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愤怒的百姓,京兆尹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心想这钱宁的反击也太厉害了,这会儿不光自己儿子没了被惩罚的危险,反而有可能将对手送进监牢。
不过他却让我有些难办,自己总不能真的将刘宝送进监牢吧。可是如果不这样做,这些激动的百姓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再说,朝中那些言官,恐怕也会弹劾自己,说自己惧怕刘瑾权势,袒护他儿子。
诶,真难做。他烦躁的抓了一下脑袋。
在场的百姓,等待着自己的判决结果,捕快们也正等着自己的命令。
算了,把这个难题留给按察司吧,先取保候审,刘公公应该不会坐视不理,钱宁也不会任人摆布,等这两家的角力有了结果我再判决。
他高声道:“肃静,肃静。”
众人安静下来,屏息听着京兆尹的判决。
“本案件还有疑点,本着不冤枉好人,也不放过罪犯的原则,我命令,这件事容后再审。刘宝,陈去疾即日起不得离京,随时等候朝廷传唤。本官会将案情的情况写成详实的文书,呈递给提刑按察使司,等上官做出决断。好,现在退堂。”
“大人,怎么判您还没说呢。”“大人请惩罚刘宝。”激动的百姓听到这个模棱两可的判决,怎么可能心服,当场便哄闹起来。
有大胆的甚至妄图冲撞衙门,捕快们拿着木棍奋力阻挡。
京兆尹烦恶道:“退堂,无视命令者按藐视公堂处置。”
刘宝如霜打的茄子,垂着头走出去。这明明是自己告人,怎么反成了被告,这指不定还有被收监的危险。
严嵩站在原地,收起折扇,向陈去疾毕恭毕敬鞠了一躬,也尾随着刘宝出去。
陈去疾和管家梁安道相视一笑,大步走出公堂。
“行了公子,别装了,想笑就笑吧,我看您刚才装作满脸委屈的样子,怪辛苦的。”
陈去疾绷着脸道:“我很不高兴,这件让人高兴的事却不能说出去,憋在心里难受。你看到刘宝那个样子了吗,信心满满想把我送进监牢,没想到自己差点进去。”
“行了少爷,老爷交代过让我们别声张。”
“嘿,你看那是谁?”梁安道有些兴奋道。
陈去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街边支了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端坐了一人,赫然便是钱宁。他身旁又有十几个家丁仆人侍候。
梁安道说:“定然是老爷关心你,但又害怕出现在公堂上会直接挑起和刘公公的争端。这才就近搭了个帐篷,方便听小厮随时禀报公堂内的状况。”
见陈去疾安然无恙回来,几个小厮连忙热心的围上来,询问情况。
“少爷,怎么样了?”
“少爷,结果如何,刘宝没把你如何把。”
陈去疾笑着回应,“没事,我这不好好回来了吗。大爷我纵横京城十几年,哪回栽过跟头。”
他身旁簇拥着十几个小厮,使得他如凯旋归来的将军一般。
钱宁板着脸:“没事便好,不要招摇了,这便回去吧。”
“父亲您呢。”
“我还要上朝,这皇上年富力强,最近正在督导政务。事物无巨细,都要过问,这可苦了我们大臣。”
“行,老爹,你好好工作啊。”
朝堂上,一身着龙袍的少年正不安份的坐在鎏金蟠龙椅上,他手指敲打着椅子,颇有些烦躁。这个便是少年登基的皇帝朱厚照。
他的下面,侍立着一干大臣如李东阳,谢迁,刘建等。他们中不管是位高如柱国的李东阳等三个内阁大臣,还是低微似各部主事等,无一不是满脸困倦之色。
“爱卿们,对待政务大家要有狼性,要拼命的工作,不苦不累不做官,我们肩负天下兴亡的责任,我们有振兴大明的职责,大家切不可懈怠啊。”那个身穿龙袍的少年声情并茂的说道。
“陕西的赈灾有结果了吗。灾民的税粮免了么。”他突然看向一个干瘦的老人,此人正是户部尚书。
老人一听,全身稍微哆嗦了一下道:“回陛下,税粮已经免了。至于赈灾银两筹集了一部分,已运往灾区,剩下的部分正在筹集。粮食已经在调集了。”
这时他身旁一个身着紫衣的尚书幸灾乐祸向这老人使眼色道:“嘿嘿,瘦子,陛下要责骂你了。”
“爱卿们,再说一遍,我们要有狼性,遇到政务就要像饿狼扑食一般将它办完。你们不努力,百姓们便不能吃饱穿暖,北面的鞑靼就会对我们虎视眈眈。”小皇帝再次重复道。
“嘿胖子,被大雨毁坏的京郊祭坛兽瓦修好了吗?”小皇帝指着胖胖的工部尚书。
那身着紫衣的胖尚书,打了一个激灵。显然被吓得不轻。
他规规矩矩答道:“回陛下,已经修好了。”心想,这会您不能找我的茬吧。
“修好就行了吗,要比以前更有气势,更宏伟。你是怎么办事的,我说过,我们要有狼性。”
刚才被取笑的户部尚书嘲讽道:“工部尚书大人,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还有礼部,禁止吏民奢靡的诏书执行了吗。户部减苏杭织造岁币的事情办好了吗?”小皇帝显得意犹未尽,滔滔不绝道。
有几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大臣呆呆望着藻井,里面金龙盘踞,精心雕刻的木龙活灵活现。
他们不由得感叹:“小皇帝真的是精力旺盛呐。”
“狼性,要有狼性,爱卿们。”一句句小皇帝的话回荡在大臣门耳边。恐怕他们回家做梦也会被这句话吓醒。
忽然一个小太监跑到皇帝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有几个耳朵灵敏的大臣已经听到内容:陛下,豹房新进了几只从暹罗来的花豹,要不去看看。
小皇帝面露喜色道:“朕还有事,爱卿们如果没有事情要奏,朕先走了,千万要勤劳公务,不要愧对百姓和朕的信任呐。对了,别忘记,狼性,要有狼性。”
有一个胆大的大臣已经站了出来,高声说道:“陛下,不知您要去哪里。”此人正是谢迁,以直谏闻名。
“暹罗进贡了几只豹子,我去看看。”朱厚照直言不讳道,丝毫没把这些年长他许多的大臣放在眼里。
“那您刚才要求我们努力工作,要有狼性,恕臣直言,您怎么自己却贪图享乐呢。”
“你们好好处理政务,我便能轻松去玩了这没毛病啊。”少年皇帝笑着说道。
他的话差点没把谢迁气出一口老血。
“臣还有一事禀报。”李东阳站出来镇定道。
“有什么事快说,朕急着去看花豹。”
“有关长泰公主的婚事,她身为先帝最宠爱的妹妹,现年正值二八,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陛下应当为她的婚事考虑。”
朱厚照一想到长泰公主,面色便有些难看,这位公主是爹爹同父同母的妹妹,先帝朱见深最小的女儿,和自己同岁,备受宠爱。论起辈分,自己得叫她一声“姑”。
然而她性格乖戾,身为女子爱舞刀弄棒不说,还经常捉弄欺负自己,让自己难堪,说起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几个字,她比自己更贴切。
因为自己和她同岁,两人一块长大,自己建豹房,豢养异兽这些爱好,有一半是受她影响。
提起这个长德公主他也是头痛。
朱厚照道:“替公主安排婚事,这个自然是我这个做皇帝的分内的事情。但爱卿也应该为我分忧,你可有人选。”
李东阳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急不慢照着手上的象牙朝板念道:“鸿胪寺少卿齐佑之子,国子监生刘炎之子,吏部尚书马文升之子等都颇具才名,可以作为备选。”
朱厚照淡然一笑道:“小姑朱樱,我是了解她的,这些文人降伏不了他。”
他转而向一兵部大臣道:“杨廷和听说你是弃文从武,你儿子说不定可以制服我这小姑。”
杨廷和连忙摇头,说道:“下臣之子顽劣,配不上公主。”
他心想,可不能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送,早就听说宫内的长德公子,凶狠暴戾,最爱欺负人。
李东阳穷追不舍道:“我这几个人选德才兼备,没与她说过,陛下怎知长德公主没有这个心意。”
朱厚照不耐烦的摇了摇手道:“朕不去,要去你去。”
李东阳想,要是自己真的斗胆去说,恐怕会被这公主把胡子撅下来。因此只能悻悻退下。
注:明宪宗朱见深共有五女,分别为仁和公主、永康公主、德清公主、长泰公主、仙游公主。其中长泰和仙游两位公主早夭。作者为了小说的阅读性,杜撰了长德公主。因为明代皇子名字常由木火土金水等做偏旁部首。而公主则没有这一定式,但为了体现清晰的辈分关系和逻辑,作者根据同辈皇帝的命名风格即朱厚照的父亲朱佑樘的风格来帮长德公主命名,即加木偏旁,取名朱樱。
正德元年,夏五月丙申,减苏、杭织造岁币。六月辛酉,禁吏民奢靡。免陕西被灾税粮。是日,大风雨坏郊坛兽瓦。庚午,谕群臣修省。——《明史(本纪第十六武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