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瞩目下,江面上浩浩荡荡的舰队缓缓抵近,随后大小战舰皆逐一减速下锚,居中一艘高大巍峨的五牙楼船在群舰簇拥中徐徐前出,驶向刘琦等人所在。
只见这艘五牙楼船高如山岳,威武雄壮,庐舱两侧孔如繁星,暗藏锋矢矛戟,多设巨石拍杆。更兼雕饰华丽,神异俊美,只应天界可见,岂是人间该有。飞庐之上,迎风飘扬着一面巨若楼宇的金边帅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邓”字,刘琦问过甘宁,得知这五牙楼船正是平南中郎将邓义座舰,舰名“伏波”,亦乃洞庭水军旗舰是也。
所谓五牙者,乃指楼船庐舱层数为五。这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已是以木材为主料所能达到的极限高度。而作为战舰的五牙楼船更是彼时所能打造的最强战争机器,需具备极为卓越的造船工艺、且耗费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方能建成,但凡出动,往往便可决定水战战局之胜负,当得起国之重器四字,以荆州水军之强,也只洞庭水军与襄阳水军各有一艘五牙楼船。
伏波舰缓缓驶至近处,众人仰面视之,更觉巍峨高耸、气势雄伟,如泰山临面,让人不敢直视。嗟乎不已之际,唯刘琦与庞统以目对视,皆有玩味之意。
此时伏波号上舷梯放下,直伸至刘琦等人所在战舰上,甘宁遂自请上船通禀战情。待其走后,庞统方轻声冷笑,白眼微翻,附耳谓刘琦道:“如此大船,橹棹繁重,出动不易,耗时太久。此地离洞庭水寨不过十余里,邓义如只为救援,驾艨艟须臾便至,手下诸营将无人乱动,又何需动用此等重器?此乃邓义在向主公示之以威、挟功求权也!”
刘琦听罢,却并未当场作色,而是坦然一笑后谓道:“邓子孝虽有野心、有智谋,却心气有限、胆色不足,以致委身诸蔡名下多年,算不得当世枭雄。其如今所求无非荆州水军都督一职也。他要权,我就给他权,他要兵,我也给他兵,他日若能助我伏波四海,天下水军尽可归其帐下统帅!”
庞统叹服刘琦气势之雄浑、胸襟之广阔,虽心中仍有疑虑,但已不便再多言。只暗暗下定决心,若有朝一日邓义胆敢有反意,必遣影卫为主公除之。
少顷,伏波舰上人头攒动,但见邓义身着锦服亮甲,领洞庭水军大小军将循舷梯而下,来拜见少将军刘琦。
邓义来到跟前,躬身见礼后,扬声谓道:“老朽护主不力、救驾来迟,让少将军受此等惊吓,实在罪该万死,还请依律治罪!”作态就要跪拜请罪。
刘琦哪能让这般大佬真跪,急忙上前扶起,连声谓道:“邓中郎何罪之有!今日如非邓中郎遣兴霸及时赶来,我等早已葬身鱼腹也!邓中郎于我有救命之恩,回头将报请家父上表朝廷,必重加褒奖!”
双方执手而笑,这才各自见礼毕。邓义又恭请刘琦登五牙楼船,刘琦不便拂其意,遂随其攀梯而上,庞统与黄玉儿自是随侍左右。刘封不忘讨了间舱室供赵氏休憩,白螺七卫皆有伤在身,亦请了随军医师前来诊治。
待上得伏波舰顶舱飞庐,刘琦手扶女墙,居高临下,俯瞰波光闪烁的宽阔江面。但见旌旗招展、战舰如林,连绵不绝直至天际,刹那间心神颇为震动。邓义上前并肩而立,见刘琦神色,遂满是得色谓道:“不知些许小舟,可入得少将军法眼否?”
刘琦失声而叹,哂笑谓道:“嗟乎!邓中郎过谦如斯也!如这些算是小舟,那天下船楫皆只能以木筏相称也!如此雄伟壮阔之师,放眼五湖四海,又有何人可挡!以吾愚见,当以荆州水军诸部尽数托付于君,则荆南江东,皆将不足为虑也!”
刘琦之言,正合邓义心意,不禁大喜过望,拱手谓道:“少将军谬赞如斯,让邓某汗颜难当。待公帅旗所指之日,老朽愿奋起残躯,忝为先锋,领我洞庭儿郎为荆州荡平荆南四郡、剿灭东吴诸孙!”
两人对视之间,愈发觉得顺眼,遂执手热忱而笑,君臣和睦之态,羡煞旁人也。
正说话间,不远处白螺湾内突有黑烟腾空而起,从伏波舰五层飞庐上举目往北望去,见是从江陵乘来的那艘三牙楼船不知为何在水面上起了火。不过半刻功夫,熊熊燃烧的火焰已将三层舱室全都吞噬,随后梁倒船倾,沉没在了宽阔的河湾中。
“这是被人故意泼油放火的,否则不会烧得如此迅猛,”邓义久在水上讨生活,一眼就看出了门道,沉声谓道。
刘琦颌首称是,冷声谓道:“必是那韩玄见害我不成,遂行此等手段以灭除证据,今日必不能轻饶了那厮。”
邓义又主动请战,拱手谓道:“韩玄狼子野心、其罪当诛!听闻夷陵李严亦调所部精锐东来江陵,声援韩玄作恶,并蔑称大溪泽畔农场内私设屯卒、意图作乱,故发兵剿灭。老朽愿率洞庭水军赶赴江陵,协助剿灭此等乱贼!”
刘琦闻言,与庞统对视一眼后,心中暗奇。遂主动问道:“李严东来之事,我早前已从从韩玄家将王元口中得闻,但未核对其真假,更不敢确定来意。为何邓中郎言语中如此笃定李严乃为声援韩玄而来,而非引益州兵东略,且连其军马动向都一清二楚?”
邓义面有得色,笑谓道:“施襄亲兵郭勇前来密报白螺湾之事时,将偷听到的韩玄全局谋划也一并报来,李严大军动向亦在内。至于郭勇投诚之缘由,凤雏军师亦知之甚详,想必已告知汝知悉,我就不赘述了。”
刘琦颌首称是,眉头一皱又谓道:“李严人如其字,刚正不阿,做事极有原则,家父对其也是极为信赖,故而五年前保举其为平西中郎将,兼领夷陵令,手握重兵,牧守荆州西大门夷陵。为何这次却如此是非不分、为虎作伥?”
邓义遂唤甘宁上前,又遣退左右,方低声谓道:“说到韩玄与李严之渊源,却涉及到极为辛密的一桩惊天旧事,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不如我等先拔锚起航,赶赴江陵平乱,路上让兴霸来与你细细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