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什么可疑的家伙出入吗?”
迷迷糊糊之中,一个严厉的声音传到了正在打瞌睡的足轻武士耳中,当他吃惊地抬头时,正对上了信长细长的眼睛,把他吓了一大跳。
谁都知道信长骑马很快,即使是在凛冽的寒风里也从未见他减速过,但接近之后才让守门的武士猛然惊觉,还是太出人意料了。
这家伙开始表现得有些慌张了,他没想到今天信长会来,自从织田家的少主回到城中以后,已经好久没有到幽禁松平竹千代的宅院当中来了。
人们都以为信长把这个小家伙遗忘了,所以守门武士才会大胆地为自己谋了些蝇头小利,谁知反而给自己惹来了大祸。
他哪里能想到,信长实际上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何异动都逃不过他严密的监控。
在冬季的冷风里,豆大的汗珠从守门武士的额头上滑落,就见他嘎巴嘎巴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紧张和恐惧已经将他包围了。
信长瞥了守门武士一眼,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问道:“有多少人?”
没有问“是什么人”这样愚蠢的问题,信长知道,对方肯定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守门武士是很难瞧出对方底细的。
“一……一个年轻的女子,只带了一个年老的随从。“守门武士终于反应了过来,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对方给了你多少好处?”
信长跳下马,身后跟着前田犬千代和佐佐又左卫门等人,如今他出入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每次身后都带着至少七八个年龄相仿的恶童。
“二十……二十文钱。”守门武士立刻跪了下去,大声地哀求着:“小人以后不敢了,请殿下饶了小人吧……”
“少……少主……”又有一骑奔了过来,那马上的平手政秀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唤道,信长他们骑得实在是太快了,平手政秀到现在才赶上他们。
“哦,爷爷,你来了!”信长伸手将平手政秀扶下马,转头接着说道:“犬千代,没收他收取的二十文钱,再加上一百文,赏赐给报信的人。然后把这个家伙,赶出那古野城去。“
“什……什么?”那守门武士听到这话,拉住信长的裤腿哀嚎着:“殿……殿下,请饶了小人吧,小人家中还有年迈的老母和年幼的弟妹……”
“嗯,没关系,我是不会惩罚他们的。”信长痛快地答道,说出了让对方绝望的话语。
这个傻瓜啊,他是没听懂么?自己的意思是离了我,他们都活不下去的啊,守门的武士腹诽着,可却无济于事。
信长岂会不明白对方话中的含义,但他深知“慈不掌兵”的道理,若是心软饶恕了对方,以后自己还怎么管理部下?
所以他做出的决定,已经不会更改了,手下的长谷川竹丸和津田左马允上前,将哭闹的足轻武士拉了下去,之后他们就会把他赶出那古野城去。
“少主,这样做会不会太严厉了一些?”平手政秀搓着手说道:“只是收取了二十文的贿赂,放了一个女人和一个老人进到里面,打一顿以示惩罚就好,没必要把他赶出那古野城吧?”
平手政秀觉得可惜了,在人丁不那么兴旺的时代,一个符合兵役标准的青壮年男丁,就意味着每年农产品的收入和战时的一个兵丁,就因为小小的过失赶走,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爷爷,您觉得是小事,但在我看来,他犯的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信长一边向内走去,一边解答着平手政秀的疑问。
“他犯下的是,与外人勾结的罪行,这是我三郎信长军中最无法容忍的罪过,何况只是为了二十文钱,那就更加可恨了。所以我正是要借着这件事,告诉那些心存异心的家伙们,背叛我信长,就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平手政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信长这是想要起到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的作用啊,那自己也只得支持他了。
这个园子信长以前也是常来的,自然是熟门熟路得很,过了第四道门就是竹千代的起居之所,走到这里,信长忽然在廊下站住了。
平手政秀和前田犬千代等人,也随之止步,都望向了内庭。
松平竹千代此时正坐在大门敞开的屋中,身后的小家臣团围成了三个半圆形,拱卫着自己的少主。
竹千代的对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正含泪盯着三河的小胖子仔细观瞧,身后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前放着两个漆面的木盒。
年幼的孩子长得总是飞快,一段时间没见,信长发现竹千代似乎又长高了些,不过还是胖乎乎的,竹千代此时正用警惕地眼神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开口问道:“您到底是哪位?”
“我……我……”那女人哽咽着呢喃,却半天也没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就见他身后的那名老者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这位是阿久比城城主,久松俊胜殿下的正室,於大夫人。”
“那是谁?”竹千代皱着眉头问道,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生母,因为於大和松平广忠在竹千代还只有两岁的时候,就被迫离婚了。
原因是,於大的异母兄刈屋城主水野信元投靠了与今川氏敌对的织田信秀,迫于震怒的今川义元施加的压力,原本恩爱的夫妻俩不得不分离,孩子作为三河的继承人,留在了冈崎城的松平广忠处。
离异的松平广忠,之后又娶了田原城主户田康光的女儿真喜姬,性格孤僻的他对前妻的事讳莫如深,从来不在竹千代的面前提起於大的事情,所以此刻竹千代搞不清状况,也是情有可原的。
顺便说一句,竹千代之所以被送到尾张国的织田信秀处,也是因为后母真喜姬的父亲户田康光,他为了区区1000贯,就把原本要送到骏河今川氏的三河少主,卖给了织田信秀。
如此说来,竹千代的命还真是蛮悲惨的,於大红红的眼眶中,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这些事,石川与七郎是多少知道一点的,这群孩子里岁数最大的他,甚至对家主的前妻还有些印象。
石川与七郎刚想告知竹千代事情的原委,就听庭院的门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这么说话可不行哦,竹千代,”屋内的一众人等此刻都把目光转向了忽然出现的信长身上,“要用敬语才行,因为……”
信长故意拉长了语调,接着说道:“这位夫人是你的生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