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囚禁在雍城,吕不韦深感自责。说到底,嫪毐叛乱是自己造成的。如果自己当初不将嫪毐送进宫,嫪毐就不能得到太后的宠幸,就不会出现嫪毐恃宠而骄,刺杀秦王的叛逆之事。太后就会好好地呆在咸阳宫过养尊处优的生活。
现在,所有与嫪毐有关的人都受到了程度不同的处罚,唯独自己没有受到牵连。依赢政强悍的性格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动自己,肯定是因为他念旧情,念自己为秦国这么多年的辛勤付出。
但别人不会如此。一定会有人在他面前说自己的坏话。秦王禁不起别人的游说,加上亲政日久,翅膀长硬,就会听信谗言,处罚自己。必须在他对自己动手之前,将太后救出来,否则,幽禁在雍城的赵姬很可能会因孤独、忧郁、愁苦而早亡。
可自己不好出面跟赢政说这件事。怎么办?不如先派一个能说会道的舍人去跟赢政说说看。
于是吕不韦派了一个善辩的儒生去咸阳宫,就太后被囚之事劝说秦王。谁知,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就传来那儒生被秦王杀死的消息。
并且,秦王下令:“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断其四支,积于阙下。”
吕不韦震惊又愤怒。不敢再派第二个门客了,转跟大臣们商议。大臣们也认为秦王囚禁母后是件大逆不道之事,纷纷表示要不顾个人安危去劝说秦王。于是出现了第二个劝说者。他的下场如同那个儒生,不到一个时辰也被弃尸城门外。
一个接一个的谏者前赴后继。秦王抱定宗旨,来一个杀一个。城门外已经堆了二十七个劝说者的尸体了。
齐国来的客卿茅焦上谒请谏。秦王派使者对他道:“你没看见城门外那些尸体吗?”
茅焦道:“我听说天上有二十八星宿,现在只死了二十七个,我来凑够二十八这个数。我不是怕死的人。”
与茅焦同住的人以为茅焦去劝谏秦王必死无疑,就带着屋内所有的衣物,包括茅焦的,溜了。
秦王使者回到咸阳宫,将茅焦说的话转告秦王。
秦王大怒道:“这个人故意来冒犯我。叫他进来,我要煮了他喂狗。他休想做城外第二十八个尸体!”
秦王气汹汹地按剑而坐。使者召茅焦入宫。
茅焦慢慢走到秦王跟前,行礼后道:“我听说长寿的人不忌讳谈论死亡;国君不忌讳谈论国家的灭亡。人不会因为怕死而不死,国家不会因为国君忌讳灭亡而不亡。生死存亡,是圣明的君主最想听的事,大王,您愿意听吗?”
秦王道:“讲。”
茅焦道:“大王最近做了好几件大逆不道的事情,您自己不知道吗?”
秦王道:“胡说。”
茅焦道:“车裂假父,杀死两个弟弟,囚禁母后,屠杀谏士。就是夏桀、商纣也没做过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大王目前正想统一中原,恐怕诸侯们听说了这些事,会因此背叛、孤立秦国。我实在是为秦国、为大王您担心啊!我的话说完了,您想杀就杀吧。”
说完,茅焦脱掉上衣,将它扔到一边,然后趴到地上,等待秦王杀他。
秦王走下前殿台阶,拣起茅焦的衣服,拉着茅焦的手臂道:“先生请起,请穿上衣服,我愿听从您的教诲。”
茅焦被秦王从地上扶起。他不仅没死,还因此被提拔为上卿。
秦王立即亲自驾车,虚左方,前往雍城接太后,归于咸阳,复居甘泉宫。
秦朝公族对秦王不处罚吕不韦议论纷纷。吕不韦是嫪毐叛逆之乱的始作俑者。怎么能不处分他?
秦王对公族几个长老道:“文信侯吕不韦奉先王功大,不忍诛。”
公族这才不再提处罚吕不韦之事。为了继续震慑六国,向六国证明嫪毐之乱对秦国军政毫无影响,秦国依然强大无比,也为了展示自己的亲政能力,赢政决定发动一场战争。
朝议时,赢政就自己的想法征求文武大臣们的意见。
吕不韦、冯去疾、王绾、李斯、茅焦等文臣和蒙武、蒙恬、桓錡、王剪、杨端和等武将都表示赞同。
朝议决定,战争目标确定为魏国衍氏。之所以选择魏国而不是韩国、赵国、楚国,是因为韩国太弱,胜了也起不到威慑作用;楚国国土辽阔,深不可测;赵国兵多将广,实力较强。攻打楚、赵两国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攻打魏国是上上之选,既能稳操胜券,又能起到震慑六国的作用。
攻击目标确定后,秦王提议,朝臣们通过:
年轻将领杨端和率军出战魏国;
老将军桓錡率军驻守函谷关,随时准备支援、接应杨端和军队;
王剪、王贲父子分别看守赵、楚两国,防止赵、楚两国派兵援助魏国;
蒙武、蒙恬父子镇国。
计议已定,出征的三军秘密集结。秦王不顾群臣反对,与卫队秘密来到军营。他站在高高的王车上向三军将士作简短演说,为出征将士鼓舞士气。
秦王道:“将士们,你们就要奔赴战场,为大秦荣誉而战。我们大秦的士兵是天下最英勇的战士!我们大秦的军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让敌军闻风丧胆的铁军!我们的前辈已经用无数战例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战旗传到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我们要光大前辈的业绩,让我们大秦更加强大,更加辉煌!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三军将士一齐呐喊,声震云霄,仿佛惊雷滚过。
秦王道:“好!我赢政在咸阳为你们督办粮草,等着你们胜利归来。等你们归来,我们同饮庆功酒。出发!”
随着秦王一声令下,三军开始悄无声息地一队队开拔。
秦王一直伫立在王车上看着士兵们渐渐远去。直到最后一支队伍也走得看不见了,他才与卫队一起驱车回宫。
“衍氏之战”不久取得胜利。衍氏并入秦国版图。
魏国大梁人尉缭,是当时有名的兵家。他来到秦国后,对秦王道:“秦国现在非常强大,各国诸侯就像秦国的郡长、县令一般。但我担心诸侯会联合起来。一但他们秘密组成联军,出人意料地攻击秦国,秦国的命运就堪忧了。智伯、夫差、泯王就是这样被人消灭的。所以请大王不要爱惜财物,用重金去贿赂各诸侯国重臣,以扰乱他们的合纵之谋。只要花上三十万金,诸侯就可以尽数被大王削弱了。”
秦王道:“李斯早就向我提过这个计谋了。”
尉缭有点尴尬,默默退下。他私下对好友李斯道:“秦王的鼻子跟蜜蜂似的,眼睛又大又长,气势如猛禽,胸部尖挺似飞鸟,说话声音低沉像豺吼。为人少恩惠,常怀虎狼心。贫穷时肯居人下,得志后便会轻视别人。我不过一介布衣,但他却对我非常尊重。假如他今后得到天下,天下英雄都将成为他的奴仆。这种人不能久交。你不如和我一起离开秦国。”
李斯不置可否。于是尉缭独自离开秦国。
尉缭走后,李斯去对秦王道:“尉缭走了,请大王立刻把他追回来。”
秦王道:“既然他不愿意留在秦国就让他走好了,为什么要去追他回来?”
李斯道:“如果他去帮助六国,秦国就多一个强敌了。”
秦王醒悟过来,立即亲自驾车去追赶尉缭。追上尉缭后,他恳切挽留尉缭。
尉缭见秦王坚决不让他走出秦国,只好随秦王回到咸阳。
回咸阳后,秦王封尉缭为太尉,负责军事策划,李斯负责策略的执行。凡尉缭提出的建议,秦王都照办。
并且,秦王以兄弟之礼对待尉缭,衣服、饮食也与他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