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坐在船头，正准备休息一下，一个熟悉的女声从身后响起：“唐家子！”李元惊诧地回头，一看船上就三个人，那个拉他上船男子正在摇撸，他上船的时候在摇撸的年轻男子，现在坐在一边，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仔细一看，却是女扮男装的郑小奕。

　　摇撸的男子哈哈笑着对郑小奕说：“别这样叫，人家现在是李校尉了”。

　　郑小奕说：“我就爱叫。唐家子，是不是吓了一跳啊”

　　李元笑着问她：“你怎么来了？”

　　“我哥说了，亮哥是个抓鸡能被鸡赶跑的书呆子，万一有什么情况需要帮忙的，我好照应一下。”摇撸男子叫安梦彪，他常常自比诸葛亮，因此大家叫他亮哥。

　　安梦彪笑着说到：“只怕是有人担心李校尉的安全吧，别拿我做挡箭牌。”

　　郑小奕踢了安梦彪小腿一脚说：“你们两个的安全我哥都担心啊。”

　　不到中午，船就到了一个码头。上岸后，三人边走边聊着天。郑小奕身材高挑，体型健美，面容清秀。只是粘着假胡子，穿着男装戴着方巾，走路也学着男人的样子，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是一个女子。不一会工夫进了一个屋子。

　　穿过院子，正堂里已经坐着几个人，中间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体型健壮，脸庞黝黑，皮肤显得粗糙，一看就是在海里讨过生活的人。郑小奕进门见到他，喊了一句：“哥，任务完成了！”接着又朝里屋喊：“开饭了没有，肚子好饿啊。”李元和安梦彪进屋后，都向他行了礼，然后坐下。这男人名叫郑大同，是郑小奕的哥哥。郑大同旁边还坐着两个男子，左边矮个子的男子，正是在市舶司门口的那位。另外一个比较瘦削的中年男子，正在专注沏茶。

　　郑大同说：“小奕，赶紧收拾一下，马上要开饭了。”，郑小奕摸摸自己脸上的假胡子，吐了一下舌头，往里屋走了。小奕走后，郑大同开始询问李元和安梦彪后续的细节。听罢，开口道：“在座除了李元以外，都是和我在海上打拼好些年的兄弟，李元你来这里也有一年时间了吧。”说到这里，郑大同眼睛看着李元，李元点了点头。

　　郑大同继续说道：“我们海上讨生活的人，几乎年年在外飘荡，我这些年的打拼，也就是个部领（水手长），再混几年就算能做个纲首（船长），却要负起整船人和货的安全。行船买卖危险大，大家也是刀里来火里去过的。”郑大同停了停，扫了一眼四个人，他们都默不作声听着。

　　郑大同接着说：“我决定到岸上讨生活的时候，还好有各位的支持，现在总算有些样子。今天李元的表现让客人非常满意，当然，亮哥的计划是成功的保证。”郑大同带着感谢的眼光看看安梦彪，安梦彪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不客气。

　　郑大同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一直跟大伙说的，做事情就是做人，人可靠了，买卖自然会帮衬。这里有一件重要的买卖，想和大家商量一下，冬瓜，你来说说。”

　　那个外号叫冬瓜的名字是黄东，个子比较矮，负责日常找买主。黄东开口道：“我们安平社在郑帮主的带领下，承接下来的活都办得干净，价格公道，口碑自然好。今日一个新客官亲自来了解我们做的活，他看了后也肯定了安平社的实力。”

　　他说着停了一停，好像在整理思路，“上午他向我提出一个买卖，这买卖很大，这客官看来也有心，我想回来和大家商量一下，做成了，我们下半辈子可以和蒲寿庚平起平坐了。”

　　安梦彪说：“这个冬瓜，用心倒挺深，先把好处说了。大富贵可是要冒大危险的，赶紧把要做的事情说了，我看看有没有命可以富贵。”

　　黄东笑道：“我不正往下说嘛，客官这次雇我们入四川清剿寇首，预付三万两银子，成事以后再付五万两。我跟他说这清剿寇首的买卖不像今天的活，危险太大，要和会里几个股东好好商量。”

　　安梦彪吹了一下口哨，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一艘泉州造的大型南船大概二万两银子，可以装货一百多万斤，载五六百人，出海装瓷器、漆器、丝绸、茶叶，再到三佛齐和阿拉伯人换货成象牙、玛瑙、珍珠、香料，来回也就一年，不出意外可以赚到十多倍的利。

　　李元问道：“四川是什么寇首？”

　　黄东说：“前段时间听我堂弟提起，鞑靼人进犯四川，朝廷丞相丁大全怕得要死，只想求和不敢战。其实鞑靼兵习惯在草原骑马，四川那山多平地少，已经是人疲马乏，强弩之末了。根据惯例朝廷喜欢用岁币买平安，这次如果真的能刺杀寇首，逼迫他们退兵，省下朝廷岁币的负担，对朝廷来说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而刺杀正好是李元的长处，加上亮哥的计谋，班爷的精巧军器，我觉得这买卖可以做。”

　　那个外号班爷的瘦削男人叫王规，开口问到：“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是失败了呢？”

　　黄东迟疑了一下说：“这些小节还没有谈呢，这不今天上午才提起的事情吗，我带回来，也是让帮主和大伙讨论一下。”

　　郑大同看到李元的神情有异，问到：“李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元说：“我在波斯国的时候，听过莫古儿的大汗叫Mongke，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黄东说：“客官说寇首叫做蒙哥，和你说的听起来发音差不多，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李元略略想了想，跟郑大同说：“帮主，我同意冬瓜的说法，也觉得这买卖可以做。”

　　王规惊讶道：“李元，这可不是一般的刺杀活儿，听说鞑靼人异常凶狠残暴，要到这支军队里面去杀他的大汗是自寻死路啊！”

　　安梦彪说：“班爷，富贵险中求，杀人的买卖哪个没有危险？今日上午我们还杀了一个官咧，只要细细策划，多多想想，总有办法。我就不信那个蒙哥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

　　李元说：“班爷，我的心意已决，做不做这个买卖看帮主的。”

　　郑大同听完，呵呵笑着对李元说：“年轻人可以啊，很有当年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当初在三佛齐遇到你，就知道你是个狠角色，我没看错你。”然后对着大伙说到：“既然多数都同意这么做，那么请冬瓜回复那个客人，就说这事情危险大，需要提高价钱，看他怎么说。其他的小节再细细商量，这买卖就接下来。走走走，吃饭，庆祝一下。”

　　王规看到大家都同意，也就不再出声。

　　散集后，程玉怀揣着那块布，往住所走去，他想着回去向自己的老婆程妙常求助。这女人的嗅觉非常灵敏，有几次，程玉要是去了花茶坊之类的青楼场所调查案件，一回家妙常就准能闻出他身上的熏香气味，然后就吵闹个不停，非得说他是去鬼混了不可。有次他去鱼市调查回来，他老婆还骂他居然连烂货也不放过。

　　吃完晚饭，程玉毕恭毕敬地拿出那块布，笑着对妙常说：“好夫人，我做弓手这两年辛苦你了，每次活多的时候，我都不能回来好好陪你。”

　　“今天嘴真甜，想我帮什么忙？”

　　“嘿嘿嘿，这块布想请你帮忙分辨一下其中气味。”

　　程妙常白了他一眼：“你这家伙骂我是狗吗？”

　　“哪里敢，这布可是侦察案子的关键，要是能破案，我俸禄加了不说，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当上县尉夫人呢。”

　　程妙常说：“谁稀罕做县尉夫人，你平时少气我，我就烧香了。”她接下布来细细嗅了嗅，说到：“有槟榔的气味，还有应该是肥皂和熏香的气味，这种肥皂闻起来不像一般洗衣的，倒像是高档货。”

　　说完把布还给程玉，问到：“这布是从哪里来的？别说是到澡堂子里的骚娘们那里查案啊”

　　程玉听了心里一动，嘴里却说：

　　“今天杀人案的死尸上来的，哈哈……”

　　“你这个杀千刀的！”程妙常起身追撵着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