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桓一时有些错愕,疑惑的看向石璟:
“廷贵兄此话何意?”
石璟见了薛桓的样子,还以为他放不下脸面来,仍故作矜持,急得站起身,苦口婆心的说道:
“薛老弟啊,都这时候了,你也无须碍于情面,你我同为驸马,你的事情别人不懂难道哥哥还能不懂?常德公主那可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主,要不是太皇太后亲自给他选了驸马,我看这天下男子还真没几个能让她看得上眼的。之前一直有流言,说你与常德公主分房而居,至今尚未同房,更有甚者觉得常德公主迟早有一天会把你给休了。后来兄弟你一病不起,我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你与常德公主发生争执后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好在兄弟你福大命大,要是因此断送了性命可就太不值得了!”
原来薛桓与常德公主之间还有这样一段隐情,薛桓惊讶之余也并没有太过诧异,毕竟在驸马府的种种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大致也能猜出个十之一二。
见薛桓默不作声,石璟继续开口安慰道:
“兄弟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常德公主自小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与太皇太后感情甚笃,你可是太皇太后亲自挑选的驸马,她纵是有万般不满,明面上也不会让兄弟你难堪的,至于那些流言蜚语兄弟也无需计较。”
“小弟之事让廷贵兄见笑了,往事如烟,不说也罢,能在这人世间活下来,已经是苍天庇佑。今日有幸与廷贵兄相聚于此,甚是投缘,正好痛饮之。”说着薛桓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这么说,薛老弟如今是想通了?”
“正是,大丈夫自当横行于世,何须为此儿女情长耿耿于怀。”说着又饮了一大杯。
“哈哈,兄弟果真是性情中人。我敬兄弟一杯!”
“延贵兄,请!”
“哈哈,薛兄弟好酒量!”
两人正喝得热火朝天,这时候小兰推门进来,说外面有人有急事要见石璟驸马。
唤人进来,那人是石璟驸马府上的随从,气喘吁吁的样子,明显是一路上急跑过来的,进了门见还有外人在,急忙附在石璟耳边说了几句话。
石璟听完后脸色微变,随后匆匆忙忙向薛桓道了别,直说家中有事需要他马上回去。
薛桓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既然石璟驸马家中有事情需要处理,两人的酒局也到此为止。
回驸马府的路上,薛桓一直想着他和常德公主之间的事情。从石璟口中知道俩人婚姻的来龙去脉后,他心里就总觉得不踏实。就眼下而言,他和常德公主之间看上去虽然相敬如宾,但常德公主对他这个驸马并不怎么满意,也许是碍于太皇太后的面子才迟迟没有发作,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哪天常德公主转变了态度,真把他给休了,那问题可就大了,在这个理学盛行的时代,妻子把丈夫给休了,那他也很难继续混下去。
本以为这古代的生活会与世无争,一直清闲,没想到却是黄粱一梦。
如今是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主动权全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这可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种状况,薛桓在心里暗暗打算。
回到驸马府,薛桓第一时间就去了书房,他要认真打算一下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仔细想想,他在京城的境况还真是寄人篱下,驸马府是因为太皇太后疼爱常德公主而特意修建的,所以严格来说,他在北京城里并没有房产。他虽然是个五品的经历,但这却是个没有实权、俸禄微薄的官职,而且俸禄也是由驸马府的女官统一打理,所以说他在北京城还没有一点存款……
薛桓越想越头大,他这个驸马看上去是皇亲国戚、光鲜无比,实际上却没车、没房、没存款,就连驸马这个头衔说不准哪天一不小心就没了。
薛桓发愁,怎么办呢?最稳妥的一条路自然是回老家山东,可是驸马作为外戚,没有诏令不能随意离开京城。想办法升官从政?这好像更难,因为朝廷并不会让外戚干涉朝政。难道投笔从戎?看上去倒是个办法,但可操作性好像并不是很大。
坐在书房里思来想去,薛桓觉得回山东是最佳之选,山东老家是薛家祖宅所在,他在当地的所能利用的资源肯定是比京城多得多,为今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安身立命,然后再谋它图,而山东无疑是他作为发展之地的不二之选。
第一步就是要想办法离开京城,可是该怎么做呢?
对了,薛桓突然想到几日后皇宫里要举办一次家宴,这倒是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自己要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大致有了打算,薛桓站起身,在书房里查阅起与这个时代相关的文典书籍。
他此时读的,是一本由当朝大学士杨士奇亲自编撰的《宣宗章皇帝实录》,此书记载了洪熙元年至宣德十年朝政局事。
薛桓读这本书的用意,在于更多的了解大明如今的政治体制,以及人们的行为观念。毕竟他对如今这个时代的认识只有一知半解,而且他所了解的那点知识难免会与真实的史事有所出入,因为历史从来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对于不同时代不一样的历史人物,一千个人有一千种不同的看法,历史在流传的过程中,很多史实都会随着时代的迁徙和人们价值观的转变,发生一定的的偏移。
所以要真的了解这个时代,尤其时了解如今的政治体制,薛桓就有必要多看一点对这个时代来说,有重大意义的政治书籍。
除了《宣宗章皇帝实录》外,薛桓的书房里还摆放着很多与之类似的政治书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战胜敌人,至少要先了解敌人。
薛桓并不觉得单凭一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的脑子就可以在这个时代无往不利。
了解这段历史,融入这段历史并超脱于这段历史,这才是上佳的战略。
夜色渐深,薛桓在书房里秉烛夜读。
另一边,石璟回到府邸,见府上灯火通明,人影繁繁,于是赶紧整理了一番衣服冠带,嗅了嗅身上的气味,确认身上没有脂粉的味道后,昂首阔步的进了院门。
石璟的驸马府是先帝赐婚后石璟特意购置的府邸,庄院很大,高墙大院朱门大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住宅,不新不旧斗拱飞檐,门前蹲坐两尊足足六尺的藏青卷鬃石狮子,颇显大气。
府内各院各厅呈中轴对称分布,进深三重院落,左种芳草右植花卉,内里多是两层的木制楼房,后方还有一大片富贵人家惯爱的马球场。
此时,顺德长公主坐在石璟驸马府的主厅里,身着秋香色金的凤冠霞披,看上去雍容华贵,旁边除了几个心腹女官外,再无他人。
案几上,一尊洒金色斑古铜宣德炉,燃有提神醒脑的龙涎,几缕淡淡清烟,余烟袅袅、古色生香。
顺德长公主盏了盏茶,不冷不热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驸马,何故夜归?”
石璟刚进大厅,听到顺德长公主的的问题一阵心惊肉跳,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今天值了班出了宫门,石璟和几个同僚去了青楼妓馆听了点曲儿喝了些花酒,如果让顺德长公主知道他又去烟花之所寻欢作乐,肯定没好果子吃。
“公主明鉴啊,我只是和朋友在酒楼里多喝了几杯,可不敢在外面沾花惹草,这不是一听到公主殿下您回府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赶了回来,公主您勿要生气。”石璟故作镇定的回答道。
听了石璟的回答,顺德长公主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然后开口继续问道:
“哦?不知驸马与何人在一起喝酒?”
石璟到底是做贼心虚,弯着腰恭谨的走到顺德长公主身旁站好,一脸诚恳的说道:
“那人是常德公主的驸马,薛桓薛子翊,我与薛驸马那真是兴趣相投、相谈甚欢。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薛驸马本想与我不醉不归,可他哪有公主殿下您重要呢,我一听公主您回来了,严厉拒绝了薛驸马的挽留,急急赶了回来。”
听石璟是和薛桓在一起,顺德长公主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薛桓的性子与为人她是了解的,断是不会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石璟能和他在一起,顺德长公主很是放心。
石璟终究是做贼心虚,见顺德长公主的脸色缓和下来,小心翼翼的陪笑道:
“气消了?气消了就好,我这不是不知道公主您今天要回府吗?我要是早点知道您今天要回府的消息,我哪管他什么酒局啊,肯定一大早就在这恭候您的大驾。”
顺德长公主没好气的瞥了一眼石璟:“瞧瞧你这小嘴甜得,驸马只要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到处风流,其他的本宫可管不着。”
石璟一边蹭着顺德长公主一边陪笑道:“家里有您这样一位仙姿玉貌、国色天香的金枝玉叶,那些庸脂俗粉谁会看得上眼呢?”
说完石璟一把将顺德长公主抱起:“几日不见,公主可是让我好生思念!公主,夜色已深,我们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顺德长公主被石璟抱起并不显得惊讶,在石璟怀里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驸马,我们回厢房吧。”
厢房里,灯红帐暖清风不扰良宵,过犹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