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见到匕首和羊皮,认定了甫玉就是自己的故人,激动不已,正要开口询问,只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
“大人,犯人已经处置了么?”
说话的正是那知府高惠,他听到屋内没了琴声,认为必是在对脱脱用刑了。
“若是高大人心急,可以自己进来执法。”常遇春说道。高惠听罢,不敢再问。甫玉将古琴重新摆在面前,琴声复起。
“你是……鄜王,你还活着?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没有来大都找微臣?你的腿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在此?这些年你还好吗?微臣当年无能,不能保护鄜王周全,微臣罪该万死,还请恕罪。”脱脱说罢,俯身跪了下来。
“阿哈(蒙语哥哥的意思),请快起来,当年若不是阿哈冒险解救,恐怕甫某早就葬在起辇谷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反而设计害了阿哈。”
“设计害我?”脱脱问道。甫玉将如何为了解救高邮,利用哈麻设计陷害与脱脱说了。
“无风不起浪,若非圣上对我有所怀疑,岂能轻易就信了哈麻?如今的朝廷,奸佞当道,哈麻用演揲儿法欺蒙圣上,闭塞圣听,在圣上眼里,微臣本就该死,只是什么时间罢了。臣既无力回天,死,又有何可惜?哈麻留我不杀,无非就为了那半张藏宝图。”脱脱无奈地摇了摇头。
“半张藏宝图?”
“这半张藏宝图本是藏在卜达失里太后的寝宫里,当年宫廷动乱,微臣怕会落到伯颜和燕铁木儿的手里,于是和哈麻将它偷了出来。”
“这图里藏的是什么宝?”
脱脱拿起匕首从外沿割破了羊皮,翻出内里,抖落一看,竟是半张地图,虽是地图,却没有藏宝处的说明。
”据燕铁木儿说,此宝是玄武玉。哈麻曾多次探我口风,想将此图据为己有,碍于我朝中势力,不敢明抢,他设计迫害于我,壮大了权势,权倾朝野,如今杀我,怕是已不在乎这半张图了吧。“脱脱说着,将羊皮交给甫玉,”众人皆欲求此图,想必此图事关重大,还望妥善保存,切勿落到他人手里。“
“阿哈难道就这样认输了么?阿哈若死,则世上再无与哈麻抗衡之人。我今天就是来带你回大都。”
“回大都?鄜王难道想……”
“阿哈觉得不妥?”
“当然不妥,莫说此处戒备森严,难以逃脱,就算回得去,微臣又怎能让当年的‘明文之乱’重现?如今大元江山已是风雨飘摇,鄜王又何必在此时添这无故之乱?”
“无故之乱?他当年害我至此,他当年可想过这是无故之乱?我只是寻个公道,拿回属于我的,这有不对吗?”
“当年害鄜王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且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鄜王若要因此报私仇泄恨,就请杀了微臣吧。”
“如今想要杀害你的人是他,你竟要为了他而死?”
“君要臣死本是应当,臣要君死视为谋逆,君可不明,臣怎敢不忠?”
“阿哈好大的忘性,当年我也是君,他怎么就敢害我?难道就因为我年岁小?”
“当年朝政混杂,绝非一两句话能说完,要害鄜王的也绝非某一个人,你……”,脱脱话音未落,白川和沈氏兄弟走了过来,身上都还挂着泥土。白川说道:“先生,地道已经挖好了,只是时间太短,还不能通到安全的地方,这里距离水源很远,若能把这宅院点上一把火,或许能帮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日光将尽,估计那知府不会等到入夜,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下地道吧。”
“地道?原来你一直抚琴,就是想用琴声掩盖掘地的声音?”脱脱问道。甫玉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请阿哈跟我们一起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不能走,将我发配到这里来是皇帝的圣旨,微臣本无罪,若是此时逃离岂不是成畏罪潜逃,自领冤屈了?”脱脱坐了下来,执意不走。
“丞相好糊涂,如今都要丢了性命,可还守什么君臣礼节?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速速随我们离去吧。”白川说道。
“当初,诏书到时,龚伯遂就曾对我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领百万大军都不敢坏了君臣大义,岂会因为惜命而坏了规矩,毁了忠义之名?你们还是走吧,别管我了。”
甫玉听了,心急如焚,说道:“阿哈当初没有听龚伯遂的劝,就为了守这个君臣之义,你可知,这些劝你的人却因此失去了性命,我等假扮传旨钦差,是为了要救你出去,若不成,性命皆休。”
“请以微臣性命换之……”脱脱话未说完,就被沈氏兄弟强行架着,正当众人准备将脱脱抬下地道,屋外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来不及了,那两个蒙古人已经来了,正与高惠准备闯进来。”常遇春话音刚落,高惠三人已经闯了进来。
“大人奉旨处决罪犯脱脱,不知是奉了谁的旨意?为何到现在还未动手?难道是另藏阴谋?”高惠见到又来了两个宣旨的人,发现上当。甫玉见那两个蒙古人不知是不是勇士梦还没做完,趾高气昂,得意非常,于是用蒙古语呵斥道:“你二人可知罪否?”
被甫玉这么一声训斥,二人感觉有些懵了,这里除了脱脱以外,竟然还有蒙古人。
“你二人奉命前来处决脱脱,竟在半路贪杯好饮,若非哈相有先见之明,派我前来督刑,你二人险些就坏了哈相大事,此事若是传到哈相耳里,你二人可有性命担着?”甫玉声色俱厉,那二人知道误事犯了错,不敢再有方才那般得意之色,立马都跪了下来磕头,嘴里讨饶。甫玉不再去理会二人,打开圣旨,佯用不熟练的汉语朗声宣读道:“罪臣蔑里乞·脱脱,目无君上,以权谋私,摈斥异己……宣示朕旨,按大元律,当死罪无,可赦,赐其生,毋死之,钦此。”
“大人,这圣旨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吧?”这高惠本来认为是甫玉等人是脱脱的党羽,借假传圣旨来营救脱脱的,本要缉拿问罪,但见到后来的那两个传旨的蒙古汉子不停地磕头,心里一下子没了主意。
“高大人,圣旨你也看过,如何就不对了?难道你想抗旨不成?”甫玉说道。
“这……”高惠哭笑不得,心里暗暗叫苦,这不甚懂汉语蒙古大人读的圣旨,不仅顿点不对,还把“毒”字拆成“生”和“毋”,所出来的意思,更是大相径庭。
“二位大人,可是这个意思?”高惠不甘心又问了问那两个蒙古汉子,那两个汉子本来就没看过圣旨,更听不懂这文绉绉的汉语,被甫玉这么一训斥也不敢表达什么意见,想起自己也带着圣旨,连同药瓶交给了高惠。高惠打开白川赝造的圣旨一看,与甫玉方才所读无异,只是“毒”字添了两笔。再看那个药瓶子,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甫玉看到药瓶,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这不是不打自招了么?
“来人,将脱脱与其同党统统拿下。”高惠招呼铁甲兵士,就要去拿甫玉等人。
“慢着,高大人,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高大人这些日子礼遇与我,欲以令千金委身下嫁,不外乎就为了那半张藏宝图。如今在下自知已无活路,想将这图的藏处告知大人,以报大人礼遇之恩。还望大人能高抬贵手,放了我的这些兄弟。”脱脱说着,慢慢地走到高惠面前。
“脱相若早些识得大体,岂会受这流放囚禁之苦。”高惠说完,侧耳去要去听脱脱说话。哪想到,这脱脱竟一个健步绕到高惠身后,抄起手中匕首抵住了高惠的咽喉,呵斥道:“我大元国宝岂能落入小人手里,快叫你的手下退开,放我等出去。”高惠被挟持,怕得要死,哪敢不从?
待甫玉等人上了车马,甫玉招呼脱脱道:“阿哈,快上车。”脱脱胳膊勒着高惠不敢放手,退到马车边上,说道:“高惠兵士众多,我若是与你们一起逃,必走不远。我本是无命之人,逃与不逃都无异,你们快走吧。”
甫玉听罢,如何肯走,说道:“阿哈救命之恩还未能报,我如何能走?”
“祖宗基业危在旦夕,还望鄜王以社稷为念,竭力辅佐圣上,若要规矩朝纲,则必须除了哈麻。”脱脱说罢,用匕首刺进了马臀,那马吃痛,奔了起来。甫玉再看脱脱,已被铁甲兵士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