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馊主意的陈平自己都臊得不行,生怕被上首那贵夫人近前指着鼻子连祖宗都一齐受累,再唾自己几口。
出乎他的意料,那贵妇人听到陈平的建议后眼睛就像月色晦暗中天上的星星一样,两只眼睛都亮了,一闪一闪的,赞叹道,
“对呀,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看出来?
想那张嫣,嫁给当今陛下时,实际上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龄,我外孙女现在比她可大多了。
而且现在各诸侯国的刘姓王爷中还有未娶正妻的,过几年啥菜都凉了,到时候我儿啥都捞不着了。
你这主意好,陈平,我家欠你的人情,我可记下了。”
上首贵妇人的一席话说得陈平无地自容,他这才发现,原来为权力疯狂的女人中,不只有吕雉一个,眼前的这位,也不遑多让。
陈平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暗自庆幸当初听刘邦的话娶了张丽,至少张丽就不是这样的,她是很关注家里人的感受,没那么多浮夸的银钱还有权力的欲望的。
上首那位的疯狂劲让陈平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往往都是考虑不周全的结果,后患是很多的。
虽然陈平不说,这妇人想到这一层是迟早的事,但是毕竟坏主意是从陈平口中出来的,陈平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追加了一句,
“吕䘵的长女的年龄好像比大汉律法规定的年龄小很多。记得皇后当年大婚时,是皇太后为她长了好几岁。
一般人是很难享受到这待遇的。夫人你可得想好了。
还有侯爷那头,不知他是怎么看待这事的?”
上首那位意气风发,说道,
“没事儿。左相说的都是小事。我家侯爷,只要不把家拆了,他啥事都依我,更何况这事对家族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至于说成婚的年龄,那就更不是事儿了。
当今皇太后对我那好女婿是宠爱有加,更何况对于吕氏家门来说,吕家女儿得了好归宿,于皇太后还有陛下都是有好处的。她会帮我成了这事的。”
陈平听她说得兴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就不多做评论了。
那贵妇人一时高兴,竟然让她侍女像“请”陈平来农舍时那般好模好样地送陈平回去。不,是比先前的待遇更高,这次陈平坐在车上,竟然也有了随意撩牛车窗帘的自由。
陈平这才觉着樊哙和夏侯婴他们说自己的后宅有福的话是多么地不容置疑。
一开始一直囿于城居的陈平对郊外清丽的风景还兴致勃勃的,可是等到暮色降临后,陈平就自觉地把目光收回到车里,像车内的其他两人一样开始闭目养神了。
等到牛车停下时,陈平却傻了眼,不是曲逆侯府,也不是吕府,更不是月老庙跟前的起点。
是皇宫,居然是太后所居的长乐宫。
陈平笑着对那气质卓然的侍女说道,
“这儿就算了吧。毕竟我一人男子,都快宵禁了,去皇太后宫中不方便。就算是为了皇太后娘娘的清誉着想,我也得白天去,是不?”
那侍女笑着说道,“你觉得刚才那侯夫人支得动我么?太后娘娘一直很好奇,你将会用怎样的手段化解这场危机呢。
你没让太后娘娘失望。她和陛下还在正殿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陈平心里一万只蝗虫掠过,敢情自己今天冒着天大的险去涉吕䘵的家事,在刘盈和吕雉的眼中,竟然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戏了?
陈平下车时,一盏牡丹花的宫灯近了前,陈平定睛一看,来的竟然是审食其——吕雉的第一宠臣。
他笑着对陈平说道,“陛下和皇太后娘娘让我在这等你多时了。”
审食其不是特别能言之人,听说他最近个半年多来身体一直不好,也在家将养着,今天能见着他,也着实不易。
不过最吸引陈平的还是他手上的那盏牡丹花灯,以前宫里的牡丹花灯都是用水墨颜料绘就,平淡中张扬着贵气。
可今天的这盏牡丹花灯,灯四周围上的题字还有绘画与往常差别不大,只是灯上还有一两朵用绢丝做成的牡丹花。
花朵和叶子都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不用说,这是已经身怀六甲的吕谷氏别出心裁的杰作。陈平虽不是迷信之人,可还是对她曾经专职做过殡仪类的手工心有顾忌。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越是与她的巧手有关的事物越近,下场就会越凄凉。
不过,这都是后话。
看到陈平的吕雉很是高兴,竟然不顾皇太后的体面,陈平都还没来得及向刘盈和她行大礼呢,她就眉开眼笑地对陈平说道,
“左相不愧是先帝栽培出来的人,办事果然牢靠。就冲这,你也值得陛下和哀家最大程度的信任。”
陈平心里羞愧得紧,他知道,自己先前在农舍里出的那主意,不必说刘盈不一定认同,就是刘邦和曹参听了,也会直皱眉的。
对于穆穆天子来说,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隐患太大,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陈平就不知道这有啥好让吕雉欣喜若狂的?
陈平平静地行完礼,好似不知道为何事似地对上首两人客气道,
“陛下和皇太后娘娘不用跟臣这么生分,为陛下和大汉效力,本就是臣的本分,没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刚才一直都在冷静地观察着的刘盈这才开了口,
“左相给梨夫人出的主意还不全,不知如果左相,将会如何处理吕谷氏腹中的那个孩子?”
刘盈的话让陈平觉着了温暖,他这才松了口气,回道,
“虽然现实逼得他不得不面对天伦缺失的人生,但毕竟是释之兄的孙子,身上流着吕氏的血脉,得保障他的平安。
想现在宫里宫外的这些个跟吕氏友好的势力中,不能把他抱进宫里,太引人注目了;也不能把他交给任何一个功臣,怕引来有心之人的惦记。
臣认为,还是交给谷氏抚养比较妥当。
毕竟是血脉已经稀到极致的谷家,一个没有被写入吕氏族谱的孩子,无名分的加持,也掀不起什么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