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九月,宝和六店吹响了反攻的号角,大量的人手被撒出去,以比市场价高一成的价格来收购市场上的生丝,已经奄奄一息,被许显纯祸害过的广大生丝商人顷刻间破产,与他们有关联的各个链条也像是被推了米诺牌一样,树倒猢狲散。
王驰看着这个官商勾结的巨大体系分崩离析,对着一旁几日前赶到的魏忠贤躬身恭声笑道:“厂公,可以抓人了。”
“这次你可了大功了,皇爷很高兴!”魏忠贤尖着嗓子道,声音好像夜枭一般,随即一挥袖子,转身道:“私事,就交给你了!”
“谢陛下,谢厂公,厂公慢走!”王驰依旧是躬着身子,直到魏忠贤走出房门,两扇雕着花鸟鱼虫的大门合拢之后,这位宝和六店的总裁才起身,继续指挥人手吞噬江南商人的遗产。
“杭州吴家,私吞良民田千亩。”
“嘉兴邹家,逼死平民七人。”
“扬州……”
随着经济基础的崩塌,以往的官商勾结也随之烟消云散,东厂番子在沉寂了几个月后纷纷出动,按着名单抓人,这些站在朱由校对立面的士商们,尽数被抓,隆鑫堂十几个东家,被一网打尽。
“公公,我等冤枉啊!”这些地主老财们在魏忠贤的面前痛哭流涕,一个个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软。
可魏忠贤是什么人,东厂提督!铁石心肠只是不用说,前面自个儿杀起J儿也是毫不犹豫,他半蹲下身子,拍拍陈万全的脸,笑道:“陈老板,咱家也是做过生意的,呐,把你这套样子给咱家收起来,你看,你长这么大,也被人当个棋子耍,唉,咱家看到你就不舒服,这样,你后面是哪个,告诉咱家,这事儿就了了,你呢,也别让咱家麻烦,怎么样?”
“厂公,小人,小人从未有过后台啊,也就是和官面上的大人有些孝敬罢了,再说,许大人已经将我等的欠税都追缴了啊!”陈万全装模作样道,他背后的人,他打死也不能说。
“是啊是啊!”后方的商人都纷纷议论道。
“吵什么吵!”魏公公高喝一声,眯着眼,看着陈万全,冷笑道:“陈掌柜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随即抬起头,挺起身体,尖喝道:“陈万全,资助赵党余孽,意图刺驾,你说是不是啊!陈……老……板?”
“什么?意图刺驾?老陈啊,你可把我们给害惨了!”商人们又倒向了魏忠贤,纷纷开始指责陈万全。
“公公这是何意?我陈万全断然不敢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啊,陛下英明神武,陈某要面圣!”
“对,面圣,面圣!”底下跪着的商人们都高喝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魏公公冷哼一声,道:“上来!”
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被拉了上来。
“陈塘!”有些商人认出了这位陈万全的大管家。
做戏自然是要做全套,陈塘还有用,自然不能让这位“大管家”轻易暴露。魏忠贤道:“说说吧!”
陈塘面带悲苦的低头看了老东家一眼,众商人用余光看向这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只见陈塘面部虽然干净,但还是刻有几道伤痕,陈塘随即抬头,道:“天启元年五月,东家,啊不,陈万全与叶姓书生会面,有灵饮露之类的字句传出......”
“好了,陈万全,灵饮露啊!朝廷的邸报各位都看过,灵饮露是什么,各位应当清楚。”魏忠贤笑道。
“没错,老夫就是棋子,可棋手是谁,老夫敢说,你们……”陈万全抬头,带着一种桀骜的眼神看着魏忠贤道:“敢听吗?”
“说出来,自然可以。”魏忠贤一挥手,道:“带走!”
......
“告诉咱家,后面是谁?他们不敢听,咱家敢听,也知道,说罢。”南京诏狱,魏忠贤坐在椅子上,看着一直用怜悯眼光看着他的陈万全道。
“山东孔家,不知公公敢抓吗?全国各科各道,六部巡抚,都有人,公公敢抓吗?或者说,陛下敢抓吗?”陈万全倚在墙壁上,也不顾污垢尘土,看着魏忠贤哈哈大笑道。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魏忠贤也跟着大笑起来,笑道上气不接下气,笑的眼泪直掉,一直笑的陈万全不笑了,魏公公还在笑。
“你笑什么?”陈万全心里一突,预感不妙。
“孔家?经咱家办死的,也超过了五指之数。”魏忠贤抬起手,张开五根手指,看着陈万全惊愕的神情,起身道:“咱家前面说知道黑手,你是不是以为咱家怀疑王安,或者孙承宗?不不不,咱家,不不不,陛下搞南北宗合流,你知道为什么南宗能和圣眷不衰的北宗打成平手吗?因为好些头面被干掉了啊!吃着国朝的饭,学着圣人的书,干着禽兽的事,这种人,衍圣公的棺材板都压不住喽!把扔去他去喂鱼!”魏忠贤甩甩手,转身,走出了诏狱大门。
......
泸州,奢崇明又枯坐在城楼上等待了一天,这个来自水西的枭雄对着奢寅的归来还抱有幻想,陈其愚走上城楼,对着已经枯瘦了一圈的奢崇明跪地道:“大王……”
“滚!”奢崇明直接打断了这个谋士的话。
“大王,可靠消息,大公子,大公子,走了!”这时,樊虎上来,面带悲色,说罢,捂着脸痛哭。
“真的会不来了?”奢崇明抬起头,往日精光内蕴的双眼呈现着枯败,声音沙哑至极。
“十万人啊!十万人啊!!!”奢崇明嚎叫起来,声音随风飘去,不少人都哭了出来。
“大王,永宁还有我族数十万族民,大王一定要振作!”陈其愚大声道,他知道,水西还不能垮!
“我儿子死了,十万军队全tm扔在了四川,我……”奢崇明说着眼里留下了泪水。
“大王节哀。”奢崇明这么说,陈其愚也说不出什么了,一拱手,拉着掩面痛哭的樊虎一起走下了城楼,还有一堆事等着陈其愚这个临时主事人来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