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虎斌耳听得老妪嘴中污秽之词滔滔不绝,不由得火冒三丈,从高勤培手中抢过长刀手起刀落,那老妪的人头滚落在地,尸体倒在地上,鲜血自腔子间迸射而出!他用滴血的刀尖指着何炳天:“老子耐心有限,为你破个例,我再数三个数!”
这时何炳天暴跳如雷:“妈的!你这厮好不讲理,老子几时说过不放人!”
“三!”
老寨的人齐齐跪倒在何炳天的身前:“当家的,救救小姐的命吧!”
“二!”
“我等必然感佩当家的救命之恩,谨遵当家的吩咐,从此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一!”
“放人!”何炳天从牙缝里崩出二字,蒋虎斌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毫不示弱地正视何炳天愤怒的眼神。
顾晓阳从队伍中冲出,将秦志冠双手绑缚解了,让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轻声道:“大人,还能走吗?”秦志冠微微点头,他的目光追随着被官差解救的马文彪父子,眼神中充满了仇恨。
山门口,何炳天看着蒋虎斌道:“今日践踏山门之仇,日后必定奉还!”
蒋虎斌收拢起队伍,他回敬道:“既然已经知道何当家的山门所在,我们一定会再来拜访!”
万事足乃是锦衣卫常驻外地时为了隐蔽行事而设立的安全点,所谓狡兔三窟,锦衣卫的任务常常涉及案情重大、牵扯层面较广,若事有不协,可在万事足进行中转,是以此间饮水食物衣着武器一应俱全。
闫亮的万事足设在灌云坊,此时房门紧闭,堂屋之中闫亮、田守业、刘一鸣三人围着桌子正在吃饭。三人皆非操持家务之人,田守业勉强煮了锅夹生的面条乘在海碗中分给二人。闫亮和刘一鸣的吸食速度很快,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塞,不多时一碗面条见底,刘一鸣满足地打了个嗝,懒懒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目光在闫亮和田守业的脸上游走,忽道:“你们师徒二人很像。”
田守业停下筷子看看闫亮,疑惑地问刘一鸣:“刘大人,我师傅乃是尖脸,我是方脸,您老眼神忒差了吧?”
刘一鸣故作神秘地道:“你有所不知,北司每年都会延请江湖中的名师教授奇淫巧技,其中有一科目便是教授易容,这易容之术若想学得精了,须得熟悉人体的骨骼脉络,便可将一张脸改变得与原有相貌大相庭径。”
田守业颇为自豪:“我师傅第一次给我易容时,我便显些没有认出自己。这么说我师傅也是此道的高手了?”
刘一鸣道:“当然,”他的眼睛眯起来打量着田守业和闫亮的脸部轮廓:“话说回来,你与你师傅二人虽然形象气质相差虽大,但若按面骨来看其实是极为相似的。”
闫亮将空碗在桌上重重一顿:“吃饭都堵不上你俩的嘴。”
田守业吐吐舌头不敢言语了,闫亮又乘出一碗面条,一撩门帘进了北屋,屋内的土炕上空空如也。他的手掀开炕上的被褥,露出一个地道口,顺着梯子走下去。地洞约十丈见方,地上摆着一盏油灯,正中摆着一张铁床,尹世筹被反剪双手绑在床上。闫亮将面条端到尹世筹面前,尹世筹斜视着闫亮:“闫亮,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我也敢绑!”
闫亮道:“这么说,你确实认识我。”
尹世筹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痰,吐在碗里,挑衅地看着闫亮。
闫亮不为所动,他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咱们有很多话要聊的,可不能让你死在我手里,”他不管不顾地往尹世筹嘴里塞去,尹世筹晃动着头躲避,闫亮坚持着将面条塞到了尹世筹嘴里。尹世筹刚想吐出,第二根面条又到嘴边了,为了不至憋死,尹世筹屈辱地咽下嘴里的食物,一番操作之后,一碗面条被尹世筹吃了个底儿净。
田守业和刘一鸣顺着梯子爬下来,尹世筹一惊,随便破口大骂:“刘一鸣,你个狗娘养的,竟然和我军叛逆沆瀣一气,无耻!”刘一鸣当做没听见的,将尹世筹从床上拽起扯脱衣裤鞋袜,重新用绳索绑定了。尹世筹赤身裸体仰面躺着,手脚动弹不得,色厉内荏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乃大同副总兵,你他娘的胆大包天,看我不宰了你!”
闫亮将海碗放在地上,取过毛巾擦擦手,从墙角拿出一个木箱,将拶指、夹棍、铁梨花、烙铁等刑具码在床沿,他取过一柄牛耳尖刀在手里摩挲着:“尹将军,你我并无私仇,今日冒昧请你过来乃是心中有些疑惑要等你解答,时候不早了,咱们抓紧时间。”
尹世筹将头转向一旁,以此表达不屑。闫亮自顾自地说道:“第一个问题,十年前宣化府大捷中,孙艺程将军是否残害我边境平民,杀良冒功!”
尹世筹的身体猛地一抖,没有做声。闫亮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在尹世筹胸前的肋骨部位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刀尖不停,在其伤口中来回上下拨动!巨大的疼痛感让尹世筹一瞬间绷紧身体,嘴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刘一鸣的声音传来:“尹将军,诏狱酷刑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这弹琵琶不是你能招架得了的,何不痛痛快快地招了,免受皮肉之苦。”
尹世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咬紧了嘴唇只是不发一言。闫亮抽手,又是一刀攮在尹世筹的胸前,伴随着尹世筹凄厉的惨叫,血腥气迅速弥漫了逼仄的地洞。
青州大牢,随着牢门落锁,蒋虎斌向牢内的马文彪道:“我已将事情原委上表北司,其中缘由也据实陈情,你且在牢中委屈些时日,相信有司会给你公正的裁决,宽心则个。”
马文彪拱手道:“有劳了。”
陆先生及一众属官隔着栅栏向马文彪告辞,马文彪道:“如今拆借粮饷,剿灭虎头帮均已步入正轨,大家为之奋战多年,值此关键时机万不可松懈,青州百姓重拾生活就要仰仗诸位了。”
众人齐声应诺慢慢离去,马文彪虚弱地瘫坐在地上,他强自撑到现在精神以及生理皆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大腿突突地一个劲儿转筋,他用拇指按压着腿部的肌肉,静静地出神。
对面的牢房中,传来马森的啜泣声,马文彪唤道:“森儿?”
马森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道:“爹,你说朝廷会处死我们吗?”
马文彪看着马森惊恐的表情暗叹一口气,尽管心中没底还是忍不住宽慰道:“放心吧,朝廷念在我忠心为官,想必也会对我们父子网开一面的。”
马森抽抽搭搭地道:“爹,我知错了。若是侥幸得活,我一定自省己过,尽力弥补造成的损失。”
马文彪想起自草籽山离开的一路秦志冠看向自己和马森的眼神,心里多了层隐忧,他随口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儿啊你能有这份心爹心里是高兴的。”
两人说说停停,不觉已是日头西斜,到了掌灯时分,马文彪耳听得脚步声阵阵,以为是狱卒前来送饭,这便爬起身来。只见转角处走近两人,前边一人掌着灯,看打扮是个狱卒,两人走到马文彪牢房前,狱卒殷勤地向旁避让露出后者的尊容,却是苏福如。
马文彪皱了皱眉:“苏同知,来此有何贵干?”
苏福如嘻嘻一笑,说不出的得意:“现下你得叫我知府了。”
马文彪惊讶道:“怎么......”随即便想明白了:“想必是青州府无主,让苏同知暂代知府一职了。”
苏福如道:“青州府大小事务无人主持,误了大事总是不好的。老夫今天下午接到济南府文移,暂代知府一职。虽说是暂代,待朝廷任命下来擢升为知府也不是难事哦。”
马文彪道:“如此,恭喜苏知府了。”
苏福如看着马文彪古井不波的脸,又道:“老夫既然忝为青州知府,自是需要对我府上罔顾法度之事加以纠正的......”他故意不说下去等待着马文彪追问,果然马文彪变了脸色,他意识到了什么:“苏同知,你我主政风格虽有不同,但都是朝廷任命的父母官,事事当以黎民百姓为主,切不可为了私人恩怨意气用事。”
苏福如看着马文彪越来越焦急的脸色,愈加得意:“我屡次耳提面命于你,国家要打仗,将士要吃粮,自古便已有之,粮饷收缴只需参照成法,你我二人只要同心戮力保质保量完成征缴,大考中总归是要美美记上一笔的。可你倒好,非要搞劳什子的拆借,打压粮商巧取豪夺。苏某人早就看不惯了,似这等歪门邪道绝不可能在我手中延续,自今日起本府便要拨乱反正,还青州以太平。”
马文彪气得呼呼直喘:“如你这般搞法,是要出乱子的!”
苏福如气极反笑:“马文彪,看看你在哪里?一个阶下囚也配教育本官,当日你辱我羞我可想过今日?!”
大牢外,一袭黑衣的秦志冠掏出腰牌,狱卒慌得忙跪地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爷恕罪。”
秦志冠收起腰牌,举步正要往里进。狱卒爬着拦在秦志冠身前:“爷可是姓秦官讳志冠?”
秦志冠点点头:“不错。”
狱卒战战兢兢地道:“蒋大人有令,青州大牢秦爷进不得。”
秦志冠变了脸色,讶道:“什么?!”
从门内涌出几个狱卒,齐刷刷跪倒在地,将狱门拦得水泄不通,为首的那名狱卒道:“蒋大人言道,秦爷马上就是高升之人,莫要因小失大断送似锦前程,”秦志冠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狱卒哀求道:“小的只是公门里混口饭吃,望秦爷莫要难为小的。”
秦志冠默默地看着高大的狱门,知道蒋虎斌这是在警告他不可再寻仇,如今杀妻仇人近在咫尺却无法报仇雪恨。恨意在心中翻涌,他猛地转身离开,此时街边几无行人,街边一间酒馆犹自亮着灯,他失魂落魄地走进去,也不叫些吃食,只是一味地饮酒,不多时便有了醉意,念及早亡爱妻心中又是酸楚不已。
正在伤感间,灯影一暗,对面已坐定一人。他伸手抹了把脸,却见来人乃是陆先生。
他疑惑道:“陆先生?”
陆先生点点头道:“秦大人为何独饮苦酒?”
秦志冠恨恨道:“只恨我无法为亡妻报仇雪恨。”
陆先生道:“若我能给秦大人提供报仇的机会呢?”
秦志冠一愣,酒精使他的大脑反应迟钝:“你可知杀我爱妻者乃是你家大人的独子?”
陆先生的表情在他朦胧的视线中有些讳莫如深:“我知道,所以我再问一遍,若我能给秦大人提供报仇的机会,大人要如何回报于我?”
这番诡异的对话让秦志冠清醒了一些,他试探着问道:“陆先生但讲无妨。”
陆先生的声音很低沉:“很简单,青州府衙失窃密匣,有劳秦大人助我找回,我便成全大人的心愿。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秦大人可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