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韩玄方才起床,正待洗漱,却不料来服侍的仆役突然发难,将小妾赵氏击晕在地,韩玄细看出手之人容貌,这才认出原来是蔡家死士蔡龙。
多年来韩玄与襄阳诸蔡一直往来密切,自是识得蔡龙这位蔡家死士头领,也知其深得蔡瑁信任,许多机密重大之事,都是交由他来办,而非贪财好色两位活宝兄弟。
故蔡龙现身的方式和时机虽有些突兀,让韩玄大感惊愕,但其缘由已能猜到一二,只是心疼美妾受痛,遂厉声喝问道:“龙头领可是来催问图谋那人之事?我郡守府又非龙潭虎穴,大门朝南,来去自便,何须使出这般惊悚手段?”
蔡龙嘴角绽出一丝冷笑,沉声谓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府君处境早已是危如累卵,莫非还以为能稳坐钓鱼台、观望大局走势乎?”
韩玄闻言,皱眉谓道:“龙头领何必如此危言耸听,我早已赍书与都督分说过,琦公子身份非常,不宜行险,当伺机图之,才是万全之策。需知自有史以来,历朝历代在大溪泽开荒治水都无果而终,故只需坐等夏汛到来水漫城西,届时堤坝崩塌、流民死伤惨重,自可让其灰头土脸败回襄阳。哪怕是做最坏打算,今年漳河水势不大,侥幸被他占了些便宜,得了些许田地,那又如何?所得无非是些粮秣和无用的名望。都督大军在手,还怕他翻天了不成?”
蔡龙听罢,失声而笑道:“闻府君之言,在下方知危如累卵尚不足道出眼前处境,好比鱼肉在俎才是公之实情也!”
遂将大溪堰已然于昨日修筑完工,漳水半入沮河之事悉数告知韩玄。
韩玄听罢,浑身发软,跌坐榻上,喃喃自语道:“这厮瞒得我好苦,好苦啊!”
蔡龙又提点道:“府君近在咫尺,竟毫不知情,实在是匪夷所思,要么是遭佞臣所误,要么就是被奸人蒙骗!”
韩玄颌首称是,回想近日来开荒治水的消息都由主簿王粲相报,心头遂对其大为怀疑,只是当着蔡龙之面不便发作,遂出言问道:“刘琦费了这么大心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蔡龙正色谓道:“我虽不知琦公子之谋划,但已听说他在江陵多番动作,绝非等闲之辈所能做出,必乃身后凤雏、卧龙二位军师之谋划也。如此这般布置严密、费尽心思,岂会只是为了安置流民,恐有意取府君而代之也!”
韩玄闻言,愤然而起,厉声谓道:“这江陵上下,多有我门生旧吏,各士族门阀无不认我说话,他刘琦想要动我,哪有那么容易!”
蔡龙冷冷一笑,不置可否。然此时韩玄已动杀机,遂与蔡龙接耳交谈,密谋该如何施为。蔡龙遂告知其蔡瑁所定之计,当这般这般、如何如何。
韩玄听罢,心头暗喜,大觉可行,两人遂指天为誓、必除刘琦,正欲细议行事日期、联络方式等诸般事宜时,房外有从人扣门,称诸位大人已在大堂候得不耐烦了,差他来问府君今日可还升堂议事?
韩玄令从人先去回话,称自己随后就到,而后与蔡龙相约改日再会。
蔡龙拱手告辞,并谓道:“如今城中刘琦耳目众多,郡守府中未必没有暗桩,府君与诸文武商议时务必谨慎,且莫被刘琦所部探知!”
韩玄自是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泄密,蔡龙遂走到晕倒在地的赵氏身旁,手下轻按数处,那赵氏一口气悠悠然呼出,嘤嘤娇啼一声“老爷!”已然醒转了过来。
韩玄连忙上前扶起可人儿,只说她是突然自行晕厥,并无它事,赵氏自知并非如此,但看府君大人表情肃然,不敢有半点疑问,自行躺在榻上,沉沉睡去。韩玄转头再看身后时,早已没了蔡龙踪迹。
韩玄走出房去,仆从阿贵这才摸着脑袋从厢房内奔出,问他如何遭了手段却是语焉不详,只说在房门口候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打晕了过去。
想到蔡龙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高绝手段,如要取自己性命,岂非轻而易举?韩玄不禁汗如浆下,急传下令去,将随身护卫人数增加数倍。
去到大堂,众臣已等得乏累,东倒西歪,见太守大人进来,这才正襟危坐,各自分班列候。
文臣以主薄王璨为首,细议民生政事;武将拥近日伤愈的都尉韩徳为先,大谈诸营军务,韩玄逐一听过,或许或否,皆有定论。
待诸般日常事宜议定后,方再论及如今荆州南北两头之战事,先由主簿王粲通报当下从各个渠道所探知的军情。
王粲遂出列相报:北边南阳方向,蔡都督亲领襄阳六万精兵,号称十万,分多路水陆并进,声势浩大,直取南阳郡多处要津。本以为会让南阳守敌军心大乱,不战而溃,却不料才到新野城外,就被夏侯惇亲率虎豹骑突袭得手,阵斩先锋王威,令诸蔡部下将校为之胆寒,各路人马皆踌躇不敢速进。
这便给了曹军充足的时间完成防御准备。夏侯惇不愧是其偌大名声,遂取小胜却并不骄傲,果断放弃新野等地,将粮秣军械和军队主力皆撤往郡治宛城和临近的禳县,依托城坚池固,死守之余,伺机出城偷袭,让荆州军不敢全力攻打,故蔡都督迟迟未曾开局面,已成拉锯鏖战之势。
而在荆南方向,长沙、桂阳、零陵、武陵四郡本就割据一方,与襄阳貌合神离。长沙太守张羡野心勃勃,不愿居荆州牧刘表之下,得了朝廷新封荆南侯印绶后,更是大兴土木、厉兵秣马,暗存北取江陵、江夏之心。近日更有线报传来,四郡已在洞庭湖君山会盟,除武陵郡未明确表态,其余三郡皆已公然奉长沙太守张羡为主,恐不日便将兴兵北进。
军情报毕,韩玄令畅所欲言,讨论事态发展,然众文武皆各执一词,难有定策。
韩玄遂出言挑道:“奋威校尉、少将军刘琦自从领了讨伐荆南之命后,已在我江陵整军备战月余,东营招募兵马亦不在少数,却只是忙着去大溪泽治水开荒、安置流民,迟迟不见出兵动静,诸位可知为何?”
西营都尉韩德上次伤在黄忠之手,怀恨未消,遂扬声叫嚣道:“这哪里还需问,少将军公子哥一个,不懂兵事,又未曾上过战阵,必是畏战认怂无疑!”
江陵将校多对东营嫉恨交加,遂纷纷出言附和。然韩玄不置可否,又以目视王粲,王粲略作沉吟后方谓道:“纵使少将军不懂兵事,还有卧龙凤雏、黄忠文聘等人在侧,皆非无能之辈,岂会未战便畏惧不前。需知荆南不比别处,水网密布,多有大湖深涧,而陆上瘴毒遍地,崎岖难行,故若欲尽取四郡,恐七分功劳要落在水军身上。故以下官之拙见,少将军非是畏战,而是在等洞庭水军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