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刚刚露出了山头,依稀看到山川起伏线,晨月还没有隐去,伴着启明星的微光,勾勒出一副静谧的运河行舟图。
“下午便可到扬州了,陆贤弟!”
吴有财边打着哈欠边说道。
陆无双在睡梦中睁开双眼,弯腰伸出双手在河里捧水洗了把脸,这才含糊的答道:
“好呀!扬州离南京就不远了,只是不知道南京城怎么样了,史可法大人知不知道北京的消息?”。
吴有财道:
“我估摸着应该不知道,除非是飞马传讯,现在皇帝死了,大臣们树倒猢狲散,鬼去传讯呀!”
陆无双微微点头道:
“是啊,等下午到瓜州古渡口,我得快马加鞭去兵部尚书府传讯!”
吴有财一边招呼大船的伙计传些饭菜下来,一边说道:
“贤弟呀!我怕史阁部不认识你,未必会相信你的话!”
陆无双听闻,紧锁一丝眉头,无奈道:
“那也没办法,我也得去!”
忽然风起,推舟而行;竟在正午时分就到达了瓜州古渡口,连续数日的江上漂泊,折磨尽了他这个北方旱鸭子,一脚踏上了岸边,他竟长舒一口气。
船上的伙计,挑夫开始忙活着去米行拉车运粮,陆无双从大船上牵下自己马儿,马儿竟有些瘦了,再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庞,不觉发现竟也棱骨分明,也长了些长短不一的胡渣,衣服也是多日不曾换洗,略微的有些发臭……
瓜州古渡,也是曾被白居易的诗意描绘的胜地,汴水与泗水的交汇处,千帆过尽,江水悠悠。
陆无双与吴有财在渡口依依告别。
“贤弟!你速去南京,待我处理掉这一船粮食,就回麒麟镇,山高水长,往后若有愚兄帮得上忙的,尽管来找我,你到麒麟门打听,大抵都知道我吴有财!”
陆无双双手作揖道:
“多谢吴兄,这一路上多亏吴兄照顾,在下无以为报!”
吴有财立马道:
“唉!这是什么话,你我一见如故,再说若不是贤弟告知北京城的时局变化,恐怕我吴有财早成了他李闯的刀下鬼了!”
说完二人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云霄;
吴有财拱手道:
“贤弟切记!万一遇到困难,一定来麒麟门找我吴有财!”
陆无双一拱手:
“好!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陆无双飞身上马,一骑绝尘,直奔扬州城而去……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北方大地被李自成一路从西安杀进了北京,流民失所;而这座被诗人写尽的扬州城却依然保持着一派富庶繁荣,酒肆林立,车水马龙,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没落之象。
陆无双牵马穿城而过,深感闹市繁华,目不暇接;与他而来的北京城形成了颇为鲜明的对比,不禁心中祈祷,希望这太平扬州城能够永葆繁华。
他先是找了一家布庄,随后便在这扬州城里找了一家客栈,泡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清了清身上浊气,理了理头发,修了修胡渣,换了身新衣服,待叫上几碟扬州小菜下肚,已经是未申之时,无暇欣赏这繁花似锦的扬州城,便匆匆打马赴南京……
扬州城外,草木苍苍;夕阳照枫林,红似血染,陆无双疾带缰绳,瘦马昂首扬蹄,鸣啸九天。
只见远处茂林扬尘,隐约可听见阵阵马蹄声,陆无双正心中疑惑,只闻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依稀可见远处旌旗迎风招展。
陆无双心中一怔,不禁心里暗思:“哪里来的兵马?不会闯贼已经杀到扬州城了吧?”
再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呢?李闯贼北京城还没站稳脚跟,如何能顾及南方大地,差点忘记自己已经身处扬州城了!”
正思索着,那一大队兵马已经呜呜泱泱冲到了山脚处,陆无双认识那是大明军队的服饰,锁子甲,铁网靴,军容肃整,左右分别是青龙旗与日月旗遥相呼应,抬头一看正中间一面六尺平开的苏绣竖旗,上书一个斗大的“史”字。
陆无双心中咯噔一声,不禁暗思:“莫非这就是兵部尚书史阁部?怎么兵马从淮安方向而来,这是打算回南京么?……”
思绪蔓延之际,大队兵马已经冲到了不远处;陆无双缓过神来,立即牵马闪到路旁;
“喂!哪里来的小子,鬼鬼祟祟的!”
远处一人高声喝道,声如巨雷;陆无双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不过此刻他也无可奈何,说话间,那人只身匹马冲到了近前,只见他浓眉大眼,燕颔虎须,身材雄伟,活脱一位虬髯大汉,若不是穿了身戎装,到真像个猪市的屠夫,此时横刀立马,倒颇有威势!
“问你话呢!哪里来的?为何在此!”
陆无双抬头正眼看他,面上毫无惧色,答道:
“在下北京陆无双,来此是寻史可法大人的!”
那人惊讶道:
“你是来找史阁部的!你认识史阁部吗?”
陆无双淡淡道:
“早有耳闻,素未谋面!”
那人听闻,高声问道:
“既然是这样,那你所为何事?”
陆无双道:
“关系到国家大计,不见史大人,在下不能说!”
听闻这话,只见那人横眉倒竖,厉声道:
“小小年纪,口气到不小,那你就永远都不要说了!”
那人刚要调转马头离开,只见不远处的军队也已经越来越近,有一小兵丁一路小跑而来,凑到路旁道:
“史将军,我们今晚就驻扎在这扬州城外!”
陆无双心中一惊,心中暗自思量:“难道眼前这位三十出头的虬髯大汉就是史阁部?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想道此处,陆无双连忙鞠躬作揖道:
“小生冒犯了,不识大人庐山真面目!”
只见那人仰天哈哈一笑,旁边兵丁也随之大笑起来,陆无双心中正是不解,一脸狐疑之色……
只见那小兵丁道:
“这位可不是史阁部,而是我们史阁部的义子史德威将军!”
陆无双如梦方醒,刚要开口说话,只闻传来一声:
“什么事情呀,如此热闹!”
声如洪钟,颇有穿云裂石之感,虽然此话平淡无奇,但陆无双不由得肃然起敬。
只见史德威和小兵丁闪到路旁,那说话之人也来到了近前,陆无双不敢抬头直视,只好微微抬眼,用余光打量眼前这位大人!
只见那人甩蹬离鞍下了马,头戴方巾,交领青衣,形相清癯,目似朗星,湛然有神,举手投足之间,凸显一派名士之风。
陆无双不禁心中暗自称赞:“想必这位大人便是史阁部,果然气宇不凡,跟刚刚那位义子果真是判若云泥!”
只闻史德威和小兵丁行礼作揖道:
“大人,您来了!”
陆无双听闻,立马拱手行礼道:
“小生陆无双拜见史大人!”
史可法背手答道:
“免礼!刚刚我在远处就听闻你有军机大事,必须面见于我才能禀报,是不是呀?”
史可法语气亲和,笑貌和颜;倒令陆无双心中疑惑,心想:“怕是史大人还不知情北京城破的事情,此番我说出来,怕是要让大人惊恐失色了”;随即平身答道:
“大人,正是如此!事关国家大计,小生不敢胡言乱语!”
史可法道:
“那好,你如实禀报!”
陆无双庄重道:
“大人!想必您还不知道,三月十九日,李自成已经攻破了北京城,崇祯爷已经自缢身亡,龙御归天!百官谄媚李自成,现在太子下落不明……”
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史德威厉声制止道: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满口胡言,你知不知道是要掉脑袋的!”
陆无双随即不敢言语,但见史可法正颜厉色道:
“住口!轮得到你说话吗?”
一旁史德威吓得不敢再言语半声,史可法再转身向陆无双和颜道:
“小兄弟,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开玩笑!”
陆无双听闻,立马双膝跪地义正言辞道:
“大人!我家世代京师为官,乃宋朝抗元名将陆秀夫之后,家父陆秉文便是朝廷的中书舍人,因世受皇恩,在闯贼进城时不肯张贴“顺民”二字,父母双双惨遭毒手,而我侥幸生还,家父遗愿让我速来南京投奔大人,我才飞马传讯,不曾想在这扬州城外见到了大人”。
史可法听闻,见陆无双说话字字掷地有声,实不像在说谎,便疑惑道:
“小兄弟,不瞒你说;自三月初我便收到崇祯帝命天下兵勤王的诏书,待我带兵至淮安,巡抚路振飞禀报皇帝已从海道南下,太子也从间道逃出,所以我这才准备带兵回南京,准备恭迎圣驾!”
陆无双听闻,心中知道史可法大人不愿接受这血写的事实,正值无奈之际,突然想起离开京城时定慧方丈的那封书信,便连忙从袖袋掏出书信道:
“大人,这有书信一封,想必可以证明我身份!”
陆无双说完,俯首双手呈上书信,史可法接过书信,只见信封封面上孙过庭笔意的草书写着“史阁部勋启”。
不由得长叹一声:
“半生旧友,见字如同见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