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上,一个目光游离的青年人局促不安的坐在龙椅上,这个人就是小福王,不对!此时应该称呼他为弘光皇帝,虽然贵为天子,自己的生活起居却完全被监视着,这使他感觉到还不如之前流浪的时光,那时虽然穷困,身心却相对自由。
而现在,自己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是被利用的工具,可却毫无反抗的余地,这种内心挣扎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他不知道何时才能是个头,因为没有人在意他心里感受……
这朝堂之上热热闹闹,他貌似置身其中,却又像是置身事外!
“各……各位爱卿,如今清军已……已经占领了北京城,李……李自成、张献忠二贼未灭,众爱……爱卿可有何良……良策啊?”
弘光帝颤抖着声音支支吾吾的讲完这番话,说完之后又噤若寒蝉一般,眼神中透露中恐惧的颜色,显然他用余光察觉到台下的马士英并不满意,而这番话显然也是马士英准备好的剧本,只是他不满意弘光帝的支支吾吾,那怎么办呢?只好自己现身说法。马士英连忙接过话茬道:
“皇上,臣有一策?谓之联寇平虏之策?”
“哦?何为联………联寇平虏之计?还请马大人……细细细道来!”
马士英瞥了一眼弘光帝,显然是极不满意他的“演技”,演的不好是一回事,但还是要演下去,于是他连忙解释道:
“所谓联寇平虏之计策,便是联合李自成、张献忠等贼寇,一同打击满清的敌虏!”
此言出口,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就连史可法也完全不能接受这一计策,一时间众阁臣议论纷纷:
“联寇平虏?李自成、张献忠之辈如何可信?”
“这岂不是与虎谋皮吗?”
“这是自取灭亡啊!”
“……”
众臣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说的乱哄哄一片,弘光帝惊吓的不敢做声,而马士英则气的脸红脖子粗,放声怒斥道:
“哼!你们这些犬儒!哪里知道国家大势?满清的铁蹄远比李、张流贼的乌合之众要可怕的多,若等清军在北京城成了气候,我猜他立刻会南下直扑南京城,到时候你们这些犬儒去抗敌吗?嗯?”
马士英说的义愤填膺,口水四溅!他远没有想之前已经杀了李运河这只“鸡”,可是朝堂之上的这些“猴”却仍然看不见,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引起所有人的反对,果然不出他所料,话音未落,只见群臣中一人阴阳怪气的应答,马士英闻声望去,咬牙自语道:“妈的!又是东林党!”
“马大人,您说我等是犬儒?那你呢?岂不是一介武夫,还敢冒充大学士?简直是妄谈国策!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联寇平虏之计,我看你是不是忘了崇祯爷是被谁逼死的?还想着联合闯贼!我看你和闯贼也没什么两样嘛!”
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礼部侍郎刘道左,只见他指着马士英的鼻子破口大骂,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马士英气的浑身颤抖,逼着自己强压着怒火,继而冷笑着回答道:
“呵呵!你们东林党人耍嘴皮子倒是天下第一,若是多尔衮铁蹄南下,我看你们这些人如何拒敌?多尔衮可不会听你耍嘴皮子,哼!”
原本气愤中就不乏硝烟的味道,当马士英气急败坏,骂出“东林党人”这四个字的时候,就表明与之为敌的事实不再隐晦,不过话既出口,东林党人闻之更是群情激奋,暴跳如雷,纷纷破口大骂道:
“哼!东林党人怎么了?”
“总比军阀乱政,狼子野心要好!”
“看来我们要叫你马丞相了!”
“由您一个人来主持国事,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耳畔充斥着讽刺的声音,马士英圆瞪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面部的痉挛在抽搐,朝堂之上臣子当着皇上的面互相开骂的事情,恐怕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而马士英所气愤的除了东林党人辱骂之外,更多的则是东林党人破坏了他整出戏的流程。
殊不知你方唱罢我登场,他这出戏草草收场,可东林党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刚刚的哪一番对话只是铺垫,现在轮到主角登场了!主角是谁?当然是东林党的带头大哥钱谦益!
“咳咳!刚刚众位大人的言语粗糙了一些,还望马大人不要见怪,我们都是同朝为官,大家不要伤了和气嘛!眼下国难当头,我等应该同仇敌忾,就如同方才皇上的圣言一样,要想出一个破敌的良策呀!史阁部,您说是不是如此呀?”
钱谦益虽然提了一下马士英,却将话题抛给了站在前排的史可法,马士英看着他惺惺作态装好人的样子,表面上平静的望着他,心里却恨不得将东林党人全部活剐了!而史可法也是措手不及,没想到钱谦益会突然向他发问,随即匆忙回答道:
“钱大人所言极是,眼下山河糜烂,我等应该精诚团结,共商破敌大策,而不是在朝堂之上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呀!”
钱谦益答道:
“是啊!是啊!不像某些人指鹿为马,颠倒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马士英的脸涨的通红,他将所有的气愤都憋在了心里,因为在朝堂之上动口,他是势单力薄的!所以他急忙对弘光帝使了一个眼神,被冷落良久的弘光帝察觉到了他眼神中的命令,连忙开口颤颤巍巍道:
“史阁部,如此……说来,你可有何破敌良策啊?”
史可法答道:
“回皇上,臣以为李、张流寇是我朝和满清共同的敌人,我们何不利用满清想入住中原的野心,借其手消灭李、张流寇,我们趁此时机修养生息,厉兵秣马,待将来流寇消灭以后,再兴师北上,与满清大军决一死战,还都北京,此可谓是联虏平寇之策!”
此言一出,更是四座皆惊!只是这种惊讶是一种内心的激流,而表面的朝堂上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平静,这来自于史可法多年德高望重,哪怕众臣不接受他的观点或是拿不定主意,也不会立即反驳他。
“史阁部,你怎能不知满清的野心?这难道不是养虎遗患吗?”
只有一个人在反驳他,语气极其的阴森冰冷,马士英的神色已经木然,只是那一双眼睛还透露着肃杀的气息,他万万没有想到史可法说出的计策与自己截然相反,因为自己连“第一文臣”的位置都让给他了,却换来他不留情面的作对!
皇帝又习惯性的被忽略了,史可法答道:
“马大人!正是因为满清军的狼子野心,所以我们才有利用的空间!另外国策之事关系到国家存亡!史某乃是情之所出,禀告圣上这联虏平寇之策,绝无故意跟马大人作对的意思!”
马士英冷笑一声道:
“史阁部!难道我这联寇平虏之策就很荒唐吗?清军的战斗力可是远胜于流寇的!当年袁崇焕大帅依靠山海关天险,也不过只能阻止清军进犯,而今清军已经入关!从李闯贼手中夺走了北京城,若是让他站稳脚跟,我们如何敌的过他?”
话音未落,史可法胸有成竹的答道:
“马大人!据我所知,您手中的江北四镇便有八十万大军,除此之外,武昌还有左良玉将军镇守,长江之上还有郑成功将军扼险。而他满清关里关外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万军队,有何惧之!窃以为相对于外患,内忧才是最大的祸根,李、张流寇已经蛊惑了一些民心,陕西、四川等地的民心士气已与朝廷向背,如若不除,后患无穷!
而满清则是我举国上下的敌人,据说他多尔衮进关之时强制百姓剃发,结果各地民众纷纷揭竿而起反对清军的统治,这是文化差异造成的必然结果,也是满清不得民心的体现,所以他多尔衮想要入主中原,恐怕一时间还难已成气候!不知皇上圣意如何?只是这主次之分,已经显而易见了啊!”
听了这话,弘光帝茫然不语,转眼呆呆的望着马士英,也就是此刻,马士英对史可法的恨意已经到达了顶点,他看不惯史可法跟皇上的“眉来眼去”,因为这威胁了他独裁的权利!也从心里笑话史可法的不自量力,想到这里,他摇头晃脑的讥讽道:
“史阁部果然好口才,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但是皇上、以及众位阁臣还有所不知,史阁部除了口齿伶俐,文采也是过人的好!”
马士英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带拿出了一封信来,史可法见状瞬间变得面如土色,虽然他早就料到马士英会来这么一手,但万万没想到就在此时。
马士英将书信摊在手上道:
“那时崇祯爷刚刚龙御归天,太子下落不明,史阁部来信与我商量拥立藩王的大事!我且读给各位听听!”
随之朗声读道:
“拥立之事乃国家大计,尤其在此风雨飘摇之际,拥立一位仁德的君王是何其的重要!你我皆知桂王贤明,而福王则有不孝、虐下、干预有司、不读书、贪、淫、酗酒七不可立……
咳咳!再往下我就不读了,皇上,您也过过目吧!这可是史阁部的亲笔书信!”
说完,将书信递给太监,由太监呈给了弘光皇帝,听了马士英刚刚的朗读声,他已然是面色铁青,他没想到自己心中敬重的史阁部,居然会无中生有的讲出自己的七个缺陷,他接过太监手中的书信,眼神在字里行间游离,低头默默不语。
史可法此刻则像一座不动的雕塑,朝堂之上连呼吸声都没有,这种死寂的安静让人发怵!
良久、龙椅上的弘光帝才久违的问出一句话:
“你说朕不读书,朕也认了!何必捏造这贪、淫、不孝的罪名呢?朕自江淮避难以来,经常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又如何贪、淫呢?”
“呜呜!”
说完,弘光帝竟坐在龙椅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那悲戚的哭声里,藏着太多的委屈和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