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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骊山在颤栗 隐身真人 3680 2024-07-06 15:39

  星星们镶嵌在幽蓝的天幕上,仿佛无数只亮眼俯视着大地。深沉的暮色中,渭水南隅的骊山酷似黑色巨蟒蟠亘着,始皇帝陵墓建造工地周围的花篱墙变成了一堵黑墙,显得愈加巍峨而阴森可怖,全然没有了白天的华丽壮美。篱墙内,数不清的光点宛若繁星陨落了大地,明亮耀眼,飘渺可见散布其间的众多建筑,仿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庞然怪兽,安静地蹲踞着,全神贯注地盯着猎物,等待时机一跃而起。与人喊马嘶、纷乱喧嚣的白天相比,这里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渭河的水流声、青蛙和昆虫的鸣叫声成了唯一的噪音。

  起风了,风的力量忽大忽小,工地内各种物体发出极其丰富的音响,或高亢,或低沉,或粗旷,或尖细,仿佛鬼怪哭泣、虎豹豺狼嗥叫,纷纭不绝,使黑黢黢的工地氛围有些恐怖。松枝松叶摇摇摆摆,发出的声音酷似打唿哨,忽大忽小不绝于耳。姜淑瑶孤身一人坐在原木上,望着黑黢黢的篱墙,听着恐怖瘆人的风声,盼望着范骊的到来。将约会地点转移到三棵松后,姜淑瑶几乎每晚必到,但范骊偶尔才来一次,且没有规律,甚至有时来得很迟,聚上不大一会就到了姜淑瑶该回去的时候了,尽管如此,为了增加与范骊见面的几率,她不管能不能与范骊会上面,始终不减少去三棵松的频率。晚饭后,姜淑瑶梳洗着的时候起风了,且越刮越大,杨爽望着姜淑瑶满面春风、兴致勃勃的样子,问你是不是又要出去?姜淑瑶微笑着点点头,杨爽很惊讶,也很佩服姜淑瑶的痴情,克制着不良情绪,伸出大拇指朝姜淑瑶摇了摇。风声不绝于耳,周围黑黢黢的,姜淑瑶有些害怕,她无心吹箫,眼睛扫视着前方,等待着人影的出现。约莫快等一个时辰了,她的头发、眼角、身上落满了沙土,回望劳工住宿区,游动的灯笼渐稀,射向宿舍屋顶上空的灯光渐弱,范骊还是没有来,断定他今晚又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了。她在失望中抱有一丝希望,打算再等一会,奇迹往往出现在最后时刻,因为她深信范骊如果能脱开身,绝不是风雨能阻挡住的人。

  时长未与姜淑瑶见面,范骊思念得很,决计今晚挤时间去往三棵松——他估计她肯定还一如既往地守候在那里,打算先幽会再巡查劳工宿舍区,不料晚饭一过刮起了大风,劳工宿舍区是重点防范区域,越是恶劣天气越要严加监督,于是改变了主意,先巡查后约会。为了节省时间,他巡查时破天荒的马虎了些,去各执勤点的路上催马疾行,且在执勤点上逗留的时间很短,嘱咐站岗巡逻的兵士时故意抬高嗓门,离开的路上还在大声喋喋不休,虚张声势,有意让临近的兵士听到,起个威慑警告作用。果然查到两个兵士躲在墙角避风,他十分恼火,每人狠狠赏了几脚,其中一人被踢翻在地,疼的哇呀哇呀直叫唤,差点没爬起来。约莫没什么问题了,便匆匆赶往三棵松,接近宁清园西围墙时,忽然从警戒道方向传来吼叫声:“呔——哪里跑!”“站住!”“站住!”“抓住他!”……纷乱的马蹄声中还有“噗噗”的放箭声,接着有人“啊”一声惨叫,与此同时,隐约听到花篱墙外女人的哭叫声:“福旺——福旺呀——呜呜呜呜……”……声音在呼呼的风声中很嘹亮,也很凄厉,并且逐渐远去,逐渐减弱。范骊立马意识到有人逃跑,一时顾不得去三棵松了,催马直奔警戒道。上了警戒道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人影,遂放缓马速,问:“有人要逃跑吗?”一个兵士说:“禀报范将军,这个贱民要逃跑,被我们逮住了。”范骊凑过去,看到一个人被兵士们摁在地上。范骊小声吩咐:“还按老规矩办。”两个兵士便对劳工一阵暴打,劳工疼的嗷嗷直叫,跪地求饶,兵士们立刻晃动着弯刀恐吓劳工,不让他叫出声来,否则就斩了他,劳工吓得马上闭了嘴,叫声像猪在哼哼。打毕,再让其发誓,等劳工发誓再不逃跑,然后将其押回劳工宿舍。为了绝对保密,范骊亲自跟随,直到劳工进了宿舍才离开。接着连夜惩处在劳工住宿区站岗的失职兵士,命人将其押回军营,关在空屋里一顿吊打,直打得皮肉青紫、哭爹喊娘,最后也让其发过誓才罢休。此时已到深夜,范骊走在回去的路上,才有暇想起了姜淑瑶,想她一定在三课松那里等待了他,想自己一一次失约,一次次让她失望而归,心里感到特别愧疚,打算见到她好好解释一番,作个检讨。“淑瑶,今晚这么大的风,又让你白白受苦了。今天的事务很特殊,对我来说也并不光彩,实在无法脱身,请你理解吧!”正心里叨叨着,忽听风声中夹着开篱墙栅门的声音,他立刻警觉起来,勒住马凝神静气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栅门,只见一个骑马的人幽灵般从门口进来,穿过警戒道向工地纵深走去,他当即勒马站住——他知道是吴天义,也明白他去干什么了,直到吴天义的身影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中、听到栅门咯吱咯吱又响了一回,才催马继续前行。两名守门的兵士看到了他,立马昂首挺胸端正了站姿,其中一人彬彬有礼道:“范将军幸会!”范骊马未停蹄,一本正经吩咐道:“栅门可是防范重地啊,你们务需坚守岗位,严密把守,做到铁面无情,严于律己!”两兵士异口同声道:“遵命!”范骊扬长而去。两个兵士见范骊走远,吃吃的笑了起来。范骊走了一程,又查看了几处守门兵士们的在岗情况和警戒道上兵士们的巡逻情况,见守门兵没有脱岗现象,巡逻的兵士们也无人偷懒缺巡,便安心的回将军署了。刚睡进被窝,外面传来开大门的声音,紧接着马蹄声中夹着马的喷鼻声一路撒向后院。范骊心想:吴副将应该早就回来了吧?又出去干什么了?倏然回想起东方校尉曾跟他说过,吴天义夜晚从桃花寨回来后,经常接着再去查岗,一定是又直接去查了岗,遂心里突发感叹:哦,爱情真是精力的养分啊!

  淳于彪面前摆着兵书,眼却望着窗户,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看到白绫上的光线已经变弱,卷起竹简,起身踱到门前,隔着纱门帘瞥见韩珠木头桩子一般立在月门旁,女儿淳于姣正在里面搭晾衣物,只见女儿走到门前,不屑地望着韩珠,声音冷冷的说:“没你的事了。”跟着“啪”一声响,门板合上。韩珠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月门。淳于彪立马怒从心起,骂道:“他娘的,真是一头有眼无珠的犟驴!”匆忙穿上外套,挂一把短剑,喊勤务兵牵来枣红马,骑马朝大门走去。路过韩珠宿舍时,韩珠迎出来,甜甜地叫一声:“爹。”淳于彪并未勒马,望着韩珠失意的样子,说:“记住,好事多磨!”韩珠缩颈点头道:“孩儿记住了。”淳于彪催马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停下来,吩咐道:“过会儿你去刑牢部吧。”韩珠一怔,急忙应道:“遵命!”

  暮光洒满四野,阳光的余热阵阵扑面。淳于彪不紧不慢走着,一面猜测姜淑瑶与范骊有可能在某个偏僻角落幽会。前几次寻找未果,始终耿耿于怀、于心不甘。淳于彪平时奔忙于各工地,并不了解劳工食宿区周围哪里还有空地,只能无目标地乱闯,他穿过宁清园,顺着宁清园西围墙向南折去。一路上到处是工程丢弃的砖块、石头、瓦片和木材,他边走边听,除了昆虫的鸣叫,并无其他声音。无意中到了三棵松附近,忽然隐隐听到箫的声音,声音特别小,且响了一两声就再也听不到了。他十分好奇,也顾不得猜测,急忙催马近前,一个人影倏然竖起,同时人影轻轻唤了声:“范兄!”声音轻柔而又温暖甜蜜,分明是姜淑瑶的声音,淳于彪当即心里酸透,但随即又喜出望外,说:“淳于兄才是你靠得住的人呀!”姜淑瑶惊讶道:“淳于将军?……”拔腿便走,淳于彪急忙催马阻拦,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和马的喷鼻声,一个骑马的人在夜幕中极速消失。淳于彪望着人影马影,知道是范骊前来约会,鼻子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跳下马背,立在失魂落魄的姜淑瑶面前,尽力把口气变温和:“本将军有这么可怕吗?”姜淑瑶向后退了一步,尴尬而又恐慌,一言未发。淳于彪向前蹭了蹭,盯着姜淑瑶模糊不清的面孔,看到两束亮光,仿佛幽深的夜空中闪烁的星星,眼的余光瞥见一只微微抖动的箫,兴奋地说:“哈哈,你还会吹箫?真不简单!吹一曲让本将军欣赏欣赏如何?”姜淑瑶说:“抱歉,怕督察署的人听到,不敢。”“哦,有道理。……请别心存戒备,也别嫌弃本将军年纪大,本将军的魅力你会慢慢感受到的。”说着将胸脯拍的砰砰响,“看看本将军这身板,三十岁的年轻小伙也羡慕呢。”姜淑瑶仍呆在那里沉默不语,好像一尊黑色的木偶,她心里很恐慌,也烦透了。淳于彪降低音调说:“本将军会真心待你好的,这段时间你也能体会得到。坐吧,本将军陪你解解闷。”说着,丢下枣红马,伸手抓住姜淑瑶的手,姜淑瑶好像触电一般,立马挣脱,连连后退,说:“淳于将军,明天俺还要早早出工呢,俺得回去了!”且说且走。淳于彪勃然恼怒,恶狠狠地说:“哼,跟姓范的在一起就不早早出工了!”见姜淑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叹息一声,用柔和的口气说:“好吧,本将军从来不勉强人。”牵了马跟在姜淑瑶身后,姜淑瑶见淳于彪态度温和了些,紧张的情绪有所放松,脚步也放慢了。淳于彪望着前面娇小的身影,搭讪道:“你在画房歇息的时候没人干涉吧?”姜淑瑶头也不回道:“没有,多谢您的关照。”“新被褥舒服吧?”“嗯,多谢您的关照。”“嘿嘿,就会说句多谢您的关照!”不觉已到画工住宿区附近,淳于彪不想撞见范骊麾下站岗的兵士,只好停下来,说:“本将军就是你的靠山,今后有什么难处,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跟我说,啊?”姜淑瑶扭头抱拳说声“多谢”,匆匆朝宿舍入口走去。淳于彪警觉地望望四周,跨上马背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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