监考,也方便苍蝇、蚊子大驾光临。”看钱德洪不禁打哆嗦,他嘿嘿笑道:“而且暑气未退,此事晴天烈日当空,雨天则大雨滂沱,你要是没有个遮挡,保准得蚊叮虫咬,可怎么考试?”

  陆釴便笑道:“好吧,但带‘号顶’作甚,难道那号房连个屋顶都没有吗?”

  “有是有。”孔乙己笑道:“可那号房年久失修,上面漏雨,旁边刮风,经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淋了人不打紧,湿了试卷怎么办?富贵可都在这卷子上呢!”

  “可总不能带个屋顶进去吧?”陆钟忍不住道。

  “你们有福。”孔乙己笑道:“圣朝乡试百余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智慧,我第一次考的时候还没有,前些年有了……号顶着,用一方油布。两头缝上竹棍。卷起来夹着便可入场。用时把油布展开。绣棍往墙上一撑。便是一个不漏雨地号顶。这玩意考具店里现在便有卖的也。不过几十文钱而已。”

  从来居住不离,解决了‘居’地问题。话题便很快引到‘住’上。陆钟问道:“号舍到底有多大?”

  “蚂蚁洞般大。”孔乙己笑道:“按说是宽三尺。深四尺。后墙高八尺。前沿高六尺。不过只有早年间地老号合乎标准。后来成化和前些年两次扩建。咋们这地方的官员你是知道的也,“吃拿卡要”,无所不为,没什么东西不抽油水的,私自缩小尺寸。那地方小的可怜,不过话说回来,这功名岂是那么容易博得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似陆钟几个从没进过贡院的。仅听听便感觉腰酸背痛。不由浑身冷汗道:“那可怎么睡觉?”

  “头朝北顶着墙,脚朝南伸出号房。”孔乙己笑道:“好在是八月考,冻不着人。”

  “在号房里有两块光滑溜溜的硬木板,叫号板…… 多少人把它视为神圣,可不过就是两块木头板罢了。”孔乙己冷笑道。接着又好似自嘲的说:“我是整整睡过八次了。”

  “前辈莫着急,这科举本就什么难中。”钱德洪道。这乡试会试和殿试是一场比一场录取率高,乡试中了,就是特权阶级了,君不见范进中举乎?

  “给你们再说一点,进去也不至于手慌脚乱。”孔乙己接着说:“在号舍的左右两边墙上,离地一尺五寸高和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别留有一道砖缝,名叫‘上下砖托’。每块号板是一寸八分厚,正好可以插在砖托里。”

  “如果将两块号板都放在下面那一道砖托里面,合起来能够铺满号舍,就变成了一张床,铺上被褥便可在躺上去休息。若是不睡觉要答卷地话,就可以将靠外面的号板挪到上面的砖托上,便又变成桌椅了。两块木板而已,便可根据坐卧、写作、饮食等不同需要进行任意组合,实在是让人佩服。”

  孔乙己讲了很多器具的预备,却见王相是一直在喝酒吃饭,问道:“因何无动于心呢?”

  王相笑道:“无他,唯家贫耳,遇到这些事情。我总是有什么就用什么,既然这样,多听无益,现在还不如多喝一点酒,多吃一点肉。”

  接着拿起酒杯站起来说道:“我忽然想起一个宋人的笑话:靖康之难,金兵作乱,见宋人多杀之,自风波亭后,伶人戏曰:“金有拐子马,宋有麻扎刀;金有金兀术,宋有岳元帅;金有狼牙棒,宋有天灵盖。

  任他泼天雨下来,我有天灵盖耳。”把酒一饮而尽。

  孔乙己等人听了一时大笑。

  王相又道:“不瞒你们说,我当时听了宁王造反的消息,就想着怎么不战屈人之兵,一个人就把那十万叛军给平定了,就像那鲁仲连一样,义不帝秦,一语退敌百万兵。”

  “懋卿兄好志气,谢灵运有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感君子。”,考下了秋闱,便是我们报国的时候,而今阉党弄权,民不聊生,天下事便在我们这些君子的手里。”陆釴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酒酣耳热,几人便嚷着要结社,孔乙己最长,丰坊次之,王相其次,钱德洪又次之,陆釴续,陆钟结尾,因在咸亨客栈相遇,便称为咸亨六子。

  喝得晕晕乎乎,陆钟突然站起了,大声道:“一笑无秦帝,飘然向海东。谁能排大难,不屑计奇功。古戍三秋雁,高台万木风。从来天下士,只在布衣中。”,陆釴听了拍手称赞,却也醉得站不起来,而陆钟也已经喝醉了,杯盘狼藉,几人喝的差不多,便都躺着或坐着睡了。

  “钟少有大志,时宁王造逆,与友论鲁连退秦事,曰:“一笑无秦帝,飘然向海东。谁能排大难,不屑计奇功。古戍三秋雁,高台万木风。从来天下士,只在布衣中。”,世人皆奇,谓之“陆布衣”——《旧明史.陆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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