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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顺藤摸瓜

天定录 温毅阳 4851 2024-07-06 15:33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熊大突然从噩梦中惊醒,下意识的起身看了一眼对面,只见军头睡的床榻上空空如也!不由心里一慌,赶紧捅了捅身边鼾声如雷的熊二:

  “熊二,快醒醒!”

  “咋的了?”

  熊二一骨碌爬坐了起来,睁着满是芝麻糊的眼睛茫然问道。

  “军头一宿未归,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啊?”

  熊二愣了半晌,突然当胸擂了他一拳:“你傻呀你,后半夜下那么大雨,人不留客天留客嘛,懂不懂啊?”

  正在做梦娶媳妇的李小宝被他俩吵醒了,打着哈欠骂道:“你俩熊玩意儿一睁眼就吵吵,还让人睡不了?”

  “睡什么睡?军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哥俩活剥了你!”

  熊大吹胡子瞪眼怒声骂道:“若不是为了救你这泼皮,军头至于身陷龙潭虎穴吗?”

  他刚才做了个恶梦,梦见军头被齐英社那帮小娘们绑在柱子上,面前摆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鼎锅,不用问,这是要煮熟了分肉吃啊,他心里一着急就醒过来了。

  “龙潭虎穴?”

  李小宝被他气乐了,腾的坐起身子道:“说你是熊玩意儿,你还真是熊玩意儿!哪来的什么龙潭虎穴?咱们军头啊,这会儿说不定正在温柔乡里快活呢!”

  熊二一听就来了精神,忙摇晃着大脑袋凑过来道:“你这泼皮,不会是说笑的吧?军头难道跟那花二当家的真有一腿?”

  李小宝犹豫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他听花小朵说过,花二当家的背地里没少跟她们念叨吴军头,说来说去无非是相见恨晚,这种事情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但吴军头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连他这个自诩为其心腹亲信之人也无从得知。

  熊二见他半天不言语,似乎是默认了,不由磨着牙花子暗自羡慕嫉妒恨道:“如此说来,你这泼皮从中牵线搭桥,非但无罪,反倒立了大功!军头回来若是赏了你,到时候可别忘了兄弟们啊!”

  “那是那是!”

  李小宝嘿嘿一笑:“军头要是请我吃肉,保准给你们留两块大骨头,到时候你哥俩好好比一比,看看谁啃的干净!”

  “啃什么骨头?你吃肉不应该请我们喝汤吗?”

  熊大满脸疑惑不解的问道。

  熊二回过头重重的呸了他一口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都听不出来?他在骂俺们是狗哩!”

  熊大这才咂摸出味来,兄弟俩迅速对了对眼神,突然扑过去摁住李小宝,准备好好捶他一顿,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哟,挺热闹嘛!”

  吴益迈步走了进来,一看眼前的场景,正合心意,当下点着头道:“嗯,很好!揍,给我狠狠的揍!”

  昨晚谈完事儿,本来抬腿就走了,结果刚出了船仓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花云蕾自然于心不忍,死拖硬拽把他拉回那间小船屋里,没办法,人不留客天留客,他只得顺水推舟住了一晚,不过天刚亮便拔腿跑了回来,生怕夹着尾巴似的。

  三个人听了他刚才的话,一下子全都愣住了,军头这是几个意思?

  要说还是李小宝反应快,他回过神之后赶紧嚷嚷道:“松开,松开!我可是立了大功的,你们再这样胡闹,军头可要发飙了!”

  吴益噗呲一声气乐了:“好小子!你吃里扒外把人卖了,还想着让人替你数钱,天底下有这等好事吗?”

  李小宝暗叫一声完了,情知这顿胖揍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干脆闭上嘴巴,蜷曲着身子,双手紧紧护住头部。熊氏兄弟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各自挥起钵大的拳头,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猛揍,边打边骂:“要说坑俺们哥俩也就算了,居然敢坑军头,你的良心是不是长胳肢窝了?”

  事到如今,李小宝自知理亏,是以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只是默默承受着。

  对于他干的这些事儿,熊氏兄弟不清楚,吴益却心如明镜似的。

  李小宝这小子自从跟花小朵好了之后,一直明里暗里充当齐英社的眼线,昨晚刚到建康就和她们勾搭上了,假装自己被仇家绑架,然后把吴益引诱进花云蕾早就设计好的圈套里,虽说只是替人平事,牵个线搭个桥,并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举,但其心可诛,吴益为了防微杜渐,不能不对其微惩薄戒,以免这小子将来越走越偏犯下更大的错误。

  “军头,您既然已经答应她们了,怎样才能将花班主救出来?”

  李小宝吃了一顿老拳,疼得呲牙咧嘴,既便都这样了,还不忘适时提出他所关心的问题,看来花小朵没少吹枕边风。

  吴益轻哼了一声,并未答话。

  现如今花云英关在军头司的虎柙里,就算是处以极刑,那也得等到秋后才能勾决,着什么急啊,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楚殿前司在背后搞什么鬼,否则难以彻底消除岳侯与伪齐细作里通外合的嫌疑,只要皇帝仍心存一丝丝芥蒂,淮西军的大权就不可能落到岳侯手里,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他把自己的想法以及昨晚的事儿跟韩诚一说,韩诚当时就急了:“殿前司是皇帝的禁卫亲军,如此胆大包天,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刽子吴,你身为宗室戚里,事关江山社稷,万万不能坐视不管啊!”

  吴益听了,不禁哑然失笑,什么宗室戚里?刽子吴的亲姐姐吴瑜,不过是区区一五品嫔御而已,要知道,在本朝只有皇太后、太后、皇后以及贵妃、德妃、淑妃和贤妃的直系亲属才能称为戚里,老赵家的江山社稷关他吴家什么鸟事啊!

  “江山社稷自然有朝廷大臣作主,我可不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不过,既然此事关系着岳侯的清白,那就不能不一查到底了。”

  “你准备从何处入手?”

  韩诚热切的望着他,希望自己能助上一臂之力。

  吴益蹙眉想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军头司虎柙里关着的那人,肯定不是伪齐刺客蒯挺,只要有人能证明这一点,他们的阴谋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韩诚听了这话,突然两眼放光,一拍大腿道:“我想到一人,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人?”

  吴益被他一惊一乍的有点发毛。

  韩诚忙道:“我有个族兄在皇城司做书吏,据他所说,两个月前在平江的时候,一名八字军将佐与伪齐细作暗中互通款曲,后来被皇城司的逻卒当场擒获,此人极有可能认识伪齐第一刺客蒯挺!”

  哦?

  吴益心中一动,管他认识不认识,俗话说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于是忙问道:“此人姓字名谁,现如今羁押在何处?”

  韩诚摇了摇头道:“吾兄不过是一区区执笔小吏,所知以道听途说者居多,何况事隔这么久,此人恐怕早就由皇城司移交大理寺了。”

  此言一出,吴益登时心凉了半截,自己刚踏入天子脚下,人地生陌,要想在深不见底的朝廷衙门里查找一个不知姓名的犯人,堪比大海捞针一样困难,然而就在山重水复疑无路之时,刽子吴的亲弟弟吴盖突然前来登门拜访。

  “哎哟哟,这不是吴亲事官吗,什么风把你吹到寒舍来了?”

  韩诚与对方简单寒喧了几句,便知趣的拉着李小宝等人回避了,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二弟,昨晚在宫中见你神色异常,当时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益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吴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阿姊责怪我独自一人跑回宫中复命,险些误了大事!”

  “什么大事?”

  吴益诧异的随口问道。

  这个……

  吴盖忽然口吃起来,看样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是不是怕我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收买之后作伪证?”

  吴益冷哼一声道:“阿姊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不不不!不是阿姊!”

  吴盖慌忙摆手道。

  吴益步步紧逼道:“那是谁?”

  这个……

  吴盖再次口吃起来,不过只犹豫了几个弹指便道出了实情,原来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他担心作为此案关键证人的吴益被不明势力暗中收买,所以才连夜宣召入宫,既便如此仍不放心,还亲自躲到幕后监听,从这些细节上,不仅可以看出来此事关涉重大,而且可以领略到皇帝的疑心有多重。

  吴益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一想到今后要和如此阴诡之人打交道,心里就老大不舒服,然而要想干一翻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似乎只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并没有可供选择的余地,眼下看来更是如此:

  “二弟,你在皇城亲事营当差,可有听说过八字军将佐与伪齐细作暗中勾结之事?”

  吴盖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问懵了,半晌才回过神道:“兄长所问之人是赵撙吧?”

  赵撙?不就是昨日那个“打劫”官船的赤膊大汉吗?

  这回轮到吴益惊讶了:“他此前被军头司羁押在虎柙里,不是因为两军械斗之事吗?”

  “当然不是了,”吴盖笑道,“兄长有所不知,两军在闹市械斗之事,罪责明晰,无需羁押推勘,殿前司管干使臣于辅被军头司依律处置之后,很快就释放了,而八字军将佐赵撙则拒捕逃逸……”

  听他细细一说,吴益这才明白事情的真相,原来赵撙担心军头司的人官官相护,一时失策逃遁而出,他跑到平江城外的一处破庙里,准备躲上一阵子,等风平浪静了再说,万万没想到,竟然一头闯进蒯挺一伙的落脚之处,是以当场就被拿住了。

  蒯挺见他脸上刺着“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字样,知道他是八字军的人,便有心策反他里应外合共谋大事,赵撙软硬不吃,结果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然而就在性命垂危之际,皇城司的逻卒跟踪纵火之人顺藤摸瓜找到那里,蒯挺一伙仓惶之下急速逃窜,这才算救了赵撙一命。

  “既然是皇城司侦办的案子,为何要移交军头司?”

  吴益有点不大理解,两个衙门虽然同为皇家侍奉机构,但向来各司其职,没必要横插一杠子吧。

  “唉!”

  吴盖叹了口气道:“人家韦干办是皇亲国戚,谁敢跟他争功啊!他把赵撙关在虎柙里刑讯逼供,折腾了整整两个月,结果一无所获,由此可见,赵撙并无通敌情事。”

  吴益点了点头,看来韦谦对伪齐刺客蒯挺情有独钟啊,没本事将其缉拿归案,却有胆量找人冒充他领功,这人可真是怂到姥姥家去了。

  “二弟,那赵撙可识得蒯挺其人?”

  “岂止识得?恐怕没齿难忘!”

  吴盖接着道:“据赵撙讲,蒯挺威逼利诱了他两天三夜,两人曾面对面聊过数个时辰,如果不是分属不同阵营,惺惺相惜之下,真有可能成为相见恨晚的好兄弟。”

  “如此甚好!”

  直到这个时候,吴益才放下心来,接下来只需赵撙和假蒯挺见上一面,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吴盖见他有了笑模样,赶紧说道:“兄长,阿姊说今日要专门为你接风洗尘,咱们这就入宫赴宴吧?”

  吴益轻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他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吴瑜要在宫里摆家宴,何不顺水推舟把大事办了?

  “二弟,赴宴时辰尚早,你可否先替兄长办一件事。”

  “兄长尽管吩咐,愚弟自当尽力而为。”

  “你去把八字军的赵撙请过来吧!”

  啊?

  吴盖顿时张口结舌,阿姊在宫中摆家宴,兄长却要请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丘八大爷,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吴益把殿前司与军头司沆瀣一气之事,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一遍,吴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道:“愚弟谨遵兄长之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知那赵撙会不会来。”

  “放心!”

  吴益重重的拍着他的肩头,笑道:“蛇鼠不同窝,他们八字军与殿前司水火不容,这么好的机会谁肯白白错过?”

  “你去城外请赵撙,我去宫中请皇命,咱们分头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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