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君山岛上,众人皆奉诏拜张羡为尊,独武陵太守金旋未动声色,气氛遂陡然紧张起来,金旋所属部将皆移步相护,虚按利刃,以防不测。
张羡见状,面色不虞,遂再度以目视桂阳太守赵范,赵范无奈,只能走到金旋席前,朗声谓道:“还请元机兄顺势而为,谨奉圣诏,莫要违背天子之旨、丞相美意,与我等共尊荆南候,以襄此盛举!”
不料其话音方落,面前的金旋突然眉头紧皱,面色涨红,坐立不安,以手指胸,“欧欧”作声,杨凌、米准二将忙上前查看,刚近身前,金旋已然口喷鲜血,仰面而倒,昏迷不醒。
众人皆愕然而视,不知何故,却见武陵都尉杨凌突然怒拔长剑,指赵范忿然喝道:“你这厮以语相逼,以致我家主公气急攻心,犯了旧疾,如若主公出事,武陵上下必与你不死不休!”
赵范张口结舌,想要解释,却不知该从何分说,有其部下军将人称桂阳双壁的陈应、鲍隆亦拔剑而起,护在赵范身前。
陈应冷声谓杨凌道:“我家赵府君不过是说了实情,好言规劝而已,何曾有半句言语相逼?你只顾在这里胡搅蛮缠,却不速送金府君去医治,若真出了事,当拿你是问才是!”
杨凌听罢,亦知这里不是置气之地,遂冷哼一声后,揖拜谓张羡道:“末将先背金府君回船,以旧药救急,还请荆南侯垂怜,速遣医师来船上诊治,如府君能得脱此大难,武陵上下必衔环相报也!”
张羡闻言,自是满口称诺,也不疑有他,当下便令人去延请巴陵城中名医,而杨凌则背起金旋,快步沿阶而下,往来时所乘楼船行去,武陵其余部将皆簇拥左右,紧随下山。张羡悄声传令,派战船在码头外小心看管,谨防走脱了去。
武陵所部虽已下山,但其余两郡太守皆在,遂手持杯盏,同望张羡而拜,贺其进爵授节之喜,张羡心花怒放,志得意满,奏乐起舞,纵酒而歌,早已将金旋之事给忘到了脑后。
却说杨凌背着金旋,一路脚步匆匆,不时便已下到码头,回转楼船之上。方进舱室,背上的金旋便突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顾盼四周,哪还有先前昏迷不醒的模样!
这时都尉米准也已跟了过来,金旋遂以手轻拍杨凌之背,后者会意,缓缓将其放下,三人目光对处,皆失声而笑。
原来今日金旋在上君山前便已预料到将有凶险,故提前设好了这一出脱身之计,以备不时之需,不想果然用上。
待笑毕,金旋沉声说道:“今日之事,果如我所料也,只是不曾想曹操竟如此看中张羡这厮,下了重诺,看来北地官渡之战,已到了胜负将分之时。为保不两面受敌,曹操已然不惜一切下注,只为牵制刘景升不北上援袁!”
杨凌正色问道:“敢问府君,我武陵当作何打算?是否当奉诏而为,尊张羡为荆南之主?”
金旋陡然变色,厉声谓道:“世人皆知曹操乃汉贼,挟持天子以令诸侯,所谓诏书,无非是曹贼之言也!吾乃敬侯金日磾之后,忠贞传家,世镇五溪蛮于武陵,又岂能与此等乱臣贼子为伍!虽无力讨伐,但也绝不助纣为虐!”
一顿直抒胸臆后,金旋缓了缓语气,又谓道:“再者曹军远在天边,而荆州军马却是近在眼前,如若我等跟随张羡而反,刘表必尽起大军讨伐,武陵与江陵隔江相望,届时必受刀兵之灾也!”
杨凌闻言,顿首拜谓道:“府君高义仁心,天地可鉴,只是如今身处虎狼之穴,叛逆环窥,不宜久留,当速速回转武陵!”
金旋颌首称是,一旁都尉米准皱眉谓道:“可如今岛外长沙哨船巡查不休,岸边水寨舟楫林立,更有军卒在近处监视,急切间恐脱身不易!”
却听杨凌朗笑谓道:“长沙战船虽多,可交错而锚,大小不分,列寨无方,所部将校又皆去了山上饮宴,无人值守调度,汝等这便去起锚备棹,听我号令,必能脱身!”
遂细细分说,当如何如何,各军将皆谨记在心,遵命行事。
君山龙涎亭处,荆南候张羡仍在众文武宴饮,钟鼓馔玉,醇酒香姬,温柔醉人,三郡所属文臣武将肆无忌惮,放浪形骸。渐渐日已偏西,暮色四合,遂点起火烛,继续夜饮。张羡怀揽柔骨,见灯花点点,美人如玉,起了兴致,遂酣然起身,欲去帷帐欢好,却不料回首一瞥见,却突然看到山下水寨熊熊火起。
张羡大惊,忙令左右前去探查,然左右将校皆已酩酊睡卧,数唤难应,唯罗县县令刘泌谨守本份,未曾大醉,遂领命下山,少时便来报,称水寨战船失火,堵塞出入甬道,已派军卒取水以灭,并无大碍。
张羡听罢,不得安心,遂行步至崖边俯瞰水寨,见火势并未失控,心头稍安,正待回席,却见昏暗的湖面上,隐隐有数道船影往南而去。
他猛然想起一人,忙令刘泌去探武陵太守金旋何在,刘泌再度下山,不久便匆匆回报,称武陵所部楼船皆已趁乱而逃,不知所踪矣!
张羡横眉倒竖,大声怒骂金旋不识抬举,自寻死路。骂罢犹不解气,命从人从龙涎井中打出凉水,将酣醉的长沙三虎王含、王郭、钱凤逐一泼醒,喝令去将武陵所部抓回。
三虎遂领命下山,各率所部军校,欲驭战船追击,然水寨内火势未灭,甬道被阻,急切间出营不得,待将失火舟船移走,战船驶入大湖中时,放眼望去,只见黑茫茫一片,无边无际,哪里还有武陵楼船踪影?
然荆南侯性子暴烈,谁敢空手而回,三虎中向来以王含为首,但其鲁莽无智,故大小事宜都是其弟王郭拿主意。
三人商议半晌后,王郭认为金旋等人既要逃回武陵,必走洞庭湖西南方的沅水河口,如全速追击,仍有望追上,王含、钱凤皆表赞同,遂调艨艟战舰五艘,水军五百人,派人报往张羡的同时,不待其回复,便已飞棹趱程赶去。
此时武陵所部楼船早已驶入洞庭湖深处,金旋与杨凌、米准等人远眺君山上火光点点,渐行渐远,心情大好,遂就在甲板处摆上酒菜,共举盏以庆。
水寨失火自是杨凌所为。他看出长沙军水寨看守松懈,舰船拥挤,所留甬道狭窄,极易堵塞,遂领精锐手下潜入寨中,先偷了艘哨船泊在甬道处点燃,又在水寨内四处放火,再游回武陵楼船上,趁长沙所部皆去救火,无人看守,起锚飞棹,投沅水河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