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自入播州,以武力站稳脚跟,以兵威维系门户。杨氏一族,如杨端、杨粲、杨文、杨邦宪、杨汉英、杨铿、杨辉等,谙熟兵法韬略,都是一时之杰,征战几乎没有领过败仗。杨应龙从小就爱听杨粲、杨文两位先祖的故事,尤其佩服杨文调教出来的大宋御前雄威军,一支地方武装力量,因为战斗力极强,屡立战功,被朝廷赐予“御前”二字以示荣宠,遍观史书,这是绝无仅有的。播州御前雄威军是一支和蒙古军周旋多年,交手屡次获胜的军队,让蒙古军不敢踏入播州半寸之土,死死为南宋守住西部的四川防线,使得蒙古军取道云南实行斡腹之谋的计划破产,可以说那是播州杨家军队最辉煌的时期。
播州御前雄威军,其战斗力,可以和蜀汉时的精锐部队无当飞军相比权量力,其取得的辉煌战果,甚至更胜一筹。
杨应龙从明事起,就一心想着恢复播州的盛世之业,自昨日听了父亲的心里话,更加抱定了决心,也想自己亲手调教出一支可堪比拟御前雄威军战力的部队。他从小就习读兵法,勤练武功。十三岁时,就随杨烈出征,未尝有半分胆怯之色。杨应龙曾在无数个梦里,想象着自己身着戎装,指挥着一支令行禁止、铁衣玄甲、临战必前,凡是攻城夺地都必先登的部队。他将带领着这支部队收复故土,为朝廷征伐弹压不法之徒,创建不世武功,为自己,也为播州带来无上的荣耀。
校场上,一干军校早已集合好各营的士兵。只见杨真赤裸着上身趴在四名亲兵抬着的担架上,缓缓走来。走得近时,士兵才看见杨真背上已是皮开肉绽,显然是刚受了军法处置,一时皆惊。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开始喧闹了起来。
杨真被抬着走上了点将台,面朝众军士,四名亲兵并没有将他放下,却是木桩似得抬立着。杨真唤来把总董鳌,命令他叫众军士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全部安静待命。
董鳌受命,将旗帜一挥,众军士见状,都只得立刻乖乖站好,一声不作。
“播州军兵马大元帅到。”辕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
高呼声之后,董鳌将令旗一挥,立刻响起了重鼓之声。
众军士一齐向辕门望去,只见一少年将军,后面跟着两位年纪稍长其三五岁的副将,大步往点将台走来。
三人走上点将台,杨应龙居中靠前,也面朝众军士而立。
何廷玉上前一步,对杨应龙以手做请的姿势向众军士大声说道:“这位乃是播州军兵马大元帅杨应龙,众军士静听,请大元帅训示。”
“杨应龙,就是宣慰大人的长公子,对吧?”“他以后就是我们播州的宣慰使大人。”众军士轻声地嘀咕着,也终于知道了是谁敢如此重罚杨真了。
杨应龙按剑向前一步,抖落披风后,对众军士训道:“我乃播州军兵马大元帅,今日奉宣慰大人之命,特来练兵。朱敬,你代我向众军士宣讲我的军法。”
董鳌将令旗交与朱敬,朱敬将令旗一挥,做训诫之令。然后对众军士说道:“众军听命,大元帅练兵军法,一共六条:一、不听号令者,斩;二、贻误军机者,斩;三、临阵逃脱者,斩;四、犯法作奸者,斩;五、军中喧哗者,斩;六、军中传谣者,斩。”
众军听后,都不敢做声,想着杨真都被整得半死,这次练兵应该是来真的了,手心、额头都开始直冒冷汗。
杨真听了,心想杨应龙并非是一个纨绔公子,而是一个绝对不一般的厉害人物,练兵手段果然有一套,不由地对杨应龙佩服了起来。
杨应龙大声说道:“军法既已宣布,有道是王法无情,军法更无情,众军士,如有以身试法者,无论是谁,必将严格按军法治罪,若是不信的话,且看我的好手段。”
众军士一齐说道:“谨遵大元帅之命,唯大元帅的军令是从。”
杨应龙侧身说道:“朱敬、赵仕登、何廷玉、张玉、马忠、董鳌、戴贵、陈大才,听命。”
朱敬等人应声向前,说道:“在。”
杨应龙看着众人说道:“练兵的计划和安排,我已命朱敬、赵仕登制定好了,你们众人务必按计划和安排练兵,不得有误,违者,军法从事。”
众人领命,齐声道:“大帅的军令,我等不敢有违。”
杨应龙道:“好。朱敬,你且随我到城内走走,赵仕登,你先和众军校计议,一切按计划和安排执行,练兵自现在开始。”然后走到杨真面前,说道:“杨总领刚受脊杖之痛,你且先回营歇息吧。”
说完,杨应龙带着朱敬望辕门外而去,因刚宣布完军法,兵士都不敢朝杨应龙的背影望去,生怕妄动违了军法。
杨应龙和朱敬缓步来到西门城墙上,杨应龙说道:“朱敬,你可知养马城的故事。”
朱敬摇头道:“请大帅恕我浅薄无知,我只知道这是我播州历来牧马练兵的地方,是播州的根本所在。”
杨应龙笑了一笑,然后手指背后高山,说道:“此山,名叫高遥山,又叫定军山。我先祖唐太师杨端公入播,就先占据了此山,并以此为根据,建立了白锦堡,后来才改名叫做养马城,终于开创出我播州杨氏七百年之功业。如今播州据有方千里的土地,实肇基于此城。”杨应龙又向西望去,说道:“距离此地五里之外,有一孤峰,名叫龙岩山,建有一座山城,名叫龙岩新城,其易守难攻,坚固犹胜过钓鱼城,当年修建是为了抗击蒙古大军,现在荒芜不治了。”
朱敬疑惑道:“荒芜了,岂不是很可惜?”
杨应龙叹道:“皇明以来,严令土司不得建有城池,因我播州强盛,又先归顺,朝廷为了以示荣宠,所以播州城才得以保存并扩建而成现在的规模,这样就不得不放弃以军事之用为主的龙岩新城了。”
朱敬原非播州人,从小又重武轻文,投奔播州并不久,对播州的掌故不是很熟悉。杨烈因他来自北方,在播州没有和世家大族有任何瓜葛关系,几次随军出战,都建了大功,所以对其尤为信任,甚至超过了一干出身播州的掌事。听杨应龙此时谈及杨氏的一些历史,于是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朱敬受教了。”
杨应龙继续说道:“有道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唯有道者长守其土。我欲中兴播州,单以有道恐怕难以成事,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烦恼。”
朱敬道:“俗话说,乱世须用重典,如今这局面恐怕不得不如此啊。待局面稍好,加以德济,恩威并施,我看才是正道。”
杨应龙道:“此话有理。”说完,看着连绵群山,伫立良久,没有说一句话,心里大有江山无限之好的感觉。
次日一早,杨应龙又叫上朱敬来到养马院,问掌事现有马匹几何。掌事回说道有西域良马两千六百七十五匹,西南良马五千三百一十八匹,杂交马一千七百三十二匹。
杨应龙听后,微微一笑,很是高兴。对养马院掌事交代了一番,说道:“杂交马体格和气力如何?”
掌事回道:“体格较西南马匹高大,气力也强过,但都不及西域良马出众。”
杨应龙以命令的语气说道:“各种马匹一要继续繁殖和训练,有机会还得再购买一批西域良马回来。”
掌事说道:“是。”
杨应龙转头对朱敬说道:“马匹,乃是军中最不可或缺之物,也是我杨家向朝廷进贡的重要宝物。几百年来,我杨家向朝廷进贡了不下万匹的良马。”
朱敬只是点头,并未作声。之前已多次听说在南宋时,因朝廷偏安于南方,战事又多,而马匹奇缺。杨氏动辄向朝廷进贡数百匹良马,用以纾解国难,朝廷因此倚重播州。在杨文去世后,朝廷念其镇守西土和献马之功,所以特地追封他为播国公。
杨应龙和朱敬绕马厩走了一圈,才到校场观看播州军训练。
杨应龙在养马城不足一月,听赵仕登报告说已斩杀了三十八名违反军纪的兵士,现在兵士已经深畏军法不敢再犯了,练兵可以说已有了小成。
杨应龙抚掌说道:“好极了,明日辰时,我亲到校场进行首次阅兵,赵督军有劳你安排好此事。”
次日一早,校场众军士集合,各营兵士闻令而动,旗帜和步伐整齐。步兵凶悍,骑兵矫健,所有训练科目都完成得令杨应龙感到满意。其中,有几人动作迟缓,被马上叫出,加以杖击。杨应龙看着众军士,个个筋骨强劲,大有一股虎狼之气,心中甚是欢喜。
杨应龙叫来赵仕登等人,命众军士明日休息一天,吩咐火头营当晚给众军士加菜。当夜提调及以上的军校齐聚衙署大堂,饮宴一回。
宴席上,杨应龙心情极好,举杯说道:“有劳诸位连日操劳,今日大家务必大醉一回,明天过后,继续好好操练兵马。”
众军校都快一个月没有饮酒了,听了杨应龙的话,忙谢过后,开始了牛饮鲸吞。
两杯过后,董鳌开口说道:“大帅,这酒杯喝酒,太不过瘾了,不如换大碗来喝,那样子才能喝出一些滋味来。”董鳌说完,满座都大笑了起来,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应龙也笑道:“好,就依你的话,换大碗来喝。”
于是众人都用大碗喝酒,气氛好不热烈。
杨应龙不知什么时候喝醉了,醒来时,已是次日午时了,忙叫长随端来盐水漱了口,又喝了两碗凉白开才稍微觉得舒服了一些。匆忙吃了早饭,想到城墙上走走,突然,门外来了一名宣慰司杨烈的亲近侍从。
“拜见大公子。”侍从说道:“宣慰大人命大公子马上返回宣慰司府。”
这侍从有些口吃,说话时期期艾艾,见到杨应龙,不免有些紧张,神情显得很是急切。
杨应龙见状,惊慌道:“是我父亲病重了吗?”
侍从回道:“不是,宣慰大人说有大事要和公子您商量。”
杨应龙一颗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下,狠狠地踹了那侍从一脚,说道:“你这狗日的,说话吞吞吐吐,吓死老子了。”马上吩咐长随,牵来马匹。又叫门卫通知朱敬、赵仕登,说练兵一切仍按计划和安排执行,不可轻废,否则军法从事。说完,和那侍从、长随一起打马望播州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