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大人,多尔衮派英豫亲王多铎举兵直扑陕西潼关!”
史可法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八块,惊诧道:
“什么?李自成的主力不是在西安吗?为何清军攻击潼关?”
探马回答道:
“大人!正因为潼关的大顺军兵力不足,所以多尔衮下令两路出兵,另外一路是由英亲王阿济格攻打西安!”
史可法正容亢色道:
“好一个多尔衮,竟然派出了两位亲王,看样子是要彻底剿灭李自成啊!还有其他消息吗?”
探马道:
“回大人!由于多铎对潼关大顺军攻势猛烈,李自成匆忙率军增援潼关,目前西安、潼关的战事仍然处于焦灼的状态!”
“好!再探,再报!”
“是,大人!”
探马退出了内堂,史可法一声长叹,转头对身旁的陆无双道:
“无双啊,我们还在商量联虏平寇还是连寇平虏,人家多尔衮根本不需要联合我们,就已经对李自成动手了,可谓是野心勃勃啊!”
陆无双低头沉吟,一语不发,从探马进门的那一刻起,他三番听到“李自成”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他永恒的仇恨,因为他从未忘记心底的父母之仇,此刻他只想出现在潼关的战场,手刃闯贼李自成报仇雪恨!
“无双?”
史可法又喊了一声!
陆无双这才回过神来,匆忙答道:
“在,大人!”
“你又想起了父母之仇?”
史可法的语气有些严肃。
陆无双不敢撒谎,由衷的点了点头。
史可法正言厉色道:
“无双!父母之仇的确是不共戴天,不过千万不要被冲昏了头脑,这样非但报不了仇,反而自己的命都有可能搭进去,不错!你是有杀父之仇?他吴三桂呢?一家三十四口全被李自成所杀害!又何尝不是血海深仇?如若心中尽是仇恨,谁来挽救这大明王朝?”
陆无双神情木然,相知数月,这是史可法第一次严厉的批评他,他知道史阁部对他寄予厚望,而自己却始终将“家仇”放在了“国恨”的前面……
“大人,我知道……”
陆无双惭愧低声应答。
史可法由衷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现在多尔衮派兵攻打李自成,而我们却还没有确定抗敌的良策,实在是叫人担忧啊!反而让李自成做了我大明的屏障,一旦清军杀穿了这座屏障,那剑锋所指处,必然是这座南京城了!”
陆无双喝了口茶,适度调整了自己情绪,急忙答道:
“大人!窃以为当务之急要即刻厉兵秣马,防止清军南下!”
史可法答道:
“你说的不错,不过此刻清军和大顺军正在鏖战,目前还无暇南下!我现在回想起来,马士英的“联寇平虏”之策也不无道理,你想想看,清军兵力虽然不多,但却是士气高涨的精锐之师,根本不需要我们的联合,反观大顺军节节败退,李自成也是有谋无略,不足以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啊!”
陆无双点头道:
“局势瞬息万变,一时之前确实很难判断清楚,既然联寇平虏有利,不知道马士英老贼会不会采取此策?”
史可法摇摇头道:
“未必啊!起码我现在是不便再多言半句,此前书信得罪了皇上还则罢了,关键是已经跟他马士英彻底撕破了脸皮,他最近忙着和东林党较量,否则怕是早就设法报复我了,我若不说,尚有可能实现这“联寇平虏”之策,我若多言,老贼他怕是绝不会同意!”
陆无双不解道:
“为什么?这联寇平虏之策不正是他自己所主张的么?”
史可法道:
“无双啊,形式有所变化呀!他马士英虽然手握四镇的兵力,但在朝堂之上是势单力薄的,东林党又和他水火不容,上次还差点遭遇暗杀,这次又搞出一个假太子,我想老贼此时更在意的是东林党幕后的力量,当然他可能还不知道那股力量就是左良玉将军,他的处境也很不安,除了他自己,他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陆无双担忧道:
“难道就这样一直内讧下去吗?那这座南京城岂不是危矣?”
史可法道:
“眼下还没到火烧眉毛的时候,闯贼和多尔衮还胜负未分,我们尚有喘息之机,相信老贼应该早我们一步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他此时作何感想啊!”
陆无双答道:
“无论如何,应该及时的操练兵马,未雨绸缪啊……”
陆无双话音未落,只见门外家丁的禀报声:
“大人,高大人来了!”
“高大人?”
“快请!”
须臾,高弘图推门而入,史可法连忙道:
“哎呀!高大人,此时出来走动可要万分小心呀,马老贼的眼线遍布了全城,就怕我们这些人密谋害他啊!”
谁知高弘图竟哈哈一笑,故意调侃道:
“史阁部,老贼现在正被东林党搞得头疼呢,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我这无用之人,不过钱谦益这些东林党人也算有些胆识,一帮文人也敢和马士英作对,他们的骨头倒是很硬啊!”
听了这话,史可法苦笑一声道:
“高大人呀,你可能还有所不知,你想看,这东林党背后要是没有撑腰的人,他们怎么敢和老贼几次三番的作对呢?”
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高弘图一拍自己的脑袋惊诧道:
“是啊!我之前也这样想过,还有谁跟东林党的关系比较密切?而且还具有一定的实力呢?我想破脑袋也没有想不出来啊!史阁部,难道您知道是谁?”
史可法微微点头道:
“不错!此人便是左良玉将军!”
高弘图大吃一惊,以致于口中的茶叶都喷了出来。
“什么?左良玉?这……这……”
高弘图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史可法随即用淡淡语气道:
“高大人不必惊讶!个中缘由你仔细想想就明白了,只是现在老贼自己还并不知道”。
思虑良久,高弘图才回过味来,连连点头道:
“史阁部,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此前祭天仪式上的刺客和昨天出场的假太子,怕都是左良玉和东林党共同的手笔吧?”
史可法微微点头。
“对了,史阁部,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个特别的消息!”
高弘图压着嗓子道。
史可法好奇的问道:
“什么消息?无双不是外人,你且说来听听!”
高弘图先是环顾了四周,然后再凑到史可法耳边低声道:
“马士英启用了一个阉党贬官!”
“谁?”
“阮大铖!”
史可法倒吸一口凉气道:
“马士英怎么启用了此人?此人归隐了二十年!当年他的手段可是高明的很啊!”
高弘图随即接着道:
“是呀!我也耳闻过此人,据说非常的有政治远见,据我所知,马老贼和这位阮大铖除了是同年的进士,并无什么其他瓜葛,怎么突然启用了他?”
陆无双一旁听的甚是好奇,连忙抢着问道:
“阮大铖,我也曾听过家父生前说道过此人的名字,据说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位戏曲名家,如今怎么成了政治人物,他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
史可法一时间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答道:
“这位阮大铖乃是安庆府桐城县人,今年应该年近花甲了,当年还是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东林党的重臣是左光斗大人,此人乃是阮大铖的老乡,当时北京吏科都给事中位置空缺,左光斗便写信给阮大铖,让其来北京做官。没曾想阮大铖还在桐城去北京的路上,左光斗一派的其他东林党人坚决反对阮大铖来坐吏科都给事中的位置,也不是为别的,只是这个位置十分重要,不能让阮大铖这种口无遮拦的人来坐!”
说到此处,史可法端起茶碗喝了口水,茶碗还没放下,陆无双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然后呢?然后呢?”
史可法继续说道:
“左光斗只好妥协,但既然让阮大铖来了,总要有一个权宜之计,于是等阮大铖到了北京,便找借口安排了另一个工科都给事中的官位,虽然级别一样,但实则大有不同,阮大铖无奈,却也只好勉强同意,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陆无双听入了迷,感觉史可法像一个说书先生一般,讲的尤其的引人入胜。
“然后呢?”
“结果左光斗将保举阮大铖工科都给事中的奏折递上去之后,连续好几天时间,天启皇上那边的批复就是下不来!
这个时候,左光斗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妙,他心中已经知道阮大铖一定依附了另外一股力量,于是立马亡羊补牢,重新保举阮大铖为吏科都给事中,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无双摇摇头道:
“不知道,难道天启皇帝很快就同意啦?”
史可法点头道:
“不错!早上递上去的奏折,晚上批复就下来了,这可让左光斗心中更加确信,阮大铖一定走了别的路子,这个路子就是当年的阉党,号称九千岁的魏忠贤,这下阮大铖对他的这位同乡前辈可就怀恨在心了!”
陆无双又惊诧,又疑惑的问道:
“原来是魏忠贤从中作梗!虽然说阮大铖拿到了吏科都给事中的官位,但左光斗毕竟是东林党的重臣啊,他怀恨在心又能怎么样呢?”
史可法微微一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阮大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