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日周炳荣奉命去云南,深知关系重大。此时尽管得知靖之等在湖广战场所向披靡,自己仍时时谨慎戒备,小心翼翼。周炳荣在云南游览许久,一路深入大理、楚雄、永昌等地,体察孙可望等施政确实深入民心,粮草充实,又探听大西军虚实,因此备足一番良言,准备向大西军建言。
通过考察,周炳荣得知在云南大西军将领中,平东王孙可望权力最高,为盟主,其他依次为安西王李定国,抚南王刘文秀,定北王艾能奇,艾能奇在永历二年五月即已阵亡。其中李定国素有谋略,为人极为坦荡,因此决定先拜访李定国,晓以大义。
这日,周炳荣来到安西王府。李定国正在看书,并无事务,只听下人来报:“王爷,有位自称为大明朝廷兵科给事中的周炳荣有要事面见王爷,这是他的驾帖。”李定国一瞧,心道:这倒是稀事,近日正有打算与诸王商议联络永历朝廷的事情,未想朝廷倒先找我等,莫非是招安我等不成?
于是让下人领对方进来,自己则马上身着官袍,立于门口等候,这对于李定国而言,可是少有的大礼,即便沐天波来到,也很少出门迎接。
见人已经来到,“下官李定国参见天使。”李定国作揖道。
周炳荣喜出望外,未想这位在大西军中威望第二的大将,竟然自称下官,而称自己为天使,大有顺从之意。自己也打量了这位曾经名震天下的大西军将领:头戴乌纱,身着一品武官补服,脚蹬皂靴。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目光如炬,大将威仪如皓月当空,周炳荣心赞道:真英雄也。于是也作揖道:“李将军多礼了。”
二人分宾主坐定,周炳荣道:“某素闻将军英名,今日得见,果然英气冲天,鹤立鸡群。不胜佩服!”
“周大人过誉了。匹夫之勇耳,何足道哉?不知天使降临,有何公干?”
“奉天子旨意,巡视云南,为将军等献策耳!”
“我等驻兵云南,并无进取之心,天使所献何策?”
“在下知将军素有忠义之心,昔日为匪亦非所愿。如今驻守云南,岂可久远?当今天子乃神宗苗裔,人品贵重,自御极以来,便思恢复我汉家天下,朝廷虽屡败屡战,但仍有天下百万雄师,足以与鞑子对峙。将军等何不归顺,建功立业,以垂青史?”周炳荣镇定的说道。
“我亦欲归顺朝廷久矣,只是山水阻隔,未能如愿。今日天使降临,实乃皇恩浩荡,我等岂敢不遵。只是现在大权都在我大哥手中,我前些日子还曾被他责打,此事需得我兄弟们同意方可。”
“将军认为孙将军可否归顺?”
“怕是有些难处,我军与朝廷对峙久矣,大哥对朝廷有些疑虑本是情理之中。如此大事,只望天意。”李定国说罢,无奈的望着天。
“此事还望将军周旋,在下奉旨招抚云南,也是天下黎民所盼。今者,鞑子为共同大敌,将军应当对此深信不疑。我闻前者张大帅也是被鞑子所害,贵军对鞑子应当也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大人所言自当正确。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明日我带大人参拜孙将军,大人应当有所准备,望大人马到成功!”
“如此,则多谢将军。”
周炳荣告退,不过今日能够得到李定国首肯,也是不虚此行,事情到此也成功了一半,毕竟李定国在大西军中的地位也是难以撼动,必能影响大局。是夜,周炳荣反复思考次日的对答,直到成竹于胸才仓促睡去。
第二日,周炳荣大早就被李定国派人接送到平东王府官邸。周炳荣见厅上坐有三人,料想上首坐着必是孙可望。见李定国看着自己,又轻轻的叹口气,便知三人应当已有沟通,只是结局不是很乐观。
“下官兵科给事中周炳荣,奉我英明神武之皇帝陛下旨意,招抚云南驻军,此为招抚圣旨,请诸位将军接旨!”周炳荣故作镇定,按照惯例宣读诏书,招抚诸将。
“慢着。周大人,我并非为明朝臣子,为何要接贵国圣旨!”右首一位将军傲慢的说道。“我等为大西国王爷,即便与贵国相交,奉为上国,也无接旨之理。”
“将军,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云南本为我大明疆土,所属驻军,均为我大明军队,所有臣民,皆为我大明子民,岂有不接旨之理?”
“岂有此理!我等见明朝腐朽,奸臣当道,官吏欺压百姓,以致天下生灵涂炭,所以揭竿而起,既然已反,岂有再遵旨意?今我已占据云南,割土称王,岂为大明子民?你若再这般放肆,我立即取你项上人头,择日击破桂林,汝能奈何?”刘文秀怒目圆瞪,火冒三丈。“刀斧手何在?”
立即涌上两位兵士,手执兵刃,答道:“在!”
“将此贼速速斩首,以壮军威!”刘文秀说道。
“慢着,三弟,素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乃堂堂大国,岂能失信于人?”李定国安抚道,又看了一眼孙可望,见孙可望很平静的平视门外,并无声色,接着说:“我们如今占据云南,兵精粮足,岂有举止间斩他国使者?且听他再言,若言不中,我们再将其乱棍打出,也不晚!”接着看着周炳荣道:“来使,我们已建立大西国,如今兵精粮足,岂有臣服他人之理?你若言之有理,我等可饶恕,你若无理,我立即将你乱棍打出!”
周炳荣看看李定国,默许的点点头,激昂的说:“孙将军,我奉朝廷旨意招抚云南,必是对将军等有利无害,将军却如此待我,让我寒心。我试问将军,以将军之力,比之李自成如何?黄巢如何?”周炳荣故意不说出张献忠名字,一则因为在这二位枭雄面前,可能张献忠都不足以排名。二来,也不能以大西军前首领遇害之事来刺激三人。
孙可望这下把眼神移到周炳荣身上,看着他。周炳荣不慌不忙的接着说:“将军知道,崇祯年间,天下大乱,将军等与李自成等均揭竿而起,但是均被官军击败,这点,将军恐怕也认同。但是后来为何李自成能够占领京师?因为天下灾祸并起,蝗灾、旱灾,还有鞑子之乱,才使得将军等成就大事。但是数年之间,李自成枭首,当年的群雄均已不复存在,是因为他们不如将军等?恐怕不是吧。”
周炳荣缓了一下,接着说:“当今天下英雄皆知,当前大敌乃满洲鞑子,夺我河山,屠我百姓,致使中国右衽。此非亡国,实乃亡天下也!将军自四川抵云南,岂非鞑子之祸?将军自思,以将军之勇,云南之民,可御百万鞑子兵乎?如今鞑子之意,非占据京畿之地,实乃夺我大明天下,此路人皆知。只有我衣冠之士团结一起,才有当年宁锦大捷,致使鞑子数十年未能破关。以将军之名,能召唤我华夏亿兆臣民乎?如今我英明神武之皇帝陛下,乃神宗皇帝苗裔,当今天下最为正统之天子,举手之间,天下云集响应。如今天下兵马,在山西、陕西、江西、湖南、广东乃至全国皆揭竿而起,燎原之势已成,令鞑子昼夜不安。将军何故不乘此机会,报效国家,建功立业,而徒为青史之贼寇?留万世之骂名?请将军三思之。”
周炳荣慢条斯理,必要的时候有所停顿,就是要让诸人完全明白和接受自己的意见。只见孙可望眉头紧锁,似有所悟,又不好明言,因此看看其他二位将军,李定国点点头,而刘文秀则目瞪口呆,神情木然。孙可望立即站起来,挥挥手,两位武士立即退下。然后慢慢走过来,抓住周炳荣的手,说道:“大人请坐,在下刚才唐突,还请大人恕罪。”
周炳荣见孙可望有所缓和,料想应是自己刚才的话语对其有些触动,恭敬的说道:“将军多礼了。在下只是七品给事中,奉圣旨招抚云南而已,岂敢在将军面前落座?”
“大人折煞我也!本人山野村夫,不知大国礼仪,恕罪恕罪,刚才大人之言,茅塞顿开,可我仍有几事不明,还请大人赐教。”孙可望恭敬的说道。
“将军请直言。”
“其一,我等当年在崇祯朝造反,实乃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当今天子承继大统,能不计前嫌否?我等均为数十万兵马统帅,不得不考虑我大军能否为朝廷所认可。其二,如今天下大乱,鞑子南下,如今已经寇至湖广、福建,朝廷可有退敌之策?其三,我等虽为大西国,现已至王爵,各属下将士皆有官职爵位,朝廷如何赐爵?”
周炳荣之前已经得到天子的一些旨意,因此对道:“将军之虑,乃情理所致。下官已得天子旨意如下:对于大西军诸将,不计前嫌,既已招抚,则为我大明将士,与其他各军将士,并无有二;其二,鞑子兵马虽众,但观其本部八旗兵马,十万尚且不足,如今攻坚者,主力还是为降清之叛军,可想我中华国力并非弱小,而是意志薄弱者众。将军以及尚在前线抗敌者,均为我中国勇士,只要时机成熟,揭竿者何止百万?再者,将军未闻当今天下局势,整个国家都在战斗,只要我等一息尚存,凭胡虏十万之众可吞我中华,岂是痴人说梦?其三,将军等爵位之事,容我回去禀报,再行赏赐。”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事出突然,容我兄弟再商量。天使可暂回馆驿歇息,改日我等再请贵使莅临,尊意如何?”孙可望微笑的说道。
“既如此,将军等先商议,我们择日再谈。”周炳荣退下,回到馆驿,回想今日之场景,仍然心有余悸,未想自己竟能如此不烂之舌,又想到本次奉旨办事,如能事成,凭借大西军在云南苦心经营的基础以及其强大兵力,再以天下对大明的怀念,必能纵横天下。
第二天,周炳荣在馆驿徘徊,而迟迟未得到孙可望的召见,因此甚是担忧。事情已经到此,按理只是商讨归顺的具体事宜,为何未能召见?接下来几日,仍是如此,周炳荣辗转反侧,坐立不安,难道仍有纰漏之处?或是几位将领意见尚未统一?周炳荣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找李定国探听虚实。
“天使再度光临,定国不胜荣幸。
“将军切勿客气,在下此次到来,只有一事不明,还望将军赐教。”
李定国对周炳荣这次到来早已心知肚明,故作不知道,“赐教可不敢当,请天使明言。”
“既然前番我与将军等已有相约,可至今未曾接见本使,却是何故?莫非将军等仍存观望,不愿为我大明臣子?”
“天使误会了,误会了。其实,此事我也不明大哥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向天使表达意思,在下也不敢揣测。”
“将军,此事可如何是好,事关天下大计。本使已经告知将军等归顺的意义,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军等却如此抗拒天意,令天下英雄汗颜。”
李定国见周炳荣有些不悦,也只能说:“天使之心,在下已心知肚明。我只能说,我本人是极度赞成归顺的。”
周炳荣见到李定国已经开始向着自己了,又接着说:“将军光明磊落,一身正气,下官很佩服你的为人。此大是大非的关节上,将军切莫观望,烦请将军再告知孙将军,关于赐封为王的问题,将军等可派一人随我同去朝廷,一起禀明圣上。下官自当竭力为将军等进言,天子自然能感受到将军等一片赤诚。”
“天使此言妙极!我这就再找大哥商议,遣使归顺之事。于我而言,虚名都是浮云,古今多少英雄均因此而累。不提也罢,天使请回,等候我佳音!”
果然,次日孙可望派人召见周炳荣,周炳荣料想,必是李定国说出了效果。一路胸有成竹,原来并不是出现了重大纰漏,只是自己不够成熟,未能掌握他人心里,自以为是而已,现在疑问解开,自己自有对答之语,也确实感受到,李定国与孙可望确实并非一类人。
“哎呀,天使驾到,有失远迎啊。快请,快请。来呀,上茶。”孙可望走出门外,扶着周炳荣的手。周炳荣作揖答谢。
“实在不好意思,近日军务缠身,实在走不开身,因此搁置了归顺大事,还请天使恕罪。”
“哪里,哪里。将军日理万机,自然不能天天陪同下官,何罪之有?再说,这招抚大事,岂能一天就办成?”
众人皆一笑,以化尴尬。
“天使,我已修书一封,遣使随同天使返回行宫,面见天子。朝廷如真心招安我等,请天子下诏书,我等均万死不辞,共扶大明。”
“将军能如此想,实在是天下之福。那我们即刻就走。”
“哈哈哈,不急不急。天使来云南这么久,我等尚未尽地主之谊,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笑话。请天使再留三日,我等要为大人接风,不醉不归!”孙可望大笑。
“如此多谢将军。”周炳荣只能应道。
周炳荣如释重负,此行总算有了成果。可他又不知孙可望会在信中说什么,自己又不便去问。自己猜测应当是请封的事情是关键,估计八九不离十,否则自己提到这个事情的解决办法后,孙可望就立即召见自己,但是又为何不主动召见自己,不声言明,只是派遣使者,直接奏明天子,这其中到底出现了什么?可自己又担心,朝廷那群庸臣,会不会怂恿天子不同意,自己也不知道,且回朝再说。
连续几日,孙可望召集众位大西军高级将领陪同周炳荣喝酒,周炳荣看到大西军果然猛将如云,其凝聚力也很好,不知胜出朝廷大军多少,默默感慨。得知孙可望派遣使者是杨畏知和龚彝,因此颇多与二位使者交流,以了解更多大西军虚实。这杨畏知是崇祯时云南副使,分巡金沧,后因保护沐国公、平定云南之乱有功,被唐王授为右佥都御史,巡抚云南。又因是陕西宝鸡人,与孙可望是同乡,因此被其重用。
明天就要出发回朝了,当夜,周炳荣又与杨畏知一起把酒言欢,二人如今已经如胶似漆,相见恨晚。杨畏知本为忠毅耿直之人,如今又值归顺,这位周大人也是知己之人,因此借着酒劲,无所顾忌的聊了起来。
原来大西军中,自张献忠起,其四人均为其义子。张献忠战死,四人威望大抵一致,只是孙可望年纪较长而尊为大哥,军政大事,皆决于四人,如今云南已经平定,又日益富庶,因此想在权力上盖过其他几人。但是论军功谋略,李定国是最高的,如今艾能奇战死,孙可望又与刘文秀站在一起,孤立李定国,定国也是没有办法。但是考虑到大西政权的稳定,三人也是貌合神离,并没有出现直接的冲突。此次孙可望委托杨畏知为大使,龚彝为副使,此二人皆为孙可望亲信,其请赐封爵,也仅为自己要在爵位上高于其他二人,名正言顺的以朝廷名义统帅其他二人,进而控制大西军。实际上,孙可望早就有意归顺大明,共同对抗清军,此事早就与杨畏知等谈过,只可惜没有路子向朝廷表达此愿望,如今天使来了,竟能如梦成真,岂能放过机会。但是又唯恐李、刘二人不同意,故而多做了观察。杨畏知说,李定国与孙可望的交流,也并非开始就同意归顺,后来又说,既然以后归顺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降了又反,孙可望也答应了。不过这在周炳荣看来,可能只是李定国试探的话。
周炳荣倒吸一口气,原来其中竟有如此悬疑,以为自己在云南观察了这么久,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能够掌握此次谈话的关键,有如张仪、苏秦,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劝降大西几十万兵马。哪里知道,这些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领,经历过多少明枪暗箭、大风大浪,如今又是指挥几十万大军的统帅,怎么能如此轻易的被说服,只是本来就有这层意思,或者有这层意思,自己未能看破,被他人说中而恍然大悟而已。
周炳荣再没有先前的盛气凌人,要保存自己的锋芒,不可急切,一定要看清事情的本质,才能有的放矢,自己这次实际上只是架了一座桥而已。一路上与杨畏知等多是聊起大西军的战斗经历,各将领的性情品质以及云南的本土风貌而已。杨畏知则是侃侃而谈,无所不知,一路甚是轻快。
二人连同护卫,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加上山路崎岖,路上大约走了两个月才抵达桂林。
朝会上,皇帝召见了周炳荣和两位使者。由于周炳荣已经提前在奏章中说明了此次云南之行的成果,只是未将杨畏知所说的种种大西军统帅之间的矛盾报告。因此朝廷重臣和天子都已经知道此次使者前来的目的,在使者递交孙可望的亲笔信,天子稍作问询后,就退下了。天子下诏,提升周炳荣为兵部员外郎不提。
周炳荣与使者退出后,天子命王坤宣读孙可望的信:
先秦王荡平中土,扫除贪官污吏。十年以来,未尝忘忠君爱国之心。不谓李自成犯顺,玉步旋移。孤守滇南,恪遵先志。合移知照,王绳父爵,国继先秦。乞敕重臣会观诏书谨封。己丑年正月十五日孙可望拜书。
此时朝中以瞿式耜等楚党为首的旧臣大力反对,袁彭年说:“可望贼也,不可以封。”其他或多以太祖皇帝遗诏,不得以封异姓王为由,万般阻止,其他贵州军阀皮熊、王祥等也担心大西军出滇抗清,势必借道自己地盘,也是大唱反道。更有人建议,趁此挑起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之间的矛盾,使其自相攻击。其他大学士、尚书等均是反对朝廷赐封为秦王,一时竟不能决定。
下朝后,左藤立即过来找周炳荣,却不料刚好杨畏知和龚彝也在。“三弟,可想死大哥了。”
“大哥,我也想你们啊。”于是相互介绍了一下。
“快跟大哥说说云南的见闻。”
周炳荣将在云南之行的各种行迹和与大西军的情况都跟左藤聊了一下,随后又问了一句,“大哥,这朝廷对孙将军加封一事怎么说的。”
左藤谨慎的看看左右,示意此事不能在这里说。
“大哥放心,这杨大人也是我大明官员,现为右佥都御史。再说了,我们知道了朝廷的意思,也好出谋划策啊。”
“三弟啊,朝廷大臣,几乎是一片倒的反对。”
“这可如何是好。刚才小弟也说了,大西军是如何的精锐雄壮,如果此兵马能为朝廷所用,必是如虎添翼啊。”
左藤见杨畏知一言不发,愁眉紧锁,问道:“不知杨大人此事如何定夺?”
“不瞒大人,下官本来料定此事断难成功,也手足无措啊。但是如周大人所言,可望兵强,可藉为用,何惜一封号不以收拾人心,反自树敌?”
左藤也无言以对,只能说:“这等不痛快的事情,不聊也罢。走,喝酒去,今天大哥一定要跟三弟痛饮几杯。杨大人,一起去吧,我兄弟的朋友,就是我左藤的朋友。”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杨畏知略有所思的答道。朝廷的意思尽管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得知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彷徨,这就意味着大西军不能被招安,那么朝廷在云南就政令不通,一时心事重重。当然了,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可不能不给面子,只能唯唯诺诺的答应。
此后几个月,此事一直争论不休,杨畏知见情势不利,但是又不能对大西军没有交代,因此,思来想去,朝廷这般庸臣还是舍不得这个名爵,可是这个王爵能换取几十万精兵,进而收复大好河山,何故不封,哎,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于是上奏说,请封可望为公爵,定国、文秀为侯爵,以便回去复命。如此,朝廷勉强同意了,决定封孙可望为景国公,赐名朝宗,意为还是朝着祖宗之意。
却说靖之一直在训练兵马,饮酒作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突然听到消息说,周炳荣已经回来了,于是稍作安排,立即便往行宫跑。兄弟三人再次相聚,自然把酒言欢,彻夜不眠。
当说起当前大西军封爵之事时,靖之听他们聊了大半天,当然都是对朝廷庸臣的批评和对大西军实力的肯定。于是便想到一个人,此人一言九鼎,又是位高权重,多次与清军作战,又曾招降过大顺军,目前其手中便有十几万兵马,大多都是原大顺余部,此人便是堵胤锡。在靖之心中,此人绝对与何腾蛟不可同日而语,当年兵临长沙城下,二人约定攻城,最终功亏一篑,但却给靖之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天,靖之找到堵胤锡,此时堵胤锡已经是督师大学士。靖之将左藤、周炳荣以及杨畏知等人意见均告诉了这位颇具眼光的大臣,在与靖之说完之后,即刻进宫面见天子。
“爱卿,如此匆忙进宫见朕,有何要事?”
“陛下,是否已经发出明诏,加封孙可望为公爵,其他李定国、刘文秀为侯爵?”
“正是。爱卿为何问起此事?有何不妥吗?”
“如此则危矣!必将使招安大政功亏一篑。献此策等大臣,均是惜之仓米,失之天下,不足与谋。陛下,当下补救还来得及。”
“爱卿此言何意?朕尚不明白。”
“陛下,臣闻逆献在伪大西政权,即已奉可望等四人为王爵,今归顺朝廷,无非是以朝廷名义将其爵位正式化,结果反不如出,其何苦归顺?此为其一;其二,如今天下,陛下以为我大明自比鞑子如何?天下十分,鞑子已得之七八,而对于我朝叛臣,功劳卓著者,均赐王爵,如孔有德、吴三桂之流,如若陛下仅赐公爵,而虏赐之王爵,其安能归顺我大明?此为其二;陛下御极以来,常思收复旧都,恢复大明,此共约讨敌之际,朝廷岂能如小商小贩般计算恩赏于观望之盟友?汉高祖与关东诸侯约:助其诛灭项羽者,愿平分关东之地,终于得到天下,今孙可望等携数十万久战之士归顺,且有云南作为巩固的后方,如汉之关中,协助陛下诛灭胡虏,朝廷岂能吝惜爵位,寒天下英雄之心?此为其三,有此三,臣愿陛下即刻修诏。”堵胤锡铿锵有力的说道,伏地不起。
天子明显被这一席话震住了,缓缓才说道:“依卿之间,该如何处置?”
“请赐可望为二字王。(明代一字王为亲王,如可望所请为秦王;二字王为郡王。)”
天子略有所思:“爱卿之言,正合朕意。那就赐孙将军为平辽王,寄望将来一日,能平定辽东,将鞑子驱逐出关外。”
“圣明无过于皇上。”堵胤锡领旨退下,总算露出了微笑,靖之得知此消息,亦兴奋不已,当夜便将诏书及平辽王金印交给了杨畏知。而满朝文武对此事则是义愤填膺,纷纷指责堵胤锡结交逆党,与国贼同乐,罪不容诛!满朝杀堵胤锡的呼声越来越高,言官们也是奏折如潮水般涌进行宫。天子考虑到堵胤锡手握忠贞营以及其他大量明军地方武装,多年来已经成为抗击清军卓有成效之人,因此对朝野议论不予理睬,以防止重蹈袁崇焕之冤。
浔州(今广西桂平市)守将庆国公陈邦傅,由于担心忠贞营驻扎在宾州(今广西南宁市宾阳县)、横州,担心自身利益难保,其幕僚胡执恭建议结好于孙可望,仪仗大西军的声势同忠贞营对抗。在得知朝廷加封孙可望为公爵时,竟然利用天子颁给的空白诏书,伪造圣旨,进封孙可望为秦王,并命其监国,表示皇帝将父事之等。
孙可望率李定国等安排了隆重的接待仪式,接到陈邦傅的假诏书后,也难辨真伪,下令赐宴三天,并布告云南全部州县。等到杨畏知持真诏书到了昆明后,孙可望大跌眼镜。不是已经有诏书加封我为秦王了吗,怎么你又说是平辽王,而且诏书、金印看上去也都没什么破绽,而双方都各执一词,都说自己的是真的。孙可望没办法,因为前一封诏书已经布告天下,人人皆知,只能将错就错,派人向朝廷辨明。而将杨畏知关起来。
当孙可望再次派人来朝廷,确定第一封诏书是假的以后,要求再次颁布新的圣旨,而此时朝廷却再次重演当时的议论,且愈演愈烈,此次朝廷再也无法颁旨,此事直到后来孙可望率军出滇抗清,也未落实。
且说这伪造圣旨的陈邦傅,竟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在满朝文武大肆痛斥孙可望、堵胤锡的时候,竟没有任何声音要治罪陈邦傅。最后清军攻入广西,陈邦傅投降;再后,李定国收复广西,抓获陈邦傅,千刀万剐而死,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