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变革阴云
虽以至夜半,但西乡吉之助家的庭院中仍然充斥着与静谧的大自然截然相反的沸腾感,正如日本革新之风沸腾与鹿儿岛一般,与周围安静的藩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吉之助和赤山靱负围坐在鲷鱼旁,也在阿丝的陪伴下饮至兴高采烈之时(大久保因为身体问题先下去休息了),突然吉之助问了一个问题:“老师呀,关于藩主岛津家那边的事情还好吗?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齐彬大人了,现在怎么样了?”
赤山靱负端起了酒杯,轻轻地酌了一口,意味深长的说道:“嗯,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可很多很不得了的事情呀....”我们需要把故事线再往前面拉长一些儿。
话说岛津齐彬与弟弟打猎回家以后,很快齐彬就返回了江户(影武者也不是万能的),而弟弟继续在父亲身边辅佐(玩的醉生梦死)。就这样,岛津家的家庭矛盾暂时缓和了几年的时光,其实岛津齐彬遇见西乡小吉只是齐彬回到家里的一个小插曲,并不是主要的目的(只能说未来发生的事情是无心插柳了),它的主要目的第一幕就已经言明了——制造黑火药,抵制洋人入侵。因此从这看来,岛津齐彬是个不折不扣的攘夷派,他在江户所接受的思想我们如今也不得而知,但至少眼界是要比自己的老爸要广的。现在已经证明了火炮这玩意儿心黑、可操作、能远程送炸药给自己亲爱的敌人,也就足够了,他还是要回去学习理论知识的,毕竟就一门炮摆在萨摩,别说是洋人了,就算是洋狗,刨几下也刨平了。而且现在跟家人翻脸也基本上没有胜算,萨摩藩就在老秩序下迎接了8年的休养生息的守旧发展时期。
终于在1846年的时候,岛津齐彬风风火火地从江户再次返回萨摩为止。
萨摩保守派的幸福时光就这样结束了。
岛津齐彬将会接替他老子的工作,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
在生活中,做一个缺德的事情,需要一回家就把桌子掀翻,不留好脸色,让身边的人明确知道自己不是好人:做一个缺大德的事情,反而需要恭恭敬敬的打招呼,把周围的人都捧上天,让身边的人假装不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
岛津齐彬也不想刚回来就被自己父亲的武装集团给剿灭,因此他从江户花了大价钱给自己的家人和下属买了一大堆的伴手礼(连恨自己入骨的由罗夫人都送了许多),因为一家人虽然说三观都不同,但是好歹血缘关系也是逃不了的,齐彬回来以后也理所应当的受到了父亲和弟弟的嘘寒问暖、摆酒设宴,自己弟弟的娘由罗(齐彬和久光不是一母所生)也一直投以齐彬“慈爱”的目光,生怕他突然消失了一般的慈祥。虽然都隔了8年没有见面,但这个温暖的光景持续的时间的确实有点短,准确来讲,是一天的时间。
岛津齐彬很清楚,当自己仅仅回来团聚的时候,自己的家人是血缘上的宗亲;但是如果要他们听一听自己的政治建树的话,那前面的家人就会变成三个油盐不进的大砖头,唯一有用的方法就是用一个同样油盐不进的大锤子把他们敲碎。因此齐彬的笑容在第二天就完全收敛了,不然这趟回来完全肉包子打狗,待到第二天,他便决定行动了。
第二天辰:
齐兴正在他的办公室里看公文的时候,突然翻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公文——理解起来比其他枯燥的文字要好看一些,因为上面不但有解释,还画着一些长短有致的单描线条,甚至还有很多三角形、长方形的不明所以的标识。“这....这是啥?”“这是我最近想进行一场大规模炮兵训练的设想。”正当齐兴想要训斥自己玩忽职守的秘书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齐彬把他的注意力彻底抢了过来。
完了。岛津齐兴千算万算,努力不让自己的“逆子”想起这茬儿,也没算到他会在自己的公文里埋着这记猛药。带着着不给个说法就会被自己儿子烦死的觉悟,齐兴终于答应了带着自己的亲信在藩府小房间里开个小会,看看这个这位伟大的梦想家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第N届老子儿子对对碰会议正式开始:
与会人员有:正方岛津齐兴、反方岛津齐彬、正方家老调所广乡、反方亲信赤山靱负。
话说这个调所广乡,可是萨摩藩史上一位传奇般的行政天才家老。当初岛津齐兴的爷爷岛津重豪,因为酷爱兰学(荷兰人的学说)而被称为“兰癖大名”,他也挺实诚,把萨摩藩的财政全投在上面了,买了很多奇奇怪怪但统一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这下,荷兰人的钱包是蒸蒸日上,萨摩人的生活却看得见的蒸蒸日下。结果没兴几年的兰学,重豪老爷子先驾鹤西去也。跟他供货的荷兰二五仔们一看风头不对,赶紧带着堆满钱财的黄金白金一遛弯跑到了巴达维亚(今印尼雅加达),再一遛弯跑回了荷兰本土,于是就留下了半条命的萨摩藩和赤字赤上天的财政欠款。后来又蹦出来一个天保饥馑,岛津家的统治确确实实地离破产下台的距离不远了。
当齐兴上台以后,将萨摩财政拉离死亡线的首要功臣就是这位极人臣——调所广乡了。一是利用了压迫奄美的利益最大化,二是接受了幕府的天保改革的专项计划。成功地将岛津家烂到连渣都不如的财政情况活生生的盘活了,还梳理了数不胜数的经济贸易纠纷,还清了他姥爷留给后代无穷的宝藏——成堆的打白条(负债)。使萨摩从最穷没有之一的藩变成了经济实力最强的外名大藩。
因此,这个狠人自然在这件事情上绝对的发言权。
听完岛津齐彬的会议概要后,这位了老人家的看法也很明确:不行。
原因是召集2000个藩士在萨摩白吃白喝训练几个月下来,萨摩又会回到原始人的财政状况。
他老爸反对,家里的主管反对,赤山靱负一直被齐兴盯着也不敢表态,2比1,自然不会通过。
齐彬早知道这一手,于是缓缓的走近调所身边,用大家都听得到的悄悄话的姿势对调所言:“听说调所大人不光还清了外债,还把50万两银子放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可否借出来令我一用呢?”
调所广乡听罢后,不愧为政治老流氓,对于这个要人命的问题,他不慌不忙地摆出了他的答案:“未曾有也,要查悉便。”
如果找得到证据的话,老奸巨猾的调所是不会说出这句话的。齐彬只能望着这个老顽固,红着脸气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够了!”坐在案台上的齐兴终于发话了。“我不管你有什么大志向,现在我还没卸任,这个提案我不会同意的,今天就这样吧。”
第一次父子交锋,齐彬放弃了在父亲执政下改革的想法。
但这不是齐彬要走极端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几天后的另一次要命的“家庭聚会”。
齐彬一早就被齐兴叫到了仙岩园的休憩馆内,当他到达后,却不见自己的父亲,反而看见齐兴的妾由罗和久光在室内用膳。
由罗故意不看着齐彬,用着尖细的口音快速地推出了她的话:“哎呀,这不是齐彬嘛,听说你最近一直在萨摩内敲敲打打的是吧?这样一个一天打打杀杀的人,还真是可怕呢!%!%#!....(此处省略一大堆废话)”但是齐彬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最后一句上:“这么可怕的人,如果未来当上了萨摩藩主,恐怕会民不聊生的吧?是吧?主公?”
“我不会把藩主之位交给你的,久光将会成为代理藩主,你死心吧!”父亲终于从暗处现身了,带着对自己儿子强烈的敌意,缓缓坐在了由罗的旁边。
此刻,齐彬的颜色煞白,只能望着与自己同样一头雾水的弟弟,思考着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幕。
未几,齐彬悟到了什么,冒着冷汗,恭恭敬敬地向自己的父亲行礼,“任父亲处置!”,并且暗自庆幸自己刚才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一个局。
而刚才,齐彬与齐兴的侍卫擦肩而过,命悬一线。
父子情份,是最后让他活命的工具。
几小时后,鹿儿岛的樱港。
夕阳的斜晖一缕缕洒在这个宁静的港口,水在光束的映衬下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此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较为平静的岸边,倒映出了岛津齐彬和赤山靱负的影子。
“主公,让久光来做代理藩主吗?这该如何是好呀?”
“赤山,我还是要回江户一趟,这段时间,萨摩的事务拜托了。”
“等一下,萨摩不能缺少主公您呀!您为何要这么着急回江户呢?”
“赤山,靠近来看看这个。”赤山看了齐彬手中的东西,突然神情大变,冷汗直冒,半晌说不出话来。
“主...主公,您确定,需要这么干吗?这可是违背了宗族道义的!”
“现在父亲已经完全把我视为眼中钉了,在父亲的阴影下是绝对不可能成功拯救萨摩的,这是我最后也是唯一的良策了。”“要压制住父亲,就必须借助比他更强大的力量!”
赤山最后也只能点头“我明白了,萨摩这边就交给我吧,希望主公保重身体!赤山在所不辞!”
齐彬拍了拍赤山的肩膀“我相信你,下一次返回萨摩之时,一定是我当上藩主的日子,在此之前先请忍耐一下,有劳了!”
“是!遵命!”赤山朝齐彬的行船敬了一个礼,望着齐彬逐渐在夕阳下与其融为一色,终消失在视野中。
......
“这就是我所了解的发生的事情,现在离主公离开萨摩已有一年有余了,他应该也会有所动作了吧?”酒过三巡的赤山慢慢地抿入了最后一盅酒,失神地望着天空。
“那老师,您最后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吉之助也对这个问题充满着好奇。
赤山轻轻地摇了摇手指,示意现在不是言出的时候。“待一切水落石出之日,你自然会知道这个东西,但是,主公的确下了很大的勇气呀。”
“好啦好啦,今天也不早了,感谢你们的招待了,吉之助,明天你不是还有年贡审核么?初次的工作可不要搞砸啦!好好工作!那我就带着阿丝回去咯。”
送别了赤山靱负后,热闹的夜晚总归于沉寂;但吉之助心中却越来越兴奋起来,因为赤山的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齐彬主公,越来越有趣了呀!
萨摩的未来,将会如何变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