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梅溪为李渔忘形之交也!
陈兴兵老师对其生平,早已有研究。朱梅溪是明宗室,生于楚。渔谓伊“久仕谏垣,以敢言获罪,初贬江右,再迁浙东”。乃崇祯末年来金华府屈居幕僚者也。朱梅溪虽为宗室之后,却非养优处尊之身,敢于直言,而终获罪,先是被贬至江西,而后又贬至婺州幕僚司,相当于现在的金华市委办秘书而已。
李渔说自己结交朱梅溪,并不是因为他是官,而是因为他有才;他又谦虚地说,朱梅溪对他好不是因为他有才,而是因为看自己堂堂一个书生,落拓如此,怜惜之故。想必这是李渔的谦词,朱梅溪结交李渔,多半是看重李渔之才。李渔曾作《朱梅溪先生小像题咏序》、七律《朱梅溪宗侯谪婺州》相赠,并代撰《金华宝婺观》联。而朱梅溪的身世一直都是个迷。
一、朱梅溪和朱大典
明末烈士朱大典是进士出身,颇有文采,性格耿直,亦遭贬谪,代表南明政权守卫金华城时壮烈殉国。他年纪与朱梅溪相仿,在金华当地也颇有地位和名望,与朱梅溪貌似同一人。
但两人确实非同一人。朱大典是金华长山乡人,非皇室后裔;而朱梅溪是湖广人,是皇室后裔,这点就对不上。要考究朱梅溪的身世,还是要从根源下手。
二、皇室辈分
朱梅溪生于楚,为楚王朱桢后裔,朱桢之后世辈分如下排序“孟季均荣显,英华蕴盛容,宏才升博衍,茂士立全功”。
能世袭亲王和郡王者,少之又少,楚王朱桢为朱元璋第六子,生有10个儿子,封亲王1人、郡王9人。其中四支因无子断续,至鼎革之时,楚地共有亲王1人,世袭郡王仅存永安郡王、崇阳郡王、通山郡王、通城郡王、江夏郡王5位(后辈亲王新授郡王未计入)。
楚定王朱华奎,生于1571年。李渔与朱梅溪在1643年相识,此年朱华奎已72岁高龄。楚地郡王多数已传至“蕴”字辈、“盛”字辈,皆为朱华奎的儿子辈和孙子辈。古代官场,官员到了60岁左右便已告老还乡。故朱梅溪的出生年月,应定在1571年之后,辈分应处在“华”“蕴”“盛”三字辈中。
三、皇室爵位
朱元璋规定,除亲王、郡王由嫡长子世袭,其余子孙爵位递减,由国家包管俸禄。朱桢授予亲王,年俸禄50000石,后定减亲王年俸禄为10000石;“孟”字辈、非嫡长子授予郡王,年俸禄2000石;“季”字辈、非嫡长子授予镇国将军,年俸禄1000石;“均”字辈、非嫡长子授予辅国将军,年俸禄800石;“荣”字辈、非嫡长子授予奉国将军,年俸禄600石;“显”字辈、非嫡长子授予镇国中尉,年俸禄400石;“英”字辈、非嫡长子授予辅国中尉,年俸禄300石;“华”“蕴”“盛”三字辈多授予奉国中尉,年俸禄200石。奉国中尉俸禄与正五品官员(192石)基本持平。
明代自万历年起,朱家皇室后裔频繁参加科举,也与后辈爵位低下有关。朱梅溪爵位应为奉国中尉,故也加入了科举大军。
四、选举入仕
朱梅溪生于楚,仕于豫章,说明是接受朝廷分配,才去异地任职的。洪武年间只有宗室58人,至万历年间《玉牒》(皇帝的家谱)记载,宗支人口为15.7万人。朱梅溪出身楚地,与朝中皇室血缘关系相隔八九代之多,想要出人头地,还是得从科举考试开始。
湖广进士、举人科。翻阅《雍正湖广通志》。万历到崇祯年间,楚地未有朱家皇室考取“进士”。考取“举人”的朱家皇室共有4人,是朱盛淰、朱盛浸、朱盛泞、朱容槟,皆为武昌人,分别于崇祯六年(1633)、崇祯九年(1636)和崇祯十二年(1639)高中。无一人出任官职。故朱梅溪非进士、举人出身。
湖广贡生人选。翻开《康熙湖广武昌府志》。万历到崇祯年间,楚地推选贡生的朱家皇室共有4人,分别是万历年间的朱盛𣵛、朱藴祥;天启年间的朱盛凌、朱盛梁。其中,仅有朱盛𣵛出任通判。其与皇室后裔取名方式相同,为“朱+盛+氵+名”,位列“盛”字辈。故朱梅溪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朱盛𣵛。
五、晋升仕途
何为贡生。科举时代,挑选府、州、县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的国子监读书。贡生本质上还是秀才,相当于举人副榜。
据刘海峰的研究,明代科举的平均年龄分别为秀才24岁、举人30岁、进士35岁。由于贡生大都是从廪生中按资历选拔出来的,能当官的人非常少,年龄一般应比进士还大。可推测朱盛𣵛出生于1580年左右。
朱盛𣵛凭借自身能力升任通判,可谓是佼佼者。通判由皇上亲自任命到各府,辅佐知府共事,可直接向皇上禀报府中的事情。可见,通判为谏官,与李渔对其“久仕谏垣,以敢言获罪”的描述相符。
六、结论与后世考
至此断定,朱梅溪本名朱盛𣵛,武昌人,为太祖朱元璋第10世裔孙,楚王朱桢第9世裔孙,爵位奉国中尉,根据年龄和辈分推测可能是永安郡王、通山郡王、通城郡王几支后裔。万历年间(1573-1620年)贡生,出生年月为1580年左右,官至通判(从五品),贬官至江右、婺州(幕僚司、八品)。
明清两代,有自号为梅溪者之风(如东鲁孔梅溪),故有同名朱梅溪者。清代民医朱梅溪,著有《脉学体要》(含名篇《增删诸脉指法主病29脉》);清代学者朱梅溪,著有《宋元明诗约钞三百首》,成书于道光岁次辛丑(1841),是冷氏家塾的塾师。诗、书从未记录朱盛𣵛专长医书。两人出生时间与朱盛𣵛相较甚远,与其皆非同一人。
回看朱盛𣵛故乡楚地,楚王朱华奎的结局。崇祯十六年(1643年),张献忠攻破武昌后,将楚王装在大猪笼里,扔到长江中淹死。楚府那上万名皇家宗室,也被赶到长江边上,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明代皇家宗室,或殉国,或被杀尽。家国不存,朱盛𣵛目睹朱大典全家32口殉国,何以有心苟活于世?朱盛𣵛未随许檄彩一同避战乱,并再未出现在李渔游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