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兄,天快明了,不管今天的事情有多离奇,我也应该出发了!”
吴有财面露不舍道:
“陆贤弟,我送送你!”
陆无双斩钉截铁的否决道:
“不用!”
“好,那我给你将马儿牵来,此去九江山高水远,你要多加小心!”
吴有财不再坚持,而是顺从了陆无双的意思。陆无双听了这话,却摇摇头道:
“吴兄,我没什么可小心的,倒是你要多加小心,这庙岭镇与武昌城相隔不远,不论是闯贼还是清军,一旦南下武昌必然失陷,那此地也将唇亡齿寒了!左大帅既然撤军都不告诉你,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总之你也不必死守此地了,万一情况紧急,你还是要走为上策啊!”
吴有财听了这话,感动的热泪盈眶道:
“多谢陆贤弟良言,愚兄心中有数了!”
陆无双点头道:
“那就好,后会有期!”
吴有财抱拳:
“但愿此生还能得见陆贤弟,后会有期!”
在吴有财的目送中,陆无双打马扬鞭,趁着黎明之前的月色奔上了即将破晓的道路……
晓行夜宿,栉沐风雨;却说这一天陆无双终于来到了九江城下,马蹄停下的那一刻,夕阳将一人一骑的影子拉的又细又长,马儿“咴”的一声长叹,显然奔波了这么久,它也着实累了。
陆无双伸出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胡渣刺痛了手掌,再伸出右手盘算了下日子,心中不禁暗暗思量道:
“奉命奔赴武昌至今,已经一月有余了,还不知道南京城的情况怎么样?我可不能再耽误了,得赶紧面见左大帅,然后回去复命!”
陆无双牵着马,踏着余晖进了城,相较于武昌城的人迹罕至,九江城倒是另外一番景象,虽只是黄昏时分,街道上却早已灯火通明,士人商贾,贩夫走卒,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尽是一派盛世安详的景象!
在路人的指引下,陆无双来到了县衙门口,不是要面见左大帅么?怎么来到了县衙?原来左良玉大军一到九江,便派兵占领了县衙,作为自己临时的帅府!
府衙门前,两兵丁眼神涣散,伫立不动。
“军爷,您辛苦,麻烦通报一声,我要面见左大帅!”
门口的兵丁斜眼望了一眼陆无双,见其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就连脸上也蒙着灰尘,大为不屑道:
“哪里来的叫花子?还要面见左大帅?你知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左大帅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吗?快滚,滚!”
陆无双被一番话彻底激怒,只见他脖子上的筋脉微微抖动,双眼透着杀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瞬间抓住了那兵丁的脖子,将其整个人举了起来,勃然大怒道:
“好你个看门狗,还敢恶语伤人!老子见左大帅是有军机大事,要是误了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你能担待的起吗?啊?”
那兵丁被陆无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举到半空中,脸上的横肉吓得不住的发颤,两个脚尖像划船一样的在努力接触地面。
“咳咳!大……大爷,我错了……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泰山,您别冲动,别冲动!”
一旁的另一个兵丁连忙赶上前来,代为道歉道:
“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计较,我就去禀报,这就去!”
陆无双横手一挥,硬生生将举起的兵丁扔出一丈多远,只听见“嘭”的一声,那兵丁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在地上作揖道:
“多谢大侠不杀之恩,多谢大侠不杀之恩!”
陆无双只“哼”的一声,随之转头看向另外一个兵丁,说道:
“劳烦禀报一声,就说南京城史阁部的使者御前六品带刀侍卫陆无双求见!”
那兵丁连忙屈身拱手道:
“是!不过……”
陆无双见他面露难色,连忙问道: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兵丁像是在等这句话,随即答道:
“陆大人!左大帅最近病了,谢绝了所有拜访的客人,我这禀报归禀报,大帅若实在不见您,您也不能怪我……”
陆无双辗然大笑道:
“哈哈!你小子有几个心眼,还知道未雨绸缪!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这样!你带着一封信进去,大帅必然要见我!”
陆无双从袖袋中拿出史可法的亲笔信,交到兵丁的手中,那兵丁接过书信道:
“好嘞!大人,你稍等,我这就去,这就去!”
不一会儿,那通报的兵丁出来了,接过陆无双手中的缰绳道:
“侍卫大人,大帅有请,不过大帅他要更衣,您先随我去喝点茶!”
“好,谢过!”
陆无双很随兵丁进了府衙,道路两侧均是戎装整肃的士兵,林立的刀枪寒光凛凛,不禁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来到了正堂落座,兵丁端来了茶水,陆无双象征性的泯了一口,便侧坐在官帽椅上,等着兵丁的消息。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陆无双打眼看堂外,只见两个二八年纪的侍女扶掖着一个中年大汉缓缓而来,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是初秋的季节,那大汉却身披着大氅,脚下踏着棉靴,微微佝偻着身子,走起路来软手软脚,步履蹒跚。
陆无双不禁站了起来,定睛望着门外,心中暗思道:“这就是左大帅?我本以为称病不见是某种借口,没想到病的如此严重……”
那大汉也看见了陆无双,远远的便喊道:
“哎呀!本帅正想和史阁部联络,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陆兄弟一路辛苦啊,咳咳!”
陆无双明显的感觉到,他这句问候虽然声音不小,但是中气不足,还忍不住咳了两声,近看他的面容,也是煞白的像石灰粉一样,毫无生机。
“想必您就是鼎鼎大名的左大帅吧?小生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陆无双抱拳拱手道。
说话之间,那大汉在搀扶之下已经进门落座,两个侍女分列站在两侧。
“你们下去吧!陆兄弟你请坐,快换一壶茶!”
“谢过!”
陆无双应声坐了下来,两位侍女依次退出了正堂,那大汉打量了一下陆无双,随即开口道:
“我就是左良玉,陆兄弟一路风尘仆仆,着实辛苦!不巧我近日里偶感风寒,让阁下久等了!咳咳!”
陆无双目不斜视,心想:“看着左大帅病的不轻,绝非偶感风寒这么简单,我还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
想到此处,陆无双连忙开口道:
“岂敢!见过大帅,在下奉史阁部之命,只为……”
左良玉随即打断道:
“陆兄弟!史阁部的书信本帅方才已经看了,同为朝廷的臣子,眼看着贼寇进犯,荼毒山河,谁都于心不忍!
再者说了,本帅身为一名武将,早已做好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准备,又怎会惧战?之所以撤军武昌,绝不是消极避战,而是……咳咳……”
说到此处,左良玉巧借咳嗽声掩盖了自己的故意为之。陆无双心领神会,顺着话风答道:
“左大帅,在下先前已经到过武昌,得知您已经搬师九江,才赶到这九江城!听说少帅领着几万兵马镇守武昌,在下妄自猜想这莫非是大帅您的抛砖引玉之计?”
左良玉点头道:
“不错!陆兄弟见识不凡,原来你辗转了这么一大圈,实在是对不住。本帅不惜让犬子梦庚镇守武昌,就是为了诱敌深入,待梦庚部与贼寇酣战之时,我再从九江发兵,来他个里应外合,中心开花,无论是贼是寇,势必将其一网打尽,咳咳!”
左良玉一番话说的豪气冲天,只是话音落处忍不住又咳了两声,陆无双连忙问道:
“大帅,您的贵体无恙吧?要不要早些休息?”
左良玉摆摆手道:
“不碍事,不碍事,请你务必回去告知史阁部,我左某誓于贼寇决一死战,绝不轻易放弃武昌城!”
陆无双抱拳拱手道:
“是,大帅!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
“但说无妨!”
“大帅!眼下闯军和清军正在鏖战,谁胜谁败还全然不知,您便提前设计了此策,岂不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万一事态没有按照预计的发展,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左良玉微微的点了点头道:
“陆兄弟说的不无道理,但是你要知道,闯军和清军的战斗无论谁胜谁败,结果只有两种,一则清军先南下,二则闯军先南下,是也不是?”
陆无双点头,左良玉接着说道:
“如果闯军兵败南逃,那便是一群亡命之徒做困兽之斗,我们如果正面迎击,就算得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试问还有何精力来对付后面追击的清军呢?
如若闯军得胜,那清军必然不会南下,而是北逃。那此时南下的闯军便是得胜之师,士气高涨,我们也不宜正面迎击,否则很有可能一战便被击溃!本帅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胜利的闯贼或清军围困住武昌,让本来就士气高涨的敌人变成骄兵,如此我再倾全城之兵力,一举将其歼灭!”
不得不说,左良玉的分析井井有条,毫无破绽可言,就在这时,他端起茶杯泯了一口,接着说道:
“至于你说的天大的风险?本帅只能告诉你,兵者,诡道也!只要是战争就必有风险,而且风险越大收获就越大,想当年郭奉孝助曹公奇袭乌丸,便是这个道理。”
陆无双点头。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已经让他信服,不过在信服的同时,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只是这种担忧是什么?他现在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