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起兵?你怎么知道的?”杨兆龙吓了一跳。
“侄儿在午后曾看到驿卒,朝播州方向去了,大概是传递我的死讯的,当然也有可能去贵阳,不过可能性不大。”
“午后?的确有驿卒过关,我没拦他。不过你到底怎么逃出来的?又是怎么知道的?”杨兆龙还是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可栋无奈笑笑,说道:“今早醒来我发现自己在荒郊乱坟岗,大概是晕过去没能被弄醒,狱卒把假死当成了真死,就把我当尸体扔了。”
“不应该啊,那狱卒有这么大胆子?你是堂堂的宣慰使公子,死在监狱他们就这么大胆把你扔了?”
“王士琦这老王八蛋早巴不得让我死了,自从被他强行留下我就没打算能活着出去,这孙子让我在綦江过猪狗不如的日子,不给我饭吃,生病不给医治,还不时拷打。表面看是想弄死我,实则是想弄死我们杨家,听说他和兵部侍郎邢玠早谋划好了,就等我死了我爹造反。至于狱卒,没这位知府大人首肯他们怎么敢这么大胆。不过我也没想到能活着出来,尤其是以这种方式。”杨可栋不得不继续当演员,不过所说的也基本属实。
“按说,我今早被抛尸,一两个时辰内消息就能传到重庆府,因为目的就是激怒播州,王士琦必然会派人传信。驿卒方向为播州,当然也可能是贵阳,但重庆属四川而非贵州,一个知府不太可能跨省传信到贵阳,特别是在今天。我没猜错的话,王士琦应该还派了两路人,一路是去成都,告知四川总督;一路去往京师,告知兵部。去往成都的消息这个时辰应该到了,去往京师,这点破事用不了八百里加急,可能只是信鸽通知邢玠,再说既然有谋划,结果也没出意外,应该不至于太过紧急。”
杨兆龙也是聪明人,现在也基本明白了,再说不管如何,侄子总不是假的,于是问道:“你猜到你爹可能已经起兵,所以让我派人拦下?”
“不用拦下了,告诉他和我哥我还活着就行,别让他们太过担心。但是队伍还是得去,现在四川的老爷们都以为我死了,不去岂不不合情理?当然,别真打起来就行了。”杨可栋笑笑,透着一丝狡黠。
“那依你。”杨兆龙吩咐左右拿来笔墨,由杨可栋亲笔写了一封信,交代事情原委,杨兆龙随后盖上娄山关关防大印,又加上自己的印章,交给带杨可栋来的那个千户。
“这位兄弟别紧张,我没在意。”杨可栋笑着拍了拍那位千户肩膀,“沿大路回播州,路上你会遇到播州的人马,将这封信交给我爹。但若完不成任务,我可能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千户衣衫已被汗水打湿,忙点头道:“属下保证完成任务,若完不成,提头来见。”
播州距离娄山关不过五十余公里,换算一下不过百里路,千户快马加鞭,不一会便看到了一群人马。伴随着阵阵唢呐声,漫天白幡,遮天蔽日,凝神细听,还有敲锣声、木鱼声、铜钵声、诵经声,原来漫天白幡后面是一群和尚道士,再往后看,老将军全身披挂,骑在马上,旁边是其长子,现任宣慰使杨朝栋。千户抵近下马,高呼“娄山关急报”,快速向杨应龙跑去。
“属下娄山关千户王通参见大将军,这是杨兆龙大人送来的紧急密报。”
杨应龙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接过信件便拆开看了起来。
“不肖子可栋跪禀,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孩儿无恙,现在娄山关,请父亲大人勿遣散人马,移步娄山关详叙。”信很短,就这寥寥数句。
“可栋的字迹,兆龙的印信?娄山关?难道可栋没事?”看到字迹和印信,杨应龙长舒一口气,脸色舒缓开来,于是转身对杨朝栋说:“你弟弟应该没事,让他们别吹了,加快速度去娄山关。”
娄山关内,杨可栋正在和他二叔商议。
“二叔,我感觉我没死这件事要保密,等会我爹来了我就不出去了,还请二叔迎接。另外侄儿还想洗个澡,换个衣服,也劳烦二叔准备了。”
不出意料,杨可栋的要求被一一应允。
可能是见子心切,杨应龙甩开大部队,带着杨朝栋和王通先行,杨可栋刚刚洗完澡换上衣服,杨应龙三人便已入关。
杨可栋刚换好衣服,便有三人径直闯入他的房间,只见左边那位是刚刚和他交谈杨兆龙,中间那位身材魁梧,须髯如戟,不怒自威,与杨兆龙有个六七分像,至于右边那位,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仪表堂堂,年轻的面孔上却透着些老练,这应该是自己那位长兄杨朝栋吧。
杨可栋按记忆里的明代礼仪,恭恭敬敬跪下行上大礼,泣道:“不肖子杨可栋见过父亲。”又起身再拜:“见过二叔、大哥。”
“回来就好,受苦了。”杨应龙扶起他,淡淡说道,“天色不早了,你二叔准备好了酒菜给你接风洗尘,我已命大军抵关后驻扎在此,先吃饭吧。”
“看来演得不错。”杨可栋暗暗得意。
酒席上,偌大的桌子只有这杨家四人,气氛挺融洽,作为主角的杨可栋首先详细解释此事经过,接着绘声绘色渲染对父兄的思念之情,再感谢二叔的亲切关怀与帮助,最后才简略说了些这几年在朝鲜打仗的经历。等他大体说完,其余三人方才动筷。
“自打你去了朝鲜,说起来也有三年没见,你去朝鲜打仗,在重庆被留下归根结底是代父受过,我对不起你。”喝了两口酒后,杨应龙低声地开了口。
“孩儿不敢,为父分忧乃应该的事。”能让这位敢于造反的土皇帝认错可是难得,杨可栋当然不敢居功自傲,只能恭敬回答。
“你命人传信,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又让队伍照常前行,这却是为何?”杨应龙抿了口酒,“三年不见,你也长大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果然,一见面便考我,不过我别的不会,就会扯淡。”杨可栋心里笑着,也抿了口酒,不慌不忙地组织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