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合满腹心事地走在最前头，盘算着叩关、内奸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祭酒，”自打从米仓山回来一直沉默少言的狐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容我说句不该说的，咱们突然对刘璋发动袭击，真的好么？”

　　“我也觉得此举欠妥。”对这个一起共过生死的兄弟，姜合还是信得过的，“但杨松已经搬出天师来堵我的嘴，我又能如何呢？”

　　“祭酒……”狐笃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刚才杨治头那些话，你不会信了吧？”

　　姜合苦笑着说：“老实说，我是有点相信的，但该相信几分，我心里没底。他已经承认了自己有私心，也承诺不会再怀疑我的身份，算是说了点实话。”

　　“但是祭酒别忘了，”狐笃的语气严肃起来，“在咱们进入这条山道以前，杨松已经派人袭击过咱们了。当时要不是有严将军在，恐怕你……”

　　他这么一说，姜合才反应过来，饶是自己机关算尽，可能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白蜡林里那势大力沉的三箭，有两箭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由杨松安排，那么说他对自己一点杀心都没有，是绝对不可能的。

　　“对了，”姜合突然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严将军怎么样？”

　　“箭头已经取出来了。”狐笃回答，“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正在昏迷。”

　　“嗯……”姜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严老将军是因为我受的伤，要好好照料他。其他的事，等咱们攻下白水关再说！”

　　“所以，还是要和刘璋开战？”狐笃又确认了一遍。

　　姜合点点头：“说破天，我只是个打工的，师君指哪，我就打哪！”

　　狐笃笑道：“祭酒这么淡定，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

　　姜合一脸坏笑地盯着他：“圣女原先乘的那架马车我也带来了，我一会儿先坐进去，你去和白水关守将说话，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狐笃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按姜合最熟悉的长度单位来算，这条羊肠小道的长度不过四千米，他们花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白水关下。

　　白水关上西风烈烈，城头高高飘扬着上书“杨”字或“高”字的旌旗。白水都督杨怀看见一支队伍往城下奔来，大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狐笃高声大喊：“奉天师之命，送圣女前往成都，与益州牧刘使君的公子结亲！”

　　他朝后面招招手，那架点缀着金银玉饰的豪华马车就缓缓驶到了城下。

　　刘、张两家结亲的事，杨怀自然知道，他生怕怠慢了送亲队伍引发外交冲突，急忙踹醒打盹的卫兵们开了城门。

　　“各位一路辛苦，”杨怀憨笑着说，“进了咱白水关，就算是到家了，请各位将就一晚，明天再赶路吧！”

　　狐笃毕恭毕敬地感谢了他的好意，又殷勤地说：“长官，你的心意，圣女都看在眼里。她是个妇道人家，不便露面，请你去马车跟前一趟，她有话和你说呢！”

　　“八成是叫我去领赏的。”杨怀美滋滋地想着，一路小跑来到马车头，“卑职参见圣女，参见未来的刘夫人！”

　　但车厢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杨怀心里起疑，不禁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狐笃。狐笃嘿嘿笑着指指车厢旁边：“长官，你站得这么远，就算圣女想赏你些什么，也不方便不是？去那儿，去那儿！”

　　以杨怀的智商，完全没有嗅到眼前的危险。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走到车厢旁边，又把刚才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杨怀，对不住了！”姜合心里暗暗说道。他一撩帘子，从车厢里猛地扑出，一把就摁倒了毫无防备的杨怀！

　　杨怀的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这让他立马迷糊起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如影而至，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各位天师的忠实信徒们！”姜合大叫道，“刘璋居心叵测，杀死我们的圣女，让我天师道蒙羞！大家还在等什么，让他们见识见识道法的厉害！”

　　“阴气胜阳，下欺其上；邪物大兴，共乘人道！”鬼卒们都是张鲁的狂热死忠，压抑的怒火被姜合这几句话撩拨起来，个个怒火冲天，张牙舞爪地向前冲去！

　　与此同时，几十来个灵活走位的鬼卒已经抓住空档，悄悄摸上城楼，将城头的守军尽数斩杀！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连姜合都感到无比震撼。几百个方才还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鬼卒，突然全都戴上阴森的鬼头面具，仿佛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在守军的队伍里大肆屠杀。措手不及的白水守军只能成片地死在屠刀之下，热血挥洒，浇透了足下的土地，仿佛一幅瑰丽的红梅傲霜图。

　　没过多久，六千名守军就折损了一大半，连奉命驻守关内的另一名都督高沛也稀里糊涂地死在乱军之中。

　　如今胜局已定，姜合心中不忍，便吩咐狐笃道：“通传下去，叫他们停手！这些都不是负隅顽抗的人，把他们缴械俘虏就是了，不必斩尽杀绝！”

　　但狐笃却劝他：“祭酒，现在可不行啊！咱们就来了几百人，要是俘虏得太多，一旦他们闹事，咱们压不住啊！”

　　“无妨，我自有办法。”姜合坚定地说，“传我的令，投降不杀！”

　　其实，他哪里会有什么好办法？无非是想赌赌运气罢了。

　　可这个投降的机会，对守军们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杨怀和高沛虽然是好人，但是领兵打仗的能力属实拉胯，他们平时就缺乏训练。再加上这两个主将如今一个被擒，一个身死，这也让他们的投降没有了心理负担。

　　上到副将、兵头，下到曹吏、士兵，纷纷放下武器，跪地齐声道：“请天师饶我们一命！”

　　其实，姜合对占领敌方关隘这种事，经验还是零。但如今事到临头，他要是不能镇住这些降卒，以后的闹心事不会少。于是，他硬着头皮站上城头，大声喊道：“我是张天师座下的宣威祭酒姜合！毁亲的事，只怪刘璋一人，你们被他利用了，是无辜的！我在这里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们，也不会为难你们的家人！”

　　得到了姜合的许诺，降兵们的心都咽到了肚子里。他们纷纷感激地说道：“愿为宣威祭酒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