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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找准软肋一击即中

天定录 温毅阳 4794 2024-07-06 15:33

  如果花云蕾提供的情报属实,那么军头司虎柙里关押着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伪齐第一刺客蒯挺,要想证实这一点,只是把赵撙找来恐怕无济于事,得让他见到人犯当面指认才行。

  证人好找,到军头司虎柙里指认人犯就不那么容易了,毕竟那是人家韦小国舅的地盘,不是随意闲逛的勾栏瓦肆,眼下除了入宫请吴才人帮忙,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话说自打昨晚见了失踪长达两年之久的大弟,吴瑜的心情忽然变得开朗起来,半夜笑醒了好几次,今日一大早就吩咐掌膳女官张罗家宴之事。

  她寝居的余容阁,别看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一进院落,却是整座后宫里最雅致的所在,一年四季花香之气氤氲不绝,尤其是清明节过后,满院子红白相间的芍药争向怒放,煞是袭人。

  吴益刚刚跨进院门就领略到了,他正暗自陶醉其中,忽听身侧响起一串脆生生的童音:“甥儿伯玖拜见舅父!”

  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娃儿,生得白白净净,胖胖乎乎,头上戴着束发小冠,身穿等比例缩小的交领锦衣,腰里系着红锃革带,俨然一副贵家小公子哥的模样。

  伯玖是谁?

  吴益一时有些迷糊,嘴里胡乱应着,脑子却转得比陀螺都快。

  史书记载,宋高宗因唯一的儿子元懿太子赵旉早夭,不得已将太祖一脉的两个宗子过继入宫,分别交给张婕妤和吴才人抚养,其中一个就是后来的宋孝宗。

  宋孝宗最初的名字叫赵伯琮,后来赐名赵瑗,而这个自称伯玖的小男孩,显然就是将来的恩平郡王赵璩。如此看来,吴才人也够点背的,冥冥之中竟领养了一个注定长不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阿姊,他是什么时候入的宫?”

  既然木已成舟,吴益虽是满心遗憾,但是见了才人姐姐,也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问问。

  吴瑜从十四岁入宫,算起来已有八九个年头了,然而身子一直没有动静,好不容易领养一大胖儿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想那么多:“你是说伯玖这孩子吧?他呀,入宫尚不满半载,官家总说要亲赐他一个好名字,可惜庶务繁剧,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及了。”

  “伯玖在宫里是不是还有个同宗的兄长?”

  “你说的是瑗儿吧,他五年前就入宫了,一直住在张婉仪的琉秀阁。”

  琉秀阁在东,余容阁在西,中间隔着大内治事之所罗木堂,也就是她们姐弟昨晚密谈的地方。

  在皇后阙省的特殊情况下,按理说整座后宫包括尚书内省二十四司,应该由位号最高的嫔御发号施令,事实上并非如此。

  截止到目前为止,后宫拥有位号的妃嫔仅有四人,她们分别是邢皇后、潘贤妃、张婉仪和吴才人,其中邢皇后远在漠北苦寒之地,有家不能回,而潘贤妃因嫡子赵旉早夭,忧思成疾,一直留在临安将养身体,张婉仪虽然随驾而行,却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想扶的主儿,让她协理后宫等于对牛弹琴,因此位号最低的吴才人这才得以在罗木堂发号施令。

  吴益并不知道这些,他一直以为吴瑜处处谨小慎微,很可能是害怕后宫掌门人给她穿小鞋,岂知人家是将权力关进笼子里的劳模。

  “阿姊,既然琉秀阁和余容阁比邻而居,何不请张婉仪与瑗儿一同前来赴宴?”

  他没有远亲不如近邻的意思,而是想亲眼目睹那位未来的真命天子一一就算吃不到葡萄,彼此认识一下总可以吧?

  不过请外人来赴家宴这个借口,总归太牵强了些,是以吴瑜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咱们家人今日难得一聚,外人在场恐有不便,改日再说吧!”

  “咦,马上就要开宴了,二弟为何迟迟未至?”

  这个……

  吴益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将自己想去虎柙提审人犯的计划和盘托了出来,不料吴瑜一听就急眼了,厉声叱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嘛!”

  她昨晚就警告过吴益了,不要狗拿耗子去招惹韦小国舅,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别到时候案子没查明白,再把自个儿陷入看不见的漩涡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人胆敢在此胡闹啊?”

  门廊下的珠帘忽然哗啦作响,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人,刚露面就乐呵呵的打趣道:“梓童奉旨协理后宫,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朕来替你作主!”

  堂外没有任何人通报,官家就这样悄默声息的驾临了。

  吴益当即吓了一大跳,赶紧从绣墩上站起来行礼,此后叉手侍立于一旁,不过虽然垂首低眉,大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

  只见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大宋皇帝,三十岁左右,形体瘦削,身材硕长,穿着一袭淡黄色的长衫,腰里系着红锃双铊玉带,束发小冠下面是一张白净无须的长瓜脸,两道眼睫毛又细又长,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看就是个精于心计之人。

  “官家怎么来了?”

  吴瑜满脸诧异,看上去吃惊程度并不比吴益小。在她的印象中,以往这个时辰,官家不是在朝殿与大臣集议大事,就是在复古殿里批阅奏章,琉秀阁和余容阁虽近在咫尺,却从未在大白天登门临幸,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赵构旁若无人的捏住她的纤纤玉手,柔声道:“梓童今日在阁中大摆家宴,只约吴益、吴盖二兄弟赴宴,难道朕不是你的家人吗?”

  他说着抬起细眉长眼瞄了一下泥塑一般的吴益,微微一笑道:“朕不用猜就知道,你就是牙军第一狠人刽子吴吧?”

  此言一出,吴益愕然大惊,想不到皇帝竟对一个无名小卒了如指掌,一语道破他在淮西军中的绰号,看来私底下没少做功课。

  吴瑜见他茫茫然不知所措,赶紧笑着打圆场道:“臣弟是个行伍粗人,不懂朝仪宫规,还望官家勿怪。”

  赵构大马金刀的在主人位置上坐下,摆了摆手道:“无妨,既是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都坐吧!”

  他环视了一下室内,除了吴氏姐弟俩,并无他人,不禁诧异道:“方才何人在此胡闹?”

  “回禀陛下,方才是小臣出言无状,惹恼了家姐。”

  吴益拱了拱手,实话实说道。

  “哦?”

  赵构一下来了兴趣,笑道:“你失踪两载有余,姐弟二人多日未见,本应叙天伦之乐,却因何事争执?”

  吴瑜赶紧给吴益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可随口乱说。

  吴益置若罔闻,故意装作没看见,成败在此一举,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当下鼓足勇气道:“此事关涉重大,稍有不慎,恐将危及江山社稷!”

  哦?

  赵构颇感意外,旋即面色一沉道:“是何大事?你且说来听听。”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吴瑜只能在旁边干瞪眼瞎着急,她清楚官家的脾气禀性,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最好不要随便掺和,否则天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恼火的瞪着自己的弟弟,然而吴益却像没事人似的,继续以危言耸听的口吻说道:“有人冒充伪齐刺客蒯挺,意欲嫁祸岳侯,陛下若不彻查此案,恐将有大祸临头。”

  赵构的眉毛迅速抖动了一下,语气冷冰冰道:“何人如此大胆?”

  “殿前司。”

  这三个字刚从吴益嘴里说出口,赵构啊了一声,好玄没从坐榻上滑落下去。

  八年前驻跸杭州的时候,御营司扈从统制苗傅和刘正彦突然发动兵变,将他从皇帝宝座上赶下来,如果不是张浚、韩世忠等人率领的勤王师及时救驾,恐怕大宋朝已经改作他姓了,如今的殿前司与当年的御营司一样,总领大内禁卫之责,他们当中要是有人居心叵测,那还了得?

  “空口无凭,以何为证?”

  他在惊恐之余,还不忘提出质疑。其实心里早就想好了,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吴益知道自己已经轻而易举的击中了他的软肋,心下一宽,微笑道:“证人已在路上,不过,指认假冒者却非易事,小臣官卑职微,别说关押人犯的虎柙了,恐怕连军头司的大门都进不去。”

  “韦谦可与此事有关?”

  赵构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倘若假冒刺客者真是殿前司的人,那么身为军头司干办官的韦谦一定脱不了干系,亲外甥在背后做这么大动作,他们要干什么?

  “这个……小臣万万不敢妄加猜测,一切等假冒者招供之后方得知晓。”

  他不能把话说死了,毕竟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么早下断语,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

  赵构只是随口一问,他当然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沉吟了半晌,忽然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蓝珪安在?”

  “喏!”

  随着洪亮的应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年宦官疾步走了进来。

  蓝珪?

  吴益不禁心中一动,抬眼仔细观瞧,只见这个与康履齐名的中官大珰,印堂发亮,面色红润,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怎么看都不像去了势的老阉人。

  当年赵构还是康王的时候,他就在府邸里侍奉了,可以说是正儿八经的潜邸旧臣,与他同时代的宦官,除了巨珰康履,就数他圣眷最隆了。

  几年前苗傅和刘正彦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杀了康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被当成康履一党贬谪出宫,直到事态平息之后,这才重新回到皇帝身边,现如今已是执掌内侍省的副都知,整座皇城里除了帝后妃嫔之外,他是最有权势的了,御前诸班直、行宫禁卫所等宿卫亲军均在其控制之下,皇帝把他叫进来,其义不言自明。

  “益卿,毋要多虑,”

  赵构眼神坚定的望着他道:“朕现命蓝副都知佐尔行事,无论背后牵扯到何人,须得彻查个水落石出,务必将其首恶鞫治归案!”

  他这话的意思自然包括了外甥韦谦,颇有大义灭亲的味道,完全出乎吴益的意料之外,看来这位皇帝对后妃戚里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好感,自己以后还是小心点为上。

  蓝珪虽与官家同来,不过适才只是在门外侍应,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当然听得一头雾水,他看看面沉似水的官家,又看看欲言又止的吴才人,最后将深髓的目光落在了吴益脸上,可惜看了半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闹不清楚这个年轻人刚才究竟说了什么,惹得官家大光其火。

  “微臣谨遵圣谕,”

  他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有一事不明,官家之意是明查,还是暗访?”

  他没有问什么事,只问明查还是暗访,显然另有深意。

  要知道,他不仅是内侍省的副都知,还兼着提点皇城司公事一职,皇城探事司的逻卒明里暗里遍布天子行朝,若是暗访的话,他们就派上了大用场。

  赵构没有回答,而是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吴益,同时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意思是悉听尊便,任尔全权裁度。

  吴益受到皇帝无声的鼓励,精神为之一振,侃侃而言道:“蓝副都知不用那么麻烦,明查即可,证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届时只需到军头司提人指认即可。”

  蓝珪听到“军头司”三个字,不禁为之一怔,那里可是他这个宦官鞭长莫及的地方一一当年康履兼任军头司主管公事时,对随行护驾的禁卫军将佐颐指气使,这才招致杀身之祸,自此之后,朝廷明令宦官不得交结主兵官,军头司虽然名义上是内侍省的附属机构,既便是身兼主管军头司公事的中官大珰,却也无权过问衙门庶务,更何况现如今韦小国舅在那里主事,谁敢跑到他的一亩三分地找事?

  赵构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顾虑,伸手从怀里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他道:“见此物如同朕至,谁敢阻扰卿等办差,严惩不贷!”

  吴益乜眼瞄了一下,只见那块微微发黄的玉佩上雕着张牙舞爪的龙纹,上面阴刻着一个大大的篆体字:康。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块有点年头的玉佩是赵构当康王时候的旧物什,不光那些潜邸旧人比较熟悉,就算是韦家人,只怕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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