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借荆山老叟之名,道破张仲景曾牧守长沙之旧事,后者却并不为意,继续说取荆南之事:“诸位所论谋取长沙之方略,实乃良策。长沙郡多湖泽,陆路崎岖,却水运便利,罗县区区小城,看似不起眼,却正好位于湘水、汨水交汇之处,犹如弈道之棋眼,夺之则满盘皆在掌控之中也。不过......”
张仲景说到此处,却突然止住话头,看向刘封,眼神里似有深意。
刘封被看得一脸懵然,不知其意,庞统却似有所悟,遂从旁问道:“张教授可是担心罗县无法顺利拿下?”
张仲景颌首谓道:“士元所言正是。老道虽卸任太守之职多年,但一是常去郡内山川湖泽采药,二来也有故朋旧友在长沙,故知道一些隐情。现任长沙太守张羡虽狂妄自大、暴敛无度,但主簿温尚懂兵事、有计谋,知罗县之关键,早就有所防备,驻有兵卒近两千人。刘季南虽为罗县县令,却只掌民政,兵事皆由长沙三虎之一的都尉钱凤统领。我军虽有罗县令从内策应,但甘兴霸只凭五百先锋,兵力上并无优势。更兼道人矶风高浪急、水道狭窄,只容小船通行,三千梅花卒无法速渡,若不能及时增援罗县,让钱凤掌控局面,据城死守,等待长沙、隽邑援军,则战局危矣!”
众人听罢,皆大为惊愕,刘封自觉被看轻,神情不忿、面色涨红谓道:“三虎名头甚响,其实只有王郭一人算有些能耐。那钱凤虽有虎名,实则无能之辈,张教授莫要长他人威风!”
张仲景尚未答话,一旁诸葛亮却已笑了起来,朗声谓道:“封公子莫要心急,张教授早有定策。”
刘琦闻言,忙拱手谓张仲景道:“圣人定知如何破解,还请不吝赐教?”
“叫老道教授就好,圣人之称莫要再提,”张仲景先更正了一番刘琦的称呼,这才徐徐谓刘封道:“不知封公子在罗县时可曾听过魏广平其人?”
“魏广平?啊!”刘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呼了起来:“教授所指可是那被张羡悬赏万金取其首级的大云山匪首大黑麋魏和?”
张仲景却是面露玩味,笑谓道:“张羡称大黑麋为匪首,百姓可视其为义士呢。”
原来罗县城东十里外有一座大云山,山高千丈,连绵百里,林木茂盛,鸟兽繁多,山中盛产各色草药。这些年北地兵灾不休,多有流民南逃至此,无田可耕,只能以采药为生,每去山中必不空回,带到集市上售出,也能管得全家温饱,在这乱世中谋得一条活路。
罗县也因此汇聚了南来北往的药商,江陵商号亦有分号设在城内。
谁知那长沙太守张羡看上了这门财路,派兵卒把手各处山口。但凡要上山采药的,须交纳人头税方可背箩上山。
如此也就罢了,流民们迫于生计,勉强也能接受。谁知忙碌一整日后下得山时,兵卒们又会再收一次药税,且守卡军将往往会将箩中最值钱的草药拣出,说是抵税,实则中饱私囊。
流民们忍无可忍,遂聚众而反,截杀守卡军将,夺了被抢走的药材,领头者正是这大黑麋魏和。
魏和,字广平,本是义阳平氏人,因躲避兵灾,举家南迁至罗县。他虽以采药为生,却习有家传武艺,兼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在流民中颇有威望。因身高体壮、肤色黝黑,人送浑号大黑麋。
张羡得知兵卒被杀后,自是勃然大怒,举大军前去捉拿。那魏和得到消息后,纠集了数百流民一起遁入深林,而后占山立寨、据险而守,多次击退前来围剿的官兵,让张羡妄图垄断大云山药材的图谋就此告破。张羡悬赏万金取其首级,却依旧拿他无可奈何。
那魏和看似粗犷,实则为人和善重义,从不欺压良善,对医师也是极为敬重,前些年张仲景在大云山采药时,偶遇猛兽袭扰,危急时刻,幸得魏和出手,才得以幸免。魏和得知张仲景身份后,无比敬仰,执礼甚恭。之后张仲景每次去大云山采药,他都会亲自招待相陪,张仲景也欣赏其为人,两人因而熟识。
听张仲景说完这一大通,刘琦已然有所明悟,当下笑而谓道:“教授莫非是要请魏和出手,相助夺城?”
张仲景颌首称是,并谓道:“魏广平被张羡围剿多年,双方死伤无数,早就是仇深似海、不死不休,其手下部曲虽只有数百,但在罗县民间极有威望,振臂一呼、应者如云,有其与罗县令一同接应先锋兵马入城,当可保万无一失也!”
刘琦听罢,自是大喜,拜谢张仲景,后者请从人拿来笔墨,当场写就书信,交予刘封,请他潜入罗县时转交魏和。
古往今来,最重要的事情往往是在极小范围内便已讨论商定,等到真正召开大会公布的时候,都不过是走个过场。
文渊阁上的午餐会过后数日,刘琦召集江陵全体文武升堂议事,连洞庭水军邓义亦专程赶来参会,议的自然便是讨伐荆南之事。没有任何意外,在庞统、诸葛亮的主导下,会议顺利通过了之前所议定的方略,决定用二十日做好各项备战工作,于八月中旬发兵荆南。
而后军将们忙着调动兵马、整军备战,后勤部门则是筹集粮秣、运送辎重,洞庭水军那庞大的舰队也开始补充物资、准备出航,积蓄了数月能量的军事机器徐徐展开,向一江之隔的荆南露出已饥渴难耐的锋利獠牙。
此时江陵境内的土地革新工作已然告一段落,刘琦吸收镇压门阀时积攒下的经验,在所辖各郡县衙署前设立铜柜,并取正大光明之意,称为明柜。百姓但凡有冤屈诉状的,皆可投入明柜之中,由影卫负责收取查点柜中信函,地方各级官员不得经手翻阅。
镇压门阀期间,枝江霍笃、霍峻兄弟表现突出,累立功劳,再加上两人坦荡正直、不畏强权,刘琦甚是欣赏,遂将兄弟俩及手下百余部曲一并收入麾下。
兄长霍笃为人方正,遂将其编入影卫,专管访查冤屈、收取各地明柜信函。弟弟霍峻思虑周全,实乃可造将才,便封为步兵都统,与手下部曲一起收入帐下听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