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看了一眼从屏风后走出的那中年男子,中等个,方膛脸,眼神精亮精亮的。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后,他便朝陈平揖了揖手,然后很自觉地在陈平对面下首处找了个位置坐下。
吕媭有点进退不得,她强作镇定道,“我不管,陈平这人,断不能跟姐姐单独呆一起,他不是个好人。”
吕雉笑着看她。看得吕媭心虚地退下了。
吕雉问对面那男子,“刚才曲逆侯说的你都听见了?”
那男子回道,“无一遗漏,都听见了的。”
陈平对对面那人很感兴趣,只听吕雉笑着介绍道,
“长修侯杜恬。你在相国那见过他的,他对你印象很好,还说你做事很勤谨认真呢。”
虽然官位没自己大,但在爵位上和自己同级,且对方给自己留的第一印象也是相当不错的,陈平上前一步给他补回了礼。
吕雉笑着对陈平说道,
“白天时,曹参和廷尉育也是考虑到皇室的脸面,才没有立即答应你。
听廷尉育推荐说,杜恬在断案上的才能不在他之下。
说起这事,还有一段故事呢。看你从曹参那离开后,他处理完手头的公务,但主动请缨要接手这案子,不用冒冒失失地去捞人的。”
陈平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颇有些欣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脸上红了两大片。
吕雉接着叮嘱道,“杜恬跟哀家说,赵王府人丁众多,时间越长,现场就会被破坏得越严重,破案的机率就越小。
今天,就今天,你俩就便装进赵王府一探究竟。”
陈平心下轻松不少,到赵王府时,已经是入暮时分。
赵王府管事悄悄地把他俩领到现场附近,杜恬问他,
“之后可有人来过?”
赵王府管事斜眯着眼,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
“大概没吧。在匠人们发现鱼木匠之前,好像没听说过谁注意过那地,毕竟那种事,你知道的,一般人都避讳着呢。
在那之后吧,我就让人把这一片封起来了。老奴也是有常识的,保护现场对于破案很重要。
之后就是曲逆侯进去过,当时老奴也在跟前看着。
再后来就没听说过谁进去过。我就不确定了。
毕竟,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忙,不可能一直看着这不眨眼不是?”
杜恬朝赵王府管事揖了揖手后,但进了花园深处。
赵王府管事没有久呆,他就要离开,陈平问了句,
“你就这么放他进去了?
老哥哥一向严谨,你就不怕我带了旁人来做了坏事。”
赵王府管事指着杜恬说道,
“曲逆侯大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也跟市井里某些个没见识的一般道理?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看他那身板、那气度还有那眼神,和你大兄或者曹参或者跟前的那些个匠人们一样吗?
净在跟前瞎捣乱,调皮!”
陈平笑着放他离开。
等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天就要黑定时,杜恬已经绕了周围一大圈,手里拽着些不看不清楚的东西带着陈平往廷尉署方向去。
陈平看这情形,问了句,“有眉目了?”
杜恬话不多,“还不确定,回去说。”
杜恬在内里把东西归档后,陈平才看清楚了,是一绺丝绢和一小片粗麻布。那丝绢有些旧色,陈平却是认得的,是宫灯专用的物料;那粗麻布,却是匠人们日常穿的衣服的面料。
陈平心里有些紧张了。
虽说这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是搅乱宫闱,制造恐慌;往小里说只是一场玩笑。可这些个宫人或匠人,在这宫里都不是非有不可的人物,要是往大里被定罪了,掉脑袋可是完全有可能的。
陈平强作平静,问杜恬,“现在能判定是宫人还是匠人做的了吗?”
杜恬脸上露出了微笑,他说道,
“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极易得的东西,只要那天在宫里的人,都有嫌疑。
但是,离破案只有一步之遥,很快了。”
当天陈平一直在思考着杜恬的话,他在心里对案情做着种种有可能的猜测,一夜无好眠。
好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下了,还没见着天光呢,陈平家的门就被叩得震天响,陈平心里暗道不好,只得摸黑穿戴完整。
到了大门口时,见着来人手里拎着的是赵王府的灯笼,为首的全然没了赵王府的规矩,一见陈平便大声嚷嚷道,
“侯爷,不好了,昨儿个半夜起,那些个庖厨们的住所处便炸锅了。”
陈平当即带了几个家丁,上了自家的牛车,到宫门处做了登记,告假后便急忙往赵王府赶去。
一路上好大的风,直刮得路边的酒旗猎猎地响。寒飕飕的,陈平袖着手,把身上的衣服又紧了紧。
坐在跟前的赵王府小厮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原来是半夜起风时,那些个庖厨们住的地方便传来了女人的哭声,哀哀戚戚的,听得人背皮发麻。
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哪个宫人哭泣里找错了地,着了灯,四下里没看见什么,那哭声还是那一样地在屋内响着,不减半分。
那时庖厨们火气上来了,干脆把宫里给配的灯全点了起来,结果还是不见半点好。再加上昨天鱼木匠的事,大家这下才着了慌,再不肯在屋内呆上半刻,裹了衣服便出来了。
惊得那些个木匠也安睡不了,整个院子都闹哄哄的。”
虽然汉人迷信,但是他们观念里的那些个“鬼怪”无一不是怕光的,屋内的烛火都亮成了那样,那么多人,人气那么重,陈平也在心里排除了灵异之说。
陈平突然想起昨天时鱼木匠说过,他要用木匠的方式来揪出肇事者,而且赵嬷嬷对他又那么地看重,还有他在那些个木匠当中的影响力,他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今夜事件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但怀疑归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陈平是不会把自己没根由的猜想说出来的。
他到时,杜恬已经在现场了。陈平自问能起的作用不大,便转身到了鱼木匠的住所。
鱼木匠还在他自己的榻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