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合站在城楼上，默默地看着杨柏忙碌的背影。为了这场攸关个人前途的攻城战，他认真得就像路边的贴膜小哥。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叮当声，是铠甲鳞片相互碰撞的声音。狐笃身穿一件鎏银鱼龙纹铁甲，精神抖擞地走了过来。

　　“参见祭酒！”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说话也比之前洪亮多了。

　　“这件铠甲还合身么？”姜合微笑着问。

　　“嗯嗯嗯！”狐笃把头点成了鸡啄米。

　　“这就好！”姜合点点头，“事发突然，临时也弄不到铠甲，只好委屈你穿我的了。”

　　“什么？”狐笃愣住了，声音开始哆嗦，“这是祭酒的铠甲？我……我怎么配穿祭酒的铠甲？我……我……”

　　姜合拍拍他的肩膀：“咱们是共过生死的兄弟，何须这么客气？我告诉你的事，还记着吧？”

　　“那是自然！”狐笃郑重地说，“不要争功，领军殿后即可，但如果杨柏出了事，要救他一命！”

　　“很好。”姜合对他的记性很满意，“杨柏在叫你了，一定要平安回来！”

　　狐笃的眼圈红了，他跪在地上，认真地行完大礼，才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姜合目送着黑压压的队伍在夜幕之下倾巢而出，心里很是复杂。

　　他心里知道，这一战取胜的机会渺茫。

　　刘璋方面得知张鲁伐蜀的消息以后，肯定会有所防备，兼之葭萌关都督又是血气方刚的邓贤，这一仗肯定比白水关之战难之万倍。

　　正因为这样，他不愿自己手下的将士白白送死，才会忽悠杨柏带他自己的兵去打，自己这边只派狐笃领五百人助阵。名义上说是把功劳都让给杨柏，实则是不想蹚这趟浑水。

　　“手下无人可用啊……”比起是战还是和的难题，眼前的捉襟见肘更令他头痛。六边形战士[1]狐笃已经被当成生产队的牛在用了，但他这么一走，身边又没有用着顺手的人了。

　　“唉，要是王平在就好了！”姜合想起了夷王朴胡关于摘星的言论，“我不要天上的星星，只要一个王平，不算过分吧？”

　　想到这里，他立马手书一封，差人带往米仓山。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一个萧瑟而寂静的长夜里，杨柏大败亏输的消息，比姜合心心念念的王平更早来到。

　　“报……报告祭酒，”一个风尘仆仆的鬼卒气喘吁吁地说，“狐老大派我回来报信！”

　　“先给他倒碗水喝。”姜合慢悠悠地说。

　　鬼卒一碗水下肚，气息立马平稳了很多：“杨将军败了，全军溃散！”

　　原来，驻防葭萌关的都督邓贤从杨怀口中获知了张鲁军来袭的消息，料到葭萌关必定是下一个受到攻击的目标，早早地做好了准备。他留老弱守城，把其余军士全都带出城去，埋伏在两边的山岭之中。

　　杨柏大军刚长途跋涉到城下，就听到一通梆子响声，城楼上的箭矢如雨点一般落下，射得他们乱了阵脚。正当此时，预先埋伏在外的守军主力又一齐杀出，直杀得杨柏军人仰马翻，丢盔卸甲而逃！

　　像杨柏这种水平的将领，你可以指望他锦上添花，但不能指望他雪中送炭。见局势危急，他把什么大哥的嘱托、个人的前途全都抛在脑后，转身就逃，直到碰见慢慢吞吞进军的狐笃所部兵马，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姜合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耐心听完鬼卒的报告，淡定地问：“现在狐笃他们到哪了？”

　　“正在撤军回来的路上，应该快到了！”鬼卒答道。

　　“好！”姜合突然把眼睛一瞪，“传我号令，全军前往马鸣阁道，接应我军后撤部队！”

　　见主帅面色严肃，副将不敢怠慢，除了留下两三百人守城之外，剩下的鬼卒全都被召集起来，向马鸣阁道进发。

　　狐笃行军神速，没多久就通过了马鸣阁道。他一看到姜合，立马一路小跑过来，小声汇报：“祭酒，杨柏没死，被我带回来了！”

　　姜合点点头：“把他带到这里来。”

　　不一会儿，两个鬼卒就拖着一脸狼狈相的杨柏来到姜合面前。这时的杨柏，先前的神气劲儿一分都没剩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惶恐和满头的大汗，显然是遇到了极可怕的事情。

　　但他不会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在他从今以后的噩梦里重演无数次。

　　“杨柏，你可知罪？”姜合的双眼射出正义的光芒。

　　“姜合，你……”杨柏刚刚吃了亏，本想回来诉苦，却没想到姜合变脸变得这么快。

　　“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姜合发出一声冷哼，“给他一嘴巴！”

　　身旁的卫士大步走上前去，抡圆了巴掌给了杨柏一个耳光。

　　不得不说，独孤去卑这套不讲理的做派是真的解气。

　　杨柏被这一巴掌打急了，他大叫道：“姜……祭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合冷冷地说：“你不听我的劝阻，擅自引军出战，招致如此大败，要是刘璋军趁势反攻，咱们就连白水关都保不住！你说，你该当何罪？前几日，你擅闯关门，咆哮公堂，辱骂上官，又该当何罪？”

　　杨柏的脸色变得煞白：“我……我是奉师君之命，才来——”

　　“你胡扯！”姜合怒声喝道，“我亲自前往白马山请示过师君，他老人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谕旨！你假传诏谕，更是罪上加罪，就算我想留你的小命，也留不得了！”

　　前有姜合有理有据的厉声诘问，四周都是对姜合死心塌地的白水驻军，面对此情此景，杨柏的心坠入了深渊，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我大哥是治头大祭酒！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我大哥！”

　　他声嘶力竭的叫喊在深夜的空山里显得分外渗人，但青面獠牙的鬼卒们才不会管这么多，他们抓住杨柏的双手双脚，扛着他来到栈桥边上，齐声喊起了号子：

　　“三——”

　　“二——”

　　“一——”

　　杨柏知道等待他的命运是什么，他不敢挣扎，任由自己的尿液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裤裆。突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失重感，他开始飞速下坠！

　　“我要见我大哥！我要……啊啊啊啊啊！”

　　[1]六边形战士指文武兼备的全能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