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营都统石雨所报消息证实了家仆阿贵供述非虚,韩玄、韩威确乃是从南门出城,准备渡江逃遁往武陵。
刘琦来不及后悔前期布置上的大意,急急纵辔加鞭,全力往江边码头赶去。虽然时间落后得太久,抓获二韩希望渺茫,但不追到江边一看究竟,终究是不甘心。
一路疾驰穿过南门,与守在此处的梅花卒都统石雨问明路径后继续往前追赶。南门距码头已不过里许,众人拍马疾驰,顷刻便能至,却不料才拐过一片密林,在前的众骑皆大惊失色,纷纷提辔勒马,刘琦上前看过,亦不禁暗暗叫苦,谁曾想韩玄竟然早有准备,在这埋伏着他!
映入眼帘的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从江边一直绵延到近前不远处,略一看去竟有千人之多,正迤逦往南门行来。
刘琦心猜莫非是武陵郡金旋派来的援兵?敌众我寡之下,哪会犹豫,拨马回头便走。
幸好枝江城近在眼前,一行人加鞭疾行,顷刻已到南门下。守在城楼上的都统石雨也已发现江边的状况,黑夜中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火把,来者恐是敌非友,当即令门卒做好随时落木关门的准备,同时又派梅花卒百人在城门口集阵以待,接应刘琦一行。
方逃到城下,后方大军已蹑尾行来,正欲入城躲避之时,从城内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当先一将背弓挎刀、手按铁枪,银发虎躯、不怒自威,正是老将黄忠领飞鹰骑赶来支援!
刘琦见状大喜,有八百飞鹰骑在此,何惧那武陵来敌,当下告知黄忠敌情,请其出马一战。黄忠毅然领命,便在城下摆开阵势,等待来敌。
少顷,从江边绵延过来的兵马大部已转过密林,前后军正略有脱节,黄忠看准时机,当即下令进攻,成大锋矢阵冲向敌阵,而锋矢的最尖端便是黄忠本人所在。
战马徐徐加速,很快已临近百步,黄忠取下长弓,弯弓搭箭,身后八百飞鹰骑也随之而动,准备用一波他们最擅长的骑射来招待来敌。
敌军显然也看到了飞鹰骑的攻势,一阵嘈杂之后,却并未做出预想中的防御又或对攻反应,黄忠见状,心头生疑,但此时刀已出鞘、箭在弦上,哪里还能有半点犹豫。
就在黄忠准备吹响号角、全军齐射之际,对面军中突然闯出一骑,单枪匹马直冲过来,口中高声呼喊谓道:“且慢动手!我等乃夷陵军马,来此并无恶意!”
黄忠目光一凝,已知是友非敌,但此时身后大队马速已起,切不可急停,遂卸箭还弓,拨转马头,领八百精骑斜向左行,往东去江边兜了个足有里许路的大圈子后,这才回转过来,在城门前缓缓勒马,就着城楼上昏暗的火光看向来者。
只见来者身着银甲、白面无须,眉目颇为清秀,问过名姓方知,其姓李名丰,字升茂,现任夷陵县尉,亦乃平西中郎将、夷陵令李严之子是也。
黄忠闻言甚惊,连声问道:“不知尊父李中郎现在何处?我闻尔等夷陵军马今晨方去城西笔架山扎营,为何夤夜又来这江边行事?”
李丰却不提离城之事,拱手遥拜身后旌旗所在,并扬眉笑道:“好叫黄都尉得知,家父正在军中,此行专程来拜见少将军,并有厚礼送上,还请将军代为引荐。”
黄忠有意相试,遂沉声谓道:“少将军如今就在我身后这南门城楼上观战,李中郎若要参拜,无需老朽引荐,现在便可出来一见!”
却见李丰面露喜色,应声谓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请家父!”说罢便拍马而回。
黄忠闻言,不敢怠慢,急命人报知刘琦,刘琦得知来者乃夷陵李严后,亦甚是惊讶,遂驭马赶去阵前,并下马相候。
少顷,对面阵门大开,一行人打着火把、驭马而出,直来到刘琦跟前。当先之人面如枯木,短髯焦黄,着一身连环锁甲,见了刘琦后立时滚鞍下马、顿首而拜,并厉声谓道:“罪臣李严,拜见少将军!”
“中郎多礼了!”刘琦与李严昔日在襄阳便曾相识,见状忙上前扶起,并朗笑谓道:“我等中郎等得好苦啊,方才还在想明日当去笔架山求见,却不料竟在此时此地相遇,实乃可喜可贺之事也!”
李严却不依不饶,再度请罪谓道:“罪臣日前不明是非、误信奸言,以致妄动刀兵,惊扰了少将军,实乃罪不可恕也!还请少将军重重责罚,以减我心头之愧!”
“都说了是误信了,又何罪之有?”刘琦故作不以为然状,并坦然谓道:“好叫中郎得知,城中韩玄旧部和家兵家将我都已尽赦其罪,又何况中郎这般另有苦衷乎?日后荆州西陲还需中郎费心镇守,切不许再以罪臣自称矣!”
李严听罢,心中这才稍安,始展颜笑谓道:“少将军胸襟广阔、宽宏大量,实在是让末将愈发自觉愧惭,末将带些礼物,还请少将军笑纳,以解心中之疚也!”
“礼物?李中郎有心了,只是这夤夜更深的......”刘琦摸着鼻子正想客气一番,却见李严略一抬手,已有人从阵中带出两人来。
两人身着短打,布巾草履,咋看之下是江边码头上常见的水手打扮,但上下略作打量,却总是给人极为别扭和不自然的感觉。尤其是身子矮胖那位,满腰的痴肥呆肉直从裤腰缝里往外蹦,绝非每日卖苦力者该有的模样。
刘琦就着火把仔细一打量,当下便笑出了声来:“韩府君,您这身打扮可够特别的啊。”
这位矮冬瓜般的胖“水手”便是江陵太守韩玄,而另一位自然便是枝江令韩威无疑。两人逃出枝江县衙署后,皆认为去夷陵死路一条。韩玄在码头处早就留有大船全天等候,故而决定走水路逃走,去武陵投奔旧识金旋。
谁知那李严早知韩玄与金旋的关系,猜到了他的逃跑计划。名义上拔营而去,是为了到城西笔架山避暑,实际上不过是想要脱离遍布枝江城各处的明岗暗哨,以便在这江边设伏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