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高梦箕上殿!”
朝堂之上,众阁臣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门处,而皇上还是一如既往傀儡般的坐在龙椅上。
须臾、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官员小跑着进殿,众人打量着他,只见那人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鼻直口方,喜眉笑眼,皮肤黝黑,进殿之后连忙撩起袍子伏在地上道:
“臣高梦箕叩见福王殿下!”
弘光帝心中一怔,瞥了他一眼道:
“平......平身!”
“谢殿下!”
话音未落,只见马士英怒视高梦箕道:
“哼!哪里来的山野村夫,见到皇上竟称福王,难道上殿之前没去礼部演礼吗?你可知罪!”
那高梦箕面对马士英的训斥,脸上竟毫无惧色,反而从容的笑答道:
“这位是马大人吧?您请息怒,且听我说!我本是北京城鸿胪寺少卿,闯贼攻下北京城之后,我便开始南逃,一路上风餐露宿,走走停停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一位少年结伴而行,晚上就寝时发现这少年内衣上织有龙纹,下官我惊诧万分,问他身份,他竟然自称是皇太子,同为乔装打扮南下逃命,我万万没想到竟在途中遇见了太子殿下,不敢怠慢,只好上报朝廷,下官心知太子殿下出现了,所以刚刚实在不敢称呼福王殿下为皇上啊!”
高梦箕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有站在最前排的史可法和最后排的陆无双遥相对望,彼此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而马士英则面色僵硬,语气冰冷的反问道:
“此前太子殿下下落不明,没想到刚好被你撞见了,这可是真巧啊!不过我想问阁下,这北京城破都两个多月了,你怎么此时才到南京啊?你又如何证明那人真的是太子?”
高梦箕闻言,依然神色自若,随即答道:
“马大人,您有所不知,北京城破,四处兵荒马乱,我等也是风餐露宿,走走停停,又害怕太子殿下暴露身份,所以经常时昼伏夜行,关于太子的真假,别说您心中有疑虑,下官心中同样有疑虑,正是因为拿不定主意,下官我也从未见过太子,所以才带他来朝廷,我想万一真是太子驾临,可不能怠慢了呀!”
听了这话,马士英冷冷笑道:
“呵呵!万一真是太子?你是在嘲讽我这南京城的满朝文武都没见过太子吗?”
听马士英的语气不对劲,高梦箕连忙赔礼道歉:
“马大人,下官岂敢呀!起初我并不相信他是太子,那日我问那少年叫什么姓甚名谁?他答曰王之明,我本不以为然,后来一想他隐姓埋名为“王之明”这三个字必有深意呀,若是倒过来念,岂不是成了明之王么?明之王岂不就是我大明朝的皇帝?想到此处,我心中七上八下,只好带他来朝廷交给各位大人辨认呀!”
高梦箕的语气有些委屈,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谁知马士英竟顷刻之间怒发冲冠,厉声道:
“好啊!哪里来的山野村夫,竟敢妖言惑众,捏造事实,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马士英气急败坏,竟然忘记了这是朝堂,也忘记龙椅上的弘光帝,毫不客气的展示了自己的跋扈和独断!
话音刚落,朝堂外的亲兵侍卫还没来得及动手,那高梦箕突然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大人啊!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言愿天打五雷轰,下官我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太子殿下驾临,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呀?呜呜!”
不得不说,高梦箕哭的情真意切,痛彻心扉,就连同在朝堂之上的史可法和陆无双都对自己先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马士英自然也是如此,看到眼前这幅景象,他也不得不想,会不会太子真的流亡到南京了?
看着正跃跃欲试的亲兵侍卫,马士英连忙举手示意道:
“慢着!”
亲兵侍卫退了下去!
“我来问你!你说的太子现在何处?”
“就在殿外!”
一听说就在殿外,马士英咬牙切齿道:
“既然如此,就宣旨上殿吧!刚好文武群臣都在,大家一起来辨认!”
说完转过望向弘光帝,弘光帝面露惊慌之色,却唯有点头!宣旨太监连忙小跑出殿门高呼:
“宣王之明上殿!”
少顷,只见一人进得殿来,只见他腰圆如水桶,方面大耳,一双眼睛好似陷入了肉里,左面颊上长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痣上生了数十根黑毛,走起路来摇摇欲坠,仿佛每一步都有摔倒的危险!
只见他昂首挺胸着站立不动,非但不拜见弘光帝,反而大吼道:
“如此的不懂礼数!方才让我等了那么久,难道现在又要让本王站着说话吗?”
一语众人皆惊,阁臣竟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位“太子”,没有人搭理这句话,大家都在低着头窃窃私语:
“这人哪像是太子?”
“有没有谁见过太子?太子有这么胖吗?”
“嘘!你小点声,万一被听见了可不好……”
阁臣们议论纷纷,大家对这位貌似“太子”的胖子实在不怎么满意。弘光帝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对视了一眼马士英,毫无底气的说道:
“来,赐座!”
不一会儿,小太监搬来了黄花梨的太师椅,这位王之明“太子”吊儿郎当的靠在了椅子上,毫无皇家子弟的气质仪容。
“你就是太子?”
马士英毫不客气的问道,语气充满了怀疑的气息。
“哼!见到本王非但不跪?还敢质疑我的身份,你这是要谋反吗?”
这位王之明“太子”以牙还牙的答道,且语气更为恶劣。
“你……”
马士英气的面色铁青,话哽在了喉咙,他想到眼前这一幕很可能是东林党人手笔,东林党敢于屡次三番的挑衅,一定背后有人撑腰,但他却不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各位同僚,这人说他就是太子,有没有人见过太子?站出来辨认一下,当众来揭穿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
马士英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竟安静的像荒郊野外的坟场,因为在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之后的两百多年,南京城的官员都是“隐吏”,平日里公务清闲,直至北京城破,崇祯帝殉国,才重新启动南京城的官员班底。这些官员三年难见崇祯皇上一次,至于太子,真的是没有人亲眼见过,所以无法站出来证明“太子”的真伪,可马士英却不这样想,认为这是所有人都在故意和他作对,等着看他的笑话!
“既然大家都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你如何证明你就是太子?”
马士英急中生智,巧妙的把话锋一转,高明的化解了当前尴尬的场面。
王之明虎目圆睁,面对马士英指着弘光帝破口大骂道:
“哼!你个军阀草寇,心怀鬼胎,拥立这个软弱无力的福王当皇帝,想以此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先祖洪武爷创立大明两百年江山,岂容你等小人兴妖作乱,胡作非为!还敢质疑本王,来人呐,给我拿下!”
众人皆惊,弘光帝吓得直打哆嗦,马士英的脸色涨得通红,七窍生烟,勃然大怒道:
“哼!还想拿下我?来人!给我将这个胖子拿下!”
话音未落,只见殿外马士英的亲兵侍卫鱼贯入内,这位王之明“太子”吓得魂不附体,惊呼道:
“谁敢拿我!我可是当今太子,反了你们了!给我住手!住手……”
喊归喊,没用还是没用,六名亲兵侍卫顷刻之间将其制服,随即绑了个五花大绑。
马士英指着其鼻子骂道:
“哼!就你这种酒囊饭袋,也敢冒充太子,太子要像你这样,这大明王朝早就完蛋了,给我带下去打入地牢严刑拷打,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
亲兵立即左右挽起了王之明,拖着就往殿外走!
“马老贼,反了你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本王!”
“你图谋不轨,想谋权篡位……”
王之明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可仍然是于事无补,马士英用毒辣的眼神目送他出了金殿。
再回头看,高梦箕还站在一侧,低头垂着手,再没有了刚刚从容的姿态,反而全身隐约在瑟瑟发抖,这股寒意不来自于冬天,而来自于眼前的肃杀之气。
“还有你,竟敢冒充北京城朝廷命官,给我拿下,拖入地牢!”
高梦箕目睹了刚刚那一幕,心中也揣测到了自己的命运,所以放弃无谓的挣扎,在众人眼神的审视下,一语不发的被侍卫拖出了金殿。
马士英再回过头来,他那双幽深毒辣的眼神落在了钱谦益的身上,如果说之前是心底的怀恨,那此刻便是直面的憎恶,为此他不惜舆论的影响,用行动正面回答了钱谦益。
钱谦益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相反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目光交错之间,二人的心里都有一根拉满的弓弦,还有一支就要离弦的箭,是时候要有一场正面的交锋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是心照不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