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利亚城下。
到处皆可见斑驳破碎痕迹的城墙上,插满的是犹太教标志的六芒星旗帜,稀稀拉拉的民兵掩藏在塔楼后面,正门的城墙上刻出一个大大的七烛灯台图案样式,这一切都昭示着此地已经被犹太人占领。
“犹大的子民。”戴姆伯特在卡尔旁边说,“他们迫害了圣子耶稣基督,使他背负人类的全部罪行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而今天,在耶路撒冷王国这一神圣之地,他们已经是该地的少数之众,却仍凶险难测,趁天国的战士不备之时夺取一城割据,我作为耶路撒冷牧首,必会替主讨伐之。”
卡尔道:“牧首的决心很不错。只不过在一个久经沙场的基督教骑士旁这么说,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戴姆伯特挑挑眉毛,言:“圣墓守护者太过自大。我在伊比利亚辅佐莱昂国王讨伐安达卢西亚人时,能率队孤军深入手刃数名异教徒。马上,便让阁下见识意大利勇士的厉害,教你服顺于教会圣威之下。”
“那你就试试看吧。”卡尔回。
两人回到各自的军营,一个负责正式开始平定叛乱。
几俩投石车一齐斩断拉索,投出散乱的碎石,招呼向不大的凯撒利亚城墙,砸得本就破碎的墙面掉落下许多碎块。
只休息了几秒,在一批投石车正重新装填之时,又一簇石块呼啸着飞向了凯撒利亚。这次石头较多打向了城内,飞碎在地面的响声震耳欲聋,激起满天尘土。
但因为城墙上的守军过少,石块几乎没有杀伤叛军。卡尔并不担忧,预备再打击几轮这段城墙后,他就可以让十字军发起对城门的进攻了。
至于戴姆伯特那边,他只有许多意大利轻步兵和长枪兵,仅有的一台冲车还是找安条克公爵要的,卡尔完全不能想象这个促狭的教士要怎么带兵攻城。
又一阵惊雷般的投石过后,卡尔挥动宝剑,命令十字军战士们推着冲车,浪潮般涌向凯撒利亚那可怜的小门。
犹太守军终于三三两两地从掩体后面开始对十字军射击箭矢,投下石块,可那火力少地可怜,其阵势甚至没有在城下为攻城军队提供火力支援的十字军弓箭手大。
雷霆般的几下撞击之后,凯撒利亚的城门已经扭曲而破碎了,叛军虽然抵抗激烈,但完全不是数量、装备以及训练度皆占优的十字军的对手,犹太人的防御接近崩溃。
当卡尔正在观望战场之时,他发现戴姆伯特那边的战场冒起重重硝烟,卡尔理解不了发生了什么,犹太叛军不可能拥有像希腊火这样能大规模引燃战场的武器。卡尔起身上马,赶往另一边城墙。
大火几乎崩解了整个凯撒利亚西半段的城墙,刺眼的红黄白交错的火焰舔食着凯撒利亚,升起滚滚烟雾。意大利十字军早已冲入城内,而这里的守军似乎都已经死伤殆尽。
“没想到吧?”戴姆伯特坐在半敞开的军帐里,对着赶来的卡尔道。
“你是怎么做到的?”卡尔显然有些不可思议了。他只觉得戴姆伯特的那些意大利轻步兵装备不足而且组织仓促,完全料想不到戴姆伯特能在几乎没有可燃物的城墙外点起了大火,让自己军队突破城墙的速度完全超越了巴伐利亚十字军。
“天火,天火。上帝赐予的天火。”戴姆伯特显然不想告诉卡尔他怎么点燃的火焰,“如果圣墓守护者没有对上帝的敬畏之心,拥有再好的军队也是比不上朴素的意大利人的。”
戴姆伯特这番假大空的话没有被卡尔听进去,卡尔只是望着大火,寻思着戴姆伯特的手段——他是在城外铺上了干草还是让士兵登上城楼泼下了油?
“到时候战役结束后比较比较双方的功绩吧。”戴姆伯特说,“我的士兵估计已经快进入内城了。如果连比萨都水手都比不过,我想,殿下就没有理由再在圣地压制教会的权威了吧。”
“Scheiße!”卡尔啐了一口,翻身上马,赶回去指挥日耳曼十字军。
目睹卡尔离开后,戴姆伯特也上马,骄傲地带着卫兵进城。
当卡尔赶到另一边时,他的士兵已经攻破了城门,正向城内涌去,城墙上还有一些犹太人在和日耳曼重步兵进行肉搏。
“西门的意大利人已经打到凯撒利亚最内了,日耳曼人,我们不能落后,随我冲锋!”卡尔披甲执剑,骑马向前,带上一队骑兵,直冲向城池最内。
在凯撒利亚内城一处堡垒下,戴姆伯特基本上肃清了犹太守军,这是城内犹太人最后的抵抗势力。戴姆伯特得意地等待着卡尔和他的骑士们的到来。
几分钟余,一队日耳曼骑士就到达了这个堡垒下。
戴姆伯特又看见了卡尔,这次,他依然保持着趾高气昂的态度,喊到:“如何?殿下。这回你是实在无话可说了,你要早知道教会同耶稣基督一样全知全能……”
“小心!”卡尔大叫。
一块拳头大的石子从东北方向掠过,掠过戴姆伯特的耳朵,砸到墙上,弄出一个碗口大的坑来。
“……哇!”戴姆伯特叫,“还有犹太人!在哪!!?”他环顾四周。
“在那!”卡尔把挂在马鞍旁边的弓箭取出,迅速搭弓瞄准东北处的一座只剩半边的塔楼,一箭朝屋顶射去。
这发箭没有射中,但是让堡垒旁边的所有士兵都看见了一个塌了一半的塔楼上,有一个披着锁子甲而且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他正抛着一条投石索,手腕飞速旋转着。
“还击,快还击!”卡尔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对着十字军们大喊,“弓箭手,弓箭手!”卡尔又看向不知道为何站在原地发愣的戴姆伯特,“你还愣着干嘛!不要命了吗?”
“歌利亚!”那名犹太壮士吼着,“去死吧!”他抛出了石子。
卡尔眺望着那有力抛出的飞石的抛物线,预感到了危险,在短短的一瞬之中,他开始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不找个掩体躲着,而是要骑在自己的马上成为别人居高临下能攻击到的活靶子。
霹!
卡尔翻下了马。
“见鬼!好险!”卡尔望着马蹄旁边的石头坑,冷汗止不住地流。还好卡尔及时下了马,不然他的手臂铁定要被击穿出一个血洞。
十字军的弓箭手连忙还击,但没有伤害到那个犹太勇士。
又一发及其危险的投石,卡尔预估这发一定也是朝着自己而来,在投石索和石子分离的须臾间,卡尔当机立断一滚。
这一滚不小心踢到了卡尔的马,刚刚这匹马没有被砸在地上的石子吓到,这下却被它主人的一脚给惊动了。
然而卡尔预判错了,这发石头是招呼正在跑向掩体的戴姆伯特的。从戴姆伯特的反应速度来看,他起码被吓傻了好几秒。
奇妙的是卡尔翻滚时的这一脚反而弄拙成巧,他的马被踢到后往前跑了几下,挡在了戴姆伯特面前。
一声闷响,这匹倒霉的马倒在了地上。
“去!”卡尔跪在地上,再执弓一箭,正中那个投石的犹太人喉咙,总算杀死了这个意外而麻烦的敌人。
惊魂未定的戴姆伯特啥也说不出来。
同样心有余悸的卡尔起身,拍拍尘土,看着他躺在地上,脖子被穿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刚刚死去的坐骑,一阵眩晕。
缓了许久,卡尔转过去,对着脸色吓成了死人白的戴姆伯特讲:“这算我救了你。”他眼神一凛,“你不是在伊比利亚杀过安达卢西亚人吗?这种要命的情况还愣着,真想不通。”
戴姆伯特有些结巴地道:“好……行……是……圣墓守护者,算你的救命之恩。我承认,你确实有资格统治耶路撒冷王国……”
接着,十字军谨慎地扫荡了凯撒利亚内城,没有再发现类似的危险人物。犹太人叛乱的事件落下帷幕。
在回程途中,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
当时卡尔及其军队正沿着提比里亚湖回耶路撒冷,一路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十二月底的中东温差很大,晚上的冷风能让人手脱一层皮,星辰披挂于天际,十字军战士们都在帐篷里准备入睡。而卡尔正在查看大马士革的地图。身旁只有一个快要睡着的骑士。
呼啸起一阵狂风,卷开了卡尔帐篷的帘布,冷得他颤抖不止。
“早知道不把铠甲脱下了,该死……”卡尔扭扭脖子,自言自语。
等到卡尔再度把视角转回之时,他发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虚晃在帐篷外面,十分诡谲。
“谁!?”卡尔两步迈出帐篷,左右环顾,问。
“卡尔·维特尔斯巴赫殿下,您好。”一个声音幽幽地答。
卡尔往左边一看,这是一个披着黑色袍子的老人。
再一看,他脖子上挂着一个七烛台项链。
“你是来刺杀我的吗?犹太人?!”卡尔立马后跳一步,拔出剑,指向老人。
“我是来卖圣物的。”老人没有回答卡尔的问题,他对于自己面前的剑也无动于衷。反而慢慢说起了话,慢慢说道,“圣墓守护者,不知道这个东西您是否赶兴趣?”
“不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卡尔继续拿着剑,言。
老人不紧不慢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琥珀,晶莹剔透的琥珀里包裹着一只亮闪闪的甲虫。
老人诡异到不正常!卡尔开始慌了,他依然拿着剑没有松手。
“甲虫……哦,不,圣甲虫。”老人拿着那块包裹着甲虫的琥珀言。
豆大的汗珠随着凉风从卡尔脸上滴下。
“算您便宜,象征性收您一枚东罗马金币。”老人说着。
又一颗汗珠从卡尔脸上滴下。
老人仍自顾自地说着:“只要对耶和华保持敬畏之心,这个圣物无论如何都会为真正的十字军之王所保管。这样吧,也不收您钱了,看您说不出话,我就把东西放在这里,我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
老人放下那块琥珀,在卡尔的注视下朝着黑暗中走去,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卡尔方才意识到那个老人说话的口型好像是希伯来语,可老人一出口,他的声音就莫名其妙地被转换成了德语。
卡尔再一看,琥珀还在。尽管是夜晚,它在月亮的照耀下也十分耀眼。
卡尔犹豫了许久,还是把琥珀捡了起来,收藏起来。
“殿下,怎么了吗?吵吵嚷嚷的……”在帐篷内已经睡着的骑士揉揉眼睛,问。
卡尔连忙摆手:“哈哈哈,一只很吵的野猫,没事没事……话说你居然能坐着睡着啊?赶紧封好帐篷,好好铺床,我也困死了。”
“好的好的。”那个骑士答,“殿下还在工作我却先睡着了真是失礼。”骑士三下五除二拉死了帐篷的帘子,然后铺好了床。
“真累!”骑士一把躺在床上,很快入睡了。
而卡尔却把玩着那所谓装载着圣甲虫的琥珀,凝视着那在黑暗之中依然有微弱荧光的琥珀,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一早,卡尔就拿着圣甲虫,去找寻戴姆伯特询问。虽说他和戴姆伯特关系不好,但戴姆伯特是这群大头兵里学识最广的人了。
听了卡尔的描述,戴姆伯特也感到十分诡异,他不停地端详着那块琥珀,寻思着卡尔的故事。
“照我看来,这个琥珀里的甲虫。可能就是当年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所握,沾了耶稣的鲜血的那只。”戴姆伯特言,“不像……假的。但是我真的学识有限,要给个确定的论断,我是不行的……”
“你不觉得昨晚那事情很诡异吗?还有,我分明觉得那个犹太老人的口型所说和我听到的话就不是同一种语言……”卡尔问着。
“是,是,是很不对劲。”戴姆伯特摆摆手,“一个神出鬼没的犹太人给你一个基督教——还是耶稣基督的圣物——他们根本不承认耶稣!这事情我也想不通好吗?”
卡尔说:“那……”
“就先这样吧。这件事你要宣扬出去还是自己藏着掖着,随便,由你高兴。反正我搞不懂的事情我不太喜欢张扬。至于这个事情本身……也许真的是神迹,也许只是你熬夜熬迷糊了。”
卡尔最终没有说出这件事。不过他还是把圣甲虫当作圣物供奉起来,交由妻子艾玛丽保管。
……
回到耶路撒冷后,戴姆伯特多多少少放宽了对卡尔的穷追猛打,不再用各种手段要挟卡尔意图获取权力了。
戴姆伯特暂时安心当起了他耶路撒冷牧首。这让卡尔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