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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骊山在颤栗 隐身真人 4327 2024-07-06 15:39

  淳于彪行至通往刑牢部的甬道出口附近时,范骊、东方赤谷骑马迎面走来,两人边走边撩起衣襟当扇子扇。范骊看见了淳于彪,热情洋溢地说:“淳于将军幸会,您要往哪里去?”淳于彪当即皱了一下眉,脸色阴沉下来,在范骊面部轻轻扫了一眼,声音极其生硬:“去趟刑牢部!”擦肩扬长而去。范骊知道淳于彪因姜淑瑶心怀怨恨,回望着淳于彪的背影,神情带着一丝轻蔑与嘲笑,鼻子哼了一声,催马走去。东方赤谷策马紧跟上去,笑嘻嘻道:“不知淳于将军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脸又成了门神的脸。”范骊冷笑着说:“不开心也是他自找的!”说的东方赤谷一头雾水。

  淳于彪顺着甬道绕了两个弯,正要进刑牢部的大门,听到有人唤他,扭头望去,见司马昊和督察王大正朝自己走来。淳于彪习惯性地生出厌恶的情绪,皱了下眉,却强作欢颜道:“司马总管幸会!”两人上前勒马,都满脸湿漉漉、明光光挂着汗珠子。司马昊飞快地摇着蒲扇,板着脸,眯缝着眼,将眼白隐藏在鼓胀的眼皮里,只露出圆而小的黑瞳仁,目光轻飘飘地看着淳于彪:“本总管正想找你呢。”淳于彪一怔,以为司马昊还纠住火灾的事不放,谦逊地说:“愿听司马总管训示。”司马昊说:“嗯……你那些兵士站岗的姿势太不规范了,身子歪歪斜斜,精神萎靡不振,而且松松垮垮,自由散漫,不安安稳稳在岗位上站着,来回走动,哪有一点军人的样子?这样的军人不出状况才怪!你可要吸取以往的教训,好好调教调教啊!”嗓音依旧细细的带着些沙哑,说到“这样的军人不出状况才怪”时,眼皮又猛然上翻,眼白暴露,且眼珠子转了半圈立马定型,神情严肃而又神秘。淳于彪一听心里立马放松,急忙点头应道:“敝将记下了。”司马昊只说了句“忙你的去吧,我们去警戒道看看”,便领着王大走了。淳于彪返回刑牢部门口时,劳工正迎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腰挂弯刀的兵士。劳工身体很魁梧,很健壮,面色被太阳晒的黧黑油亮,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额头、脸颊上有不少伤痕。兵士们看见淳于彪,立马拘谨起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毕恭毕敬望着淳于彪,淳于彪留意观察两个兵士的站姿,发现他们的身体很笔直,精神状态也不像司马昊说的那么差,知道此人又在磨道里寻驴蹄印,耍督察总管的威风,心里说:“真你娘的狗仗人势!”淳于彪打量着劳工,突然眼睛一亮:“哦,他就是勾引村妇的罪犯吧?”一个兵士点头说:“正是。”淳于彪跳下马,凑到劳工面前,脸上闪出冷冷的怪怪的笑容,说:“小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最近工地来了一帮女画工,不用再跟村里的女人们勾搭了,那多不方便呀,画工们就在眼皮底下,就瞄准她们吧。不过你得做得巧妙点,别让兵士们逮着,你吃皮肉之苦不说,我们也不沾光!”劳工一听,立刻断了抽头筋一般将脑袋耷拉下去,两个兵士忍不住笑了。淳于彪厉声吩咐道:“送回去马上让他干活,别让他歇着!”两个兵士齐声应诺,押着劳工走了。陵园工地曾经也有过女劳工,有的被分配在劳工食堂做饭,有的在生活服务区做杂活,男劳工差不多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再加上长期接触不到女人,女人的出现,仿佛饥渴的狼群里突然有了膘肥的羔羊,幸亏兵士们的震慑,才不至于大乱。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却是避免不了的,劳工食堂和生活服务区大部分女伙夫与男同事关系暧昧,暗中配了对成了双,有一天,某食堂的劳工们吃罢晚饭走得空无一人,饭堂里锅碗勺盆等餐具狼藉不堪,只有两个年老的伙夫收拾清洗,别的伙夫不知去向。老伙夫嫉恨得满腹怨气,马上报告了值班的兵士,兵士们便四处寻找,发现这些人正在粮食仓库、蔬菜库房、柴房、地窖里等僻静之处双双对对地幽会着呢,其中某个粮食库房里的一对男女浑身赤裸被逮了个正着,两人的脸上、身上沾满了白乎乎的面粉。还有一个女劳工与站岗巡逻的兵士勾搭上了,不久双双逃跑了。另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在宿舍养病时,被一名后勤管理人员强暴未遂后精神失常了。事情不断从兵士们的嘴里传到将军们的耳朵里,将军们又把话不断送进督察署总管司马昊的耳朵孔,司马昊意识到,屡屡发生男女之事,不但伤风败俗,而且扰乱了人心,更主要的是玷污了皇帝陵的圣洁,于是命范骊和淳于彪将女劳工全部遣返回了原籍,所有食堂及生活服务区的工作人员全部换成了男性,从此,陵园工地再没有征召过女劳工。如今再次征召女性劳工实属无奈之举。

  刑牢部院子不大,里面挤挤匝匝塞着几溜房子,房子的间距很局促,如果两个身体肥硕之人相向而行,得侧转身才能过去。淳于彪将马交给看守的兵士,信步走进一条通道。几个站岗的兵士看到淳于彪,赶忙调整成标准站姿,淳于彪勉不了对他们训戒几句,接着一一查看关押犯人的房间。禁闭室大都为单间,且按排列顺序编了号,有的房间关着逃犯,有的房间空空荡荡,里面黑乎乎、静悄悄、阴森森。犯人们正在受着刑罚,有被倒吊在梁上的;有的站在一块大木板上,脚腕套着铁箍锁在板面的铁环上,面前的木架与木板相连,手腕、脖子卡在架子上对接的两块立木中,动弹不得;有的被关在站笼里,下巴颏卡在顶部的木档中,头露在笼外,身体在笼内,高个子身体屈曲着,矮个子两脚悬空着;有的被锁在箱子里,木板卡着脖子,只有头露在外面……呻吟声、哀告声从各牢房汇入臭气弥漫的通道,此起彼伏,音调五花八门。前面十号牢房窗口前,一个兵士正在跟里面的犯人搭话,淳于彪近前问怎么回事,兵士说犯人要水喝。淳于彪从粗壮的木档间隙朝里望去,里面的人站在一块大木板上,双脚被锁在上面,两个手腕、脖子被固定在板子上的两块立木紧紧夹着。他一只眼肿的像紫色的大李子,脑门上有一个发青的大包,皲裂的嘴唇满是燎泡,看到淳于彪,声音弱弱地说:“军官大老爷……给草民喝点水吧,我渴的要死。”淳于彪的脸黑下来,瞪着犯人,呵斥道:“活该!要不是你们这些不守规矩的混蛋,老子还用抄刑牢部这份心吗?渴死你!”犯人立刻瞪大眼珠亢奋起来:“军官大老爷,草民只说了一句‘你们当兵的如狼似虎’,也是被胡校尉打得着急了才说的,草民不该说那样的话,草民出言不逊,草民有罪!大老爷您发发慈悲,给我点水喝!啊啊啊啊,渴死我了,给点水喝吧,求求您了!啊啊啊,爷爷们,给喝点水吧!”淳于彪睥睨着犯人,话语冷如冰雹:“哼,悖逆的罪犯,你喝尿去吧!”说完大步走去,走了几步,扭回头吩咐兵士:“给我严加看管!”兵士大声说:“尊命!”

  淳于彪骑马离开刑牢部时,从另一条通道传出兵士拷打犯人的声音,杀猪般的惨叫声震天动地,声音忽高忽低,时断时续。他双眉紧蹙,神情肃然,回望刚才巡视过的那排牢房,好像在想什么。不远处的墙角,一个兵士看到淳于彪,耗子发现猫似的幽灵般躲到墙那面去了,淳于彪猛地一声大喝:“躲什么躲?过来!”兵士立刻返出,忙不迭跑了过来,红着脸怯生生望着喊他的人等候训斥。淳于彪说:“你给十号班房的犯人送点水去。”兵士应了一声匆匆找水去了。淳于彪策马朝大门走去。

  时光在参与陵园建造的人们的忙碌、劳累、紧张、煎熬与谨小慎微中不知不觉滑到了八月下旬,这段时间里,老天爷吝啬却又似乎不太过残忍,赏赐了大地两场雷阵雨、一场淅沥小雨,不至于让植物们统统枯渴而死,泛绿的大地不乏微黄的秕果。距下葬之后虽已两月有余,恐怖的情景却始终萦绕在范骊的脑际。这天傍晚,范骊去“怡春宫”巡查时特意看了看掩埋宫女们的葬尸坑,她们一共用了五个坑,砖砌的圆圈里,松软的新土包上已经长出了小草,有个土包上出现了大裂缝,上面洇出了油污,另一个上面被地鼠挖开一个黑乎乎的洞,好像光脑门上的独眼,却闻不到一星一点腐臭味,忽然记起掩埋时里面放了特殊香料,心想不愧是皇宫里的人,死了也待遇优渥。返回时沿淳于彪所辖的粮蔬仓库、军营旁的甬道一路踽行,边走边想着姜淑瑶,想她的俊俏,想她的才华,想她的重情守义,想与她曾相聚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淳于彪对姜淑瑶徒劳的纠缠,想姜淑瑶对自己的忠贞不渝,心中涌荡着得意、感动与欣慰的波澜。最后想到了陵园工程的结束,想姜淑瑶是彩画工,将来必定要进地宫里作画,到时候……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她那么貌美,那么温柔,那么善良,那么有才华,多么完美的人,万能的神灵保佑保佑她吧!”……范骊在心里默祷起来,不觉夜幕已降,视野模糊起来,忽听有淙淙的水流声,扭头看去,一道湜湜水流,潋滟粼粼,明镜般迤逦而去,原来已行至净水弯的木桥,且看到桥面上有个骑马的人走来。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穿着五官,但凭直感立刻断定是淳于彪,没等他打招呼,对方先发问了:“你是谁?”语音低沉威严。范骊知道淳于彪又要去跟踪姜淑瑶了,心里感到好笑,迟疑一下说:“敝将范骊,您是淳于将军吧?”淳于彪说:“正是,本将军早就想找你谈谈,正好碰上了。”范骊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断定是为姜淑瑶的事,故作轻松地说:“有什么事,您说吧。”向着净水弯出水口方向马未停蹄,淳于彪策马撵了上来,与范骊并肩前行,他身着甲胄,腰间挂着冰锋剑。自草料场火灾以来,淳于彪尽管把心思全放在履职上,无奈姜淑瑶如影随形,始终丢不掉放不下,每次巡查彩画区时都忍不住要去姜淑瑶所在的画房溜一圈,照例特意从姜淑瑶身旁经过,照例故意咳嗽一声,令他大失所望的是,每次姜淑瑶扬起头瞥他一眼,总是面无表情,一声未吭,立即又埋头彩画了,仿佛看到陌生人一般,有时表情还带着厌烦。他意识到姜淑瑶和范骊的关系已经发展到难舍难分的地步了,悲凉感倏然袭上心头,但毕竟是有尊严的人,遇到这种情形他也不再搭理姜淑瑶,怀揣着失望和悲凉悻悻地走了。还有几次在三棵松和草料场旁的草滩找到了姜淑瑶,每次见到他,她都躲躲闪闪显得很害怕,尽管他表现得极其和蔼,话语也特别温暖亲切,美好的承诺说了几大堆,但都无济于事。那一回他去三课松晚了一些,恰巧范骊在场,他没有惊扰两人的幽会,只在附近听了会两人甜蜜缠绵的情话,便带着悲凉的心绪默默离开了。无奈之下,他破釜沉舟打算找范骊直接为此事摊牌,今晚恰巧遇见了他。“本将军看上那个女画工姜淑瑶你是知道的,说句老实话,老夫用不了几年就要告老还乡了,打算让她陪伴照顾。你年纪轻轻,前途远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日后大秦的才华美女任由你挑选,你就不要再凑热闹了,只要你不掺和,她一定是我的人,算本将军求你了!”淳于彪说着,抱拳毕恭毕敬向范骊频频作揖。范骊急忙作揖回敬,故作糊涂道:“是吗?敝将真的不知道您对她也有兴趣!既然这样,敝将好说,回绝了她就是了,成全您的心愿。”淳于彪说:“好!痛快!够意思!本将军多谢了!”再次作揖,范骊作揖回敬道:“小事一桩,淳于将军别客气!”淳于彪说:“那就一言为定了!”范骊说:“一言为定!淳于将军您自便吧,敝将要去警戒道……”话音未落,忽然瞥见净水弯河道里有个黑影闪了一下,同时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声,两人当即闭嘴勒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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