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字而已,很快便被刻完,两个刻工还细心涂上了特制的赭色颜料,能确保其在风雨中几十年不褪色。
小舟被收回船上,这艘孤独的大船很快便再次起航。
等到这艘船在川东追上船队,已经是农历腊月23,也就是北方的小年,或者说汉字文化圈的灶王节。
灶王节,是一个祭祀灶神的节日,有官三民四的讲究,杨家是官,自然在23日祭祀,尽管播州居民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节日。
吃过晚饭,杨夫人便忙了起来,她命人摆好桌子,又打开随身带的行李,取出香炉等物。
杨可栋一旁看着,暗想这个娘不愧出自龙虎山啊。
等祭祀完毕,天色已黑,杨可栋心血来潮,突然想让杨夫人占上一卦。
杨夫人微微诧异,这是儿子第一次请她算卦,但还是说道:“无事不起卦,早些睡吧。”
但是杨可栋执意恳请,请她算算播州近况,杨夫人无奈,取出三枚铜钱,以六爻之法算了起来。
忽然间,杨夫人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凝重起来,杨可栋看在眼里,心里暗道不妙。
“娘,什么情况?”杨可栋小心翼翼问道。
“情况很不好,可能有大事发生,我们必须尽快回去。”杨夫人只说了这一句,接着便叫来管家,命其安排各船,全速返航。
低沉的号角响起,各船调整风帆,在逆流中全速前进。
“娘,有必要吗?你算的又未必准。”杨灵颐也听到了动静,从甲板上走了进来,“今年春天你给二哥算的就不准啊,这都快过年了,能发生什么事。”
“娘?”杨可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轻叫了一声。
“卦象很不好,我心里感觉也不太妙。”一身青色道袍的杨夫人说道,“灵颐说的也没错,我算的未必准,你舅舅在就好了。”
“明天就回家了,你二人也别慌,早些睡吧。”
杨可栋回房,暗想能有什么大事发生,播州被父兄牢牢掌控,可以说是水泼不进,而且这一年播州几乎没有进行挑衅行为,即便偶有摩擦也总是选择退让,又按时足额进贡,按说朝廷实在没什么动机动手。
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既然母亲感觉不好,也得留个心眼,因此他决定等快到播州时让所有船员披挂整齐,以备不测。
而在十九日,也就是杨可栋收到年货的那天,乾清宫里囤积许久的奏折终于被皇帝朱批,其中有一份发到内阁,经抄送后,分别送往锦衣卫和兵部。
这份奏章,是内阁牵头,兵部与锦衣卫联名上的,主要针对播州问题,从播州割据的历史开始,详细阐述前宣慰使杨应龙所作所为,进而分析川黔与播州力量对比,最终提出一个方案,改土归流,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这四个字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提出的,由于播州收敛数月,而朝鲜议和尚未完全达成,朝廷并没有多少富裕兵力去对付这个拥兵十几万的地头蛇。但改土归流却是大势所趋,西南在明朝时已经被朝廷完全掌控,在重庆这座大城附近却有这这么个桀骜不驯的西南最大的土司,这是严重威胁,在朝廷看来这不能忍。
要强推改土归流,播州首当其冲。但若起战火耗费巨大,且很可能旷日持久,这对连年吃紧的大明财政是不小的负担,于是出于职业习惯,锦衣卫指挥使提出了“斩首”这个方案,其中心思想就是由锦衣卫渗透,笼络地方土官,除掉杨家。同时调遣目前相对恭顺的永宁水西二土司进攻播州,在战事已定后官军坐收渔利,将播州彻底改土归流。
计划提出已经有一段时间,锦衣卫早已派了不少精兵强将前去从事破坏活动,相关渗透、潜伏、侦查、收买、分化等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播州地方部分土官早就不满杨应龙的严苛统治,又眼红织布厂的巨额利润,被锦衣卫一忽悠便纷纷拍胸脯答应,而朝廷付出的成本只是一张委任状而已。此外,兵部也发了调令,秘密调集广西云南部分官军以换防名义前往贵阳,又令永宁水西二土司筹备发兵。
当然,这些需要万历皇帝首肯,但皇帝懒政,奏章便一直在乾清宫吃灰,迟迟得不到批复。但战机不容贻误,内阁早知道皇帝秉性,于是在首辅赵志默许下,早已提前安排了下去。
内阁所等的,只是一个披红,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提议皇帝只要看了,必定会批复。
于是,当这个以朱笔写着“准了”的奏章刚被送出,锦衣卫便马上行动,几只信鸽便在暗夜中离开了京都。
年前平静而热闹的播州,其实早已暗潮涌动,最近几天,城中突然多了很多各色人吗,皆言采购年货。
“爹,刚刚得来的消息,广西驻军一万多人移防贵州,云南官军两万余人移防贵州。”书房,杨朝栋匆匆前来,向杨应龙汇报。
“换防?换防不可能,不过三万多人能成何事?调四万苗兵,分守重安、黄平、草堂、余庆,我等与贵州接壤的地方数这四地为关键。娄山关不容有失,播州城外有两个大营,你带一个去娄山关帮你二叔,走的时候不要声张,等到年前一天若无事便和你叔一道回来过年。另一大营每日选三百人便装进城上街,选两千人上城墙,把守九门。”
“是。”
换防这借口自然是骗不过杨应龙。不过才三万人,杨应龙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还是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增强了各处防备。
“府中防备也要加强,加一百人吧。官署照常运行,府中禁止有人外出,你我不再露面,你去娄山关,我过几天去海龙屯,不可声张。派人去码头等你弟弟,回来后带着你娘直接去山上。”
杨应龙又想了想,终究感觉还是有些草率,于是叫住杨朝栋,补充道。
“是。”
“将军,不好了,狼烟!狼烟!”杨朝栋正欲出门,突然有仆人匆忙闯入,虚掩的书房门被轰然撞开。
“什么?”
“狼烟?!”杨应龙一拍书桌,猛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