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便是一辆歪斜在泥泞之上的虎式。海因茨强忍着腿上擦伤带来的疼痛,在黑暗中缓慢地接近那辆陷入沉睡的钢铁巨兽。
他肮脏不堪的军靴踏着深秋的泥泞,他已经快要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现在他得非常小心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突然瘫倒在地。
又一次,引擎的轰鸣声。尽管海因茨的听力在战场上已经退化了许多,但他依然能轻易地判断出,是最后那辆T-34向这边靠近了。海因茨立刻卧倒在地,小腿的伤口浸泡在冰冷的泥泞里。
那辆苏联坦克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但糟糕透顶的是,它发现了他的坦克。
仅仅是一瞬间,海因茨的那辆豹式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他的思维已经残破得不容许他继续思考——他起身,几乎是本能地钻进了一旁的那辆虎式。
血腥和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推开驾驶台上炮手的尸体,调出最后一丝力气操纵炮台转向。他已经无暇顾及这样做会不会暴露自己,他几乎是用爬的姿势装弹,瞄准,然后——
发射。
穿甲弹从侧面击穿了最后一辆苏联坦克,点燃了油箱,那辆硕大丑陋的T-34在黑夜中燃烧起来。海因茨很惊奇幸运女神在这时候依然没有抛弃她的子民。火光之下坦克的钢铁装甲显得明艳无比,简直就要当场宣判所有人的罪恶。
海因茨虚弱得瘫倒在座位上,他忽然想到,就算敌人所有的坦克都被解决了——那又怎样呢,他们既没有胜利,也没有失败。等待着他们的只是更多的鏖战与苦难。
他们每一个人,为了这样的理想竭尽全力,就算是献出生命也都无济于事。他的坐垫上满是油污和凝固的血液。他失神地盯着黑暗,一动不动,直到腐烂的恶臭将他完全淹没。也许已经过了很久,海因茨艰难地站起身,他一言不发地缓慢行动着,从坦克底部的逃生门钻出车外。
然而他甚至还没有时间站稳,黑暗中一个高大的人影便向他扑来。他们狠狠地向后摔去,海因茨的脑袋枕在了什么人的尸体上。
借着不远处的火光,海因茨看清了那个苏联人的脸。
安德烈·彼德洛维奇·沃卡捷耶夫。
他们果然还是让他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