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可以算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白水关，入蜀的大门敞开在姜合面前。接下来的路，似乎就是过梓潼，下广汉，入蜀中，直取成都了！

　　但姜合心里，却对这番看似手到擒来的灭蜀伟业一点兴趣都没有。

　　雄才盖世如刘备，在豁出脸面、连哄带骗的前提下，都用了足足两年时间。就凭眼下这个局面，谁来给张鲁两年？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神仙开眼，他带兵势如破竹地打到了成都，也是为别人做嫁衣，自己又能拿到什么好处？大概率是兔死狗烹而已。

　　土著才会热血上头，穿越者只看利弊。

　　事到如今，姜合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如何把白水关这些降卒，变成对自己死心塌地的私兵？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姜合看清楚了张鲁政权的本质。什么天师，什么道法，都是忽悠底层信徒的。张鲁和张卫他不敢说，但是三位治头大祭酒，没有一个人信这些东西。

　　他们整天或者相互撕咬，或者明哲保身，所依靠的无非两样东西，一是权，二是兵。

　　就拿杨松来说吧，杨氏是汉宁郡里的大姓，杨柏、杨任、杨昂、杨帛都是手握兵权的鬼将，这就是杨松敢这么跋扈的底气。

　　李休和阎圃，也都各有各自心腹的祭酒和治头做后盾。

　　自己目前，还是单打独斗的状态，怎么可能赢他们？

　　想到这里，姜合命人去把杨怀带到了他面前。

　　自从被俘以来，杨怀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这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岁。他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哀叹了一口气：“我冤枉，实在是冤枉！要是我知道圣女被杀，怎么可能放你们进来？”

　　“别叫屈了。”姜合笑着说，“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各为其主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我已经完成了师君交给我的任务，你可以走了。”

　　“走？”杨怀瞪大了眼睛，“去鬼门关么？”

　　姜合被他的天真逗乐了：“你在想什么？我已经吩咐过了，你的行装、马匹都已经备好，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你……”杨怀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肯放我回去？”

　　姜合点点头：“我虽然敬佩杨都督的为人，也希望能和你共同为师君效力，但你的难处，我却不能不考虑。我要是强行把你留在这里，那你的家人怎么办？刘璋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没想到姜合竟然会设身处地地为一个俘虏考虑，杨怀激动得都快哭了，开始大吐苦水：“祭酒啊，你是个敞亮人，不会明白的。刘使君是个小心眼啊！我之所以被派到这个鸟不屙屎的地方来，就是因为我性子直，在一场酒宴上得罪了他！”

　　“你怎么得罪他了？”姜合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不假思索地追问。

　　“那都是十来年前的事了。”杨怀挠挠脑袋，“在一次酒宴上，使君派他最宠爱的侍女给我们倒酒，我当时年轻气盛，见她姿容美艳，就没忍住摸了摸她的手……”

　　“这能怪刘璋小心眼么？我要是刘璋，你还能活到今天？”姜合心里有点无语，不想再继续听他胡扯，就继续说：“我知道你的委屈。人活这一辈子，不就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么？”

　　“谁说不是呢？”杨怀颇以为然地点点头，“祭酒的恩情，杨怀这辈子都不敢忘！”

　　“这倒不必，这倒不必！”姜合笑呵呵地说，“只是我希望杨兄在临走之前，能够帮我一个忙。”

　　“那是自然！”杨怀满口答应，“敢问是什么事？”

　　“配合我演一场戏。”姜合悠悠地说。

　　---------

　　第二天的白水关外，鬼卒们早早地在大门口排成两列，引得刚刚投降不久的降兵们纷纷议论：

　　“这么大阵仗，这是要干啥？”

　　“会不会要杀我们？”

　　“呸呸呸，那位姓姜的长官不是保证过我们的安全吗？”

　　“当官的说的话，你也信？”

　　正在他们七嘴八舌的时候，城楼上响起激昂的鼓角声，姜合和杨怀从楼上走了下来。姜合的脸上洋溢着热情的微笑，但杨怀却看起来很沮丧。

　　“杨将军一路走好！”姜合朗声道，不知道想说给谁听。

　　“喔！他们是要放杨都督回去么？”降卒们惊讶地叫了起来，“不知道会不会放我们走？”

　　杨怀耷拉着脑袋，叹息道：“祭酒，你虽然是一片好心，但我这一走，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杨都督何出此言？”姜合影帝附体，惊讶地问。

　　“一来，我刚打败了仗，使君一定会迁怒于我，轻则挨一顿打，重则举家流放！”杨怀按照他们事先套好的词如数家珍，“二来，从这里到成都，要走五百多里地啊！一出这白水关，就是马鸣阁道，栈道只有巴掌宽，身边就是悬崖峭壁，要是一不小心，小命可就交代了！唉……祭酒，我能不走么？”

　　“不行，不行！”姜合急忙拒绝，“说好了的事，不能反悔！这里容不下这么多人吃饭，你快走吧！”

　　见姜合态度如此坚决，杨怀只好抹着泪出关了。

　　这一幕，就是姜合请杨怀帮忙演的戏了，这场戏的名字叫做《金关银关，不如自家的白水关》。

　　果不其然，在一旁围观的降卒们见杨怀走得这么不情不愿，心里都嘀咕起来。这个时候，姜合预先收买好的卧底看准时机，也开始带节奏：

　　“对啊！咱们边军本来就被人轻视，这要是灰溜溜地回去，还不知道要被流放到哪里去呢！”

　　“去南边呗！听说使君正想派人去屯田呢……”

　　“那里一年到头瘴气弥漫，寸草不生，真要是去了，还有活路么？”

　　“哎呀呀，真可怕！”

　　“要我说，还不如留在这里！”

　　“对呀……我看姜祭酒是个好人，一定不会亏待咱们的！”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姜合就把这些降卒召集起来，和和气气地跟他们说：“我知道大伙儿出来当兵，都是为了谋口饭吃，刘璋虽然不仁不义，但是与你们无关。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要是想留在这儿，从今以后就是我姜合的兄弟；要是想离开，我发给你们口粮和盘缠，你们现在就可以走。我也不图什么，要是你们以后在路上碰到我，能来打个招呼，我心里会很高兴；要是不愿意理我，我也不挑理。怎么样？”

　　降卒们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普通百姓出身，让他们看穿姜合的心思可太强人所难了。不打骂俘虏、还愿意好声好气放人的长官，除了眼前的白水关，还能去哪里找？

　　他们感激得热泪盈眶，有些甚至已经痛哭流涕。

　　“怎么？”姜合故作惊讶地问，“嫌盘缠少么？”

　　“不是！”降卒们齐声喊道，“我们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